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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北王心中,這件事當然會觸怒慶德帝,但也不過是一件小小嫌隙而已。 但燕北太遠了,他大概不清楚現在的慶德帝是什么樣子了。玄同甫兢兢業業尚且要被疑心是故意做作,他這樣幾乎等于挑釁了。 但凡是別的事,不管是像對付玄同甫那樣主動示好,還是像對待江南一樣威脅,燕北王都不會理睬,也不會懼怕…… 偏偏讓燕北王不得不隱瞞的情況。 偏偏是羽燕然,偏偏是東宮,偏偏是一觸即發的現在。 云嵐這一個計謀,如同刺客列傳中那些一擊斃命的刺殺,即使羅慎思再世也難有破解之法。怪不得她說玄同甫沒資格做李陵,其實言君玉推演李陵的情況也有半個月了,推演得越多,越能意識到人的無奈。洛衡說那些被抄家的大儒即使看穿也無法避免命運,泥足深陷。其實李陵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是被命運一步步推到那地步的,就像燕北王也是一樣,做的也是不得不做的事。 只是他應該沒想到這代價。 十二月二十三日,邊疆戰事再起,燕北王十萬火急戰報進京,上報其次子匡天瑞因西戎一支小隊伍突襲邊疆重鎮棗林城,殺死老兵百余人,擄走重要機密布陣圖,不得不追擊到百昌城下。誰知道西戎將領鐵勒不但不交還陣圖,還放箭殺人,匡天瑞無法,只得闖入城中,奪回陣圖,鐵勒敗走玉田,匡天瑞自知罪該萬死,負荊請罪,現已被燕北王羈押在獄中,等待圣上發落。 與此同時,左相玄同甫上報,蒙蒼皇子已經上書請辭,思鄉心切,要即刻返回西戎。慶德帝當時正在永乾殿養病,收到戰報,登時大怒。打碎藥碗,燙傷玄同甫,盛怒之下,一道旨意將匡天瑞施以黥刑,刺配兗州。 兗州是與西戎交戰的最前線,是幽州護城,光是三月一個月就陷落又奪回三次,別說王侯子弟,就連家里是獨子的軍人都不得守兗州。 太子當時正在御前侍病,勸諫兩句,圣上大怒,怒斥太子不孝,不宜輔政,群臣不敢求情,政事從此收回慶德帝手中,由右相雍瀚海輔政,左相玄同甫參政。 太子返回東宮時,正是下午。 言君玉早聽說消息,早早趴在東宮院墻上等,遠遠看見御輦過來,等不及,團個雪球,想等蕭景衍下了御輦時,扔到他腳下,逗他開心。 但蕭景衍仍然十分淡然,一點沒事的樣子,云嵐做了這樣大的事,也很平靜,沒事人一樣端茶上來,看著太子換衣服。倒是容皓在一邊感慨:“我就說,不要太狠,蒙蒼走的事晚上再報也行,把圣上氣成這樣也沒什么好處,天瑞當年我還見過一面呢,比酈玉還漂亮,被刺個花臉,多難看?” “不刺個花臉,燕北王怎么警醒?!痹茘箤c德帝真是一點敬畏也無:“正好呢,越失態,傳到燕北就越離譜,殿下及時進諫得也妙,不然怎么顯得自己不知情,更襯得那一位暴戾無常。依我脾氣,讓燕北王做李陵都太慢了,逼他做蒙恬才有意思呢?!?/br> “燕北好歹國之重鎮,你老弄燕北王干什么?老頭兒這么多年守燕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br> “長痛不如短痛,和西戎遲早有一戰,燕北王晚一天投入我東宮,損失越大。那小城里百來個老兵是人,邊疆百姓不是人?西戎劫掠下去,一次死十來個,這半年早死夠數了?!?/br> “邊疆百姓是西戎人殺的,你害老兵,難道你也是西戎人?況且你難道只做一次,誰的命更值錢又有誰能裁度,一切□□都是從你這邏輯開始的……” “錯了,老兵也是西戎人殺的,我不過推了一把而已?!痹茘乖频L輕:“你就算了吧,儒家這一套是說不過我的,你叫洛衡來,也許還有點勝算?!?/br> 儒家確實是不利于云嵐這種纏斗,容皓說不過,兩人辯駁的時候,言君玉在旁邊悄悄靠近了蕭景衍,把個東西塞給了他。太子殿下還以為是什么好東西,結果接過來是個雪球,忍不住笑了。 “小言等我等了很久吧?”他輕聲問,他太聰明了,就算是拿出十分之一的腦子來猜一猜這個雪球,都能猜中原委。 “也沒有很久?!毖跃裾J真看他,伸手握住他的手。人都在,他不能像酈道永親洛衡那樣親他,只能道:“今天是小年?!?/br> “嗯,小言后天就要回家了?!笔捑把鼙人氲倪€遠,忽然笑著對云嵐道:“今天是小年,把洛衡他們請過來吧,我們設個家宴?!?/br> “還有太子妃?!毖跃窈鋈坏?。 蕭景衍眼中有瞬間的驚訝,但很快明白了過來。 “好,還有太子妃?!?/br> 第125章 家宴我沒有小言以為的那么好 畢竟是東宮的宴席,雖然說是家宴,卻仍然很豐盛,也很熱鬧。在思鴻堂設宴,地龍燒得室內溫暖如春,云嵐實在是太好的女官,她很清楚太子說的家宴是什么,所以免去一切繁瑣禮節,所有華而不實的菜式一概不用,就是圓桌,酒宴傳花,連她自己也沒有穿禮服,而是一套銀紅吉服,笑著跟容皓他們玩酒令,笑儒家在文章上實在無人能敵。 酈道永的詩實在太好,是一首長詩,言君玉聽了前面還沒反應過來,后面才意識到,他詩里寫的是那個小城里的老兵們厲兵秣馬,準備出發去埋伏西戎兵的場景,有去無回,悲壯無比。 容皓早喝了不少酒,聽得興起,干脆寫了篇長賦,文不加點一揮而就,揚言道:“酈解元,拿去給你的徒弟沐鳳駒看看,他的長安賦是不是正適合墊桌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