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容皓，頂著東宮伴讀的頭銜，身份尊貴，手段油滑，一個個上府去交際，喝茶閑談打太極，才能磨出一點真話來。

    容皓到天黑才回來。也氣得夠嗆，一進門先脫了大衣服，摘了冠，往榻上一坐，喝了一杯茶，才嘆道：“這些庸官，可真不是好相與的。虧外面主戰鬧得沸反盈天，其實滿朝都姓了‘和’了?！?/br>
    “他們也有妻子兒女，不愿冒險，也是尋常事?！笔捑把苋匀坏?。

    言君玉在旁邊給他磨墨，正偷聽呢，容皓偏要惹他，笑道：“小言倒是膽大了不少，聽到這消息，都不怕了?！?/br>
    “我才不怕?！彼÷曕洁欤骸斑@又不是緊要關頭?！?/br>
    容皓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笑著追問道：“你怎么知道這不是緊要關頭？”

    “你真要聽？”

    “真要聽?！?/br>
    “那你叫我句哥哥?！?/br>
    眾人都大笑起來，羽燕然笑得幾乎跌下榻去，容皓也不惱，擊掌道：“小言是真出息了。自己還是個小屁孩呢，就想當哥哥了?！?/br>
    “那我要問呢？”眾人笑聲中，蕭景衍帶著笑問道。

    他坐著，言君玉站著，明明是居高臨下地看他，言君玉卻被他看得臉紅起來，低聲道；“那我就告訴你?！?/br>
    “嚯，真有出息！”容皓踹一腳敖霽：“快看，你教出的好兒子?！?/br>
    “容少爺怕是連明年的俸祿也不想要了?！痹茘咕娴?。

    容皓這才會過意來，彎眼一笑，轉移話題道：“那我就借殿下的光，聽聽小言的理由，為什么現在不是緊要關頭呢？”

    “你們討論重要消息的時候，都是關在書房里，不讓我和羽燕然聽的。所以會當著我和羽燕然的面說的，都不是大事?！?/br>
    他這話一說，別說容皓，連云嵐都打量了他一眼。言君玉平時總有點“呆”，其實相比容皓這種聰明外露的，他反而容易嚇人一跳，因為常悄悄聽了許多話在心里，自己不知道琢磨過多少次了。

    言君玉倒不在乎他們的反應，只偷偷看蕭景衍，他本來就好強，蕭景衍他們議事不帶他，他只能偷偷生悶氣，下決心要擠進去，當一個合格的太子伴讀。

    但蕭景衍的反應實在讓人泄氣。

    “聽說今晚的夜宵不錯?！?/br>
    云嵐會過意，笑了起來：“是呀，還有道烤江刀呢，喝粥最好了?！?/br>
    羽燕然頓時眼睛亮了：“這東西下酒最好了，小言還不留下來吃夜宵?！?/br>
    等到夜宵送上來，他們進去議事，只留下言君玉和羽燕然在外面，羽燕然倒是開心了，還勸言君玉：“你也來吃啊，等吃胖點，我帶你去邊疆，騎大馬穿重甲，打西戎狼，多好玩啊，老cao心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干什么?！?/br>
    言君玉不理他，只低頭喝粥，等云嵐一走，忽然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周圍。

    羽燕然一見他這樣子，就猜出來了，他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非但不攔，還慫恿道：“你要干什么，快去，我給你望風?！?/br>
    第68章 明謀真正難以破解的

    言君玉倒也沒干什么大壞事，只是偷偷溜到書房后面，去偷聽他們說話了。他都來過一次了，熟門熟路，很容易就摸到了書房的窗戶下面，把耳朵貼在窗戶上，仔細聽著。

    里面正說話的是容皓。

    “……玄同甫也是只老狐貍，嘴里沒一句真話，黃柯那邊倒可靠些?！?/br>
    “這些老臣都是這樣，還不如往年輕人里尋去，癸酉那一科的進士也都出來了，只是位置不高，籠絡了來也沒什么用?！卑届V反正總是喪氣那一個。

    “還是要在老臣里下功夫?！笔捑把懿脢Z道，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聲音頓了一下，再開口時，竟然帶了一絲笑意：“年輕人沒經過事，他們的立場容易動搖，不用考慮?！?/br>
    果然跟自己預料的差不多。言君玉知道，既然有主和的臣子裝作主戰，那自然也有主戰的裝作主和。前者不過是為了名聲，后者就兇險了，因為圣上是主和的，他們混在主和一派里，就是在防著圣上了。這心思根本不能宣之于口，連提都不能提。

    所以蕭景衍這次讓兩個太子伴讀親自出面，訪遍高官府邸，擺明了就是在游說拉攏，圣上當然不會高興。不懂權謀的人，會覺得太子是張揚，是不知天高地厚，為什么不暗訪，非要明著來。他們不知道，蕭景衍此舉，就是為了站出來，以東宮之名，擔起這個責任。

    這件事越張揚，越能體現東宮的決心，只有東宮在前面扛著，這些老狐貍才可能露出一點狐貍尾巴來。東宮是皇儲，真鬧大了，不過圣上訓斥一頓罷了，他們卻是抄家滅族的后果。由不得他們不謹慎。

    蕭景衍此舉，彰顯的是他身為東宮的魄力和立場，這些老狐貍心里自會掂量。到了他們這地位，外面那些什么氣節血性，都是騙年輕人的東西，不過書生意氣罷了。這些老狐貍心里想的，是家族榮耀，是要不要趁現在，在東宮身上賭一把。要是賭贏了，等太子登基，就成了心腹重臣，輸了就是萬劫不復。

    “玄同甫是關外人，是吃過胡人的苦頭的。不過當了十來年丞相，他還記不記得這苦楚也難說?！卑届V懶洋洋地道：“但他是葉家門生……”

    他的聲音漸低下去，言君玉聽不清楚，連忙急切把耳朵湊得更近，誰知道踩到一根枯枝，響起咔嚓一聲，他心里暗道一聲“不好”，剛想逃，只聽見里面一聲冷笑，似乎是敖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