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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第一次見到莊青瞿,他就比誰都清楚。 同樣是喜歡、崇拜、驚艷、真心,同樣是想要一輩子呆在他身邊該多好??商菩蕲Z從來不敢肖想有朝一日真的將這個人據為己有。 不像莊青瞿,從年少時,那雙流光溢彩的淺色的眼睛就閃著冷傲而恣意、執拗而張狂的。 像是《夏經》里賊心不死的大黑龍,盯著嚶如虎視眈眈,時時刻刻都想舔一口。 捉住它,捆住它亂蹬的腿子,埋進它毛茸茸的脖子,去吸滿口的香甜。大黑龍才不管嚶如兇不兇悍、是不是傳聞中的大夏第一猛獸,就這么撲上去會不會反而折掉自己得意的龍尾巴。 他可是大黑龍。誰讓嚶如世上第一可愛,它就要綁它回來裝點自己的大龍床。 唐修璟是真的,好羨慕那樣的強悍和勇氣。 天色漸暮深重。 唐修璟:“阿昭哥哥沐浴怎么弄了那么久,我去尋尋他吧?!?/br> “哎,別別別,莊大哥你別起來,太醫說了你這身體還不能起身。多躺躺,本王替你去尋就好,宮殿就這么大,他又去不了多遠?!?/br> “……” “莊大哥,本王知禮守節,是……絕不會偷看皇帝哥哥洗澡的!” “何況都那么久了,皇帝哥哥早該洗完,肯定順路又去哪兒逛了?!?/br> 莊青瞿冷著臉:“哼?!?/br> 唐修璟走了,窗外已是余暉重重。莊青瞿一個人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困意不禁再度襲來。 有閑心去逛,也不知道早點回來陪陪我。 懷里空空的,想要抱個溫暖的人才踏實。他苦笑,其實也才醒不久,也就是一兩個時辰沒見到人而已,卻那么想他。 夢中,是錦裕十年的北疆。 戰場比預想中還要兇險百倍,他一路浴血廝殺,卻始終殺不出重圍。黃沙迷眼,敵軍的利刃穿透肋骨,他在胸腔劇痛的苦澀絕望之中淺淺浮起過一絲惡意。 他想,若他真就這么死了,尸首殘缺不全被送回京城。 他真的很想看一看,素來清冷無情的帝王會否為他露出不一樣的表情。 后來,在數日前山崖下暴雨的泥濘寒冷。血水從喉中不斷涌出,他渾身無力說不出半句話來。身軀被緊緊地抱住,guntang的親吻落下來,凄風厲雨中他聽到了不成調的哭聲。 他是會為他難過的。會搓著他冰冷的手指,哽咽不已。喃喃說小莊,小莊,求求你,不要離開。 小莊,他說,朕真的想過。 你說過的……把你偷偷送到一個山清水秀、沒有人知曉的地方。待到江山穩固、卸下重任,朕就去那里找你。朕曾想過。 想過如果那時你還肯要朕。此后余生,朕就只陪著你一個人,只對你一個人好。所有的一切,全部用來寵你。 朕偷偷這么想過。 周遭景致又回到了錦裕十年的大漠。他依舊在戰場上廝殺,身上都是傷,幾近被逼入絕境之時,突然穿過尸山血海,他看到了無論如何不該出現在那里的人。 有一瞬間的恍惚,他不明白??删驮谀且凰查g的遲疑,連發重弓銀色羽箭已經呼嘯而來。 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咫尺瞬間,生不如死。 他沖過去接住那墜落的身軀,滿手黏膩。宴語涼的玉簪掉了,長發散落,如瀑青絲。 宴語涼受了那么重的傷,臉上卻沒有什么痛苦。 他雙瞳茫然,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什么。莊青瞿聽不到,他心痛欲裂抱著他,突然手心有什么東西微微一涼。 那枚紅色的戒指被宴語涼褪下來,輕輕放在他手心。 年輕的帝王輕輕念了一聲,小莊。 便再也沒說過什么。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莊青瞿目眥欲裂,他不知道那算是什么意思。懷中人身上都是傷都是血,他卻始終只敢小心翼翼地抱他、不敢問、不敢吼、不敢大聲哭。怕他聲音大一點就有什么會碎掉,懷里的人就會徹底消失。 隨后的幾個月,宴語涼傷勢反復,一直不醒,幾次瀕死。 他一直在明滅的希望與萬丈深淵的絕望之中掙扎。 阿昭以前嫌棄過他瘋,可他其實根本沒見過他最瘋的樣子。那三個月莊青瞿才是人生最瘋,除去御醫他不許任何人進楚微宮,不許任何人探聽皇帝的境況。 他手握軍權、把持朝政。每天心情惡劣,把一大堆人不聽話的人扔出京城。 他在龍床上栓了利刃,把楚微宮的上了鎖。 他每晚守在龍床邊,一遍遍撫摸床上人灰敗的臉,疲倦凹陷的眼眶。他不懂,這個世上,怎會可以人如此決絕、如此殘忍、如此可恨。 他第一次覺得,這就是最后了。 他不會再給這個人任何翻身的機會。 他要他活下來,殘了也好傻了也好,他都要。他要從此將他關在宮里,鎖著他,逼他、吻他、抱他、一遍遍溫柔地折磨他,直到他肯好好正視一直掩藏的心意。 阿昭是愛他的。 沒有一個合格冰冷的帝王會昏了頭,不惜生命去救下一個不愛的人。 阿昭視他若生命,他不接受任何以外的答案。 他要他活著,若是最后阿昭還是死了,他就陪他一起。莊氏在鹽海城有隱秘的祖地。他會帶他去,做得神不知鬼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