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彌留之際,宴語涼聽得男人在耳邊吼他、厲聲威脅他,聲音扭曲。 帶著澀啞一遍一遍,魔咒一樣,“阿昭,阿昭……” …… 沉沉的昏迷中,宴語涼做了個夢。 夢回了些陳年舊事。 那是多年以前。他還不是皇帝,還只是個閑人二皇子,開朗不羈又頑劣愛鬧,常會偷偷溜去京城東市買民間的艷情小話本。 在各種各樣離奇的艷俗話本故事中,曾有一本令宴語涼印象尤為深刻—— 故事是這樣的。 話說某朝某代有個沒用的狗皇帝收了個美貌男寵,卻因太過迷戀男寵對其千依百順縱得男寵狼子野心壯大勢力,最后大權獨攬只差改朝換代。 然而,男寵并沒興趣換朝代。 所以名義上狗皇帝還是狗皇帝,實則卻早已淪為攝政權臣的提線傀儡與籠中雀,每日在龍床上被權臣男寵翻來覆去醬醬釀釀,釀完還啥都得聽權臣的。 堂堂一國之君以色侍人。 猛虎落淚心有不甘,卻又敢怒不敢言。 偏生腦子還不太夠用,每次稍有點私底下的小動作都會被權臣男寵一眼看穿,結局就只能換來更多次花樣別出的醬醬釀釀的“懲罰”和索求無度,最后下不來床。 故事的結局,自然是皇帝在男寵的yin威下平安性|福地生活了一輩子。 搭配各種一言難盡的龍床春閨圖,小話本完結。 “……” 宴語涼雖知這話本不過民間三流讀書人的胡亂編纂,依然仍猶記當年自己合上話本時,心中對那狗皇帝充滿了無限同情。 慘啊,是真的慘。 這話本里的傀儡狗皇帝,怎一個慘字了得。 可那時他怎能想到,后來成了天子的自己人生中竟也會出現小話本中似曾相識的場景。 一個沒用的失憶狗皇帝,一位乖戾的大美人權臣。 前車之鑒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何其憂傷! …… 宴語涼悠悠轉醒。 眼皮千斤重睜不開,但已聽得清周遭聲音。 嵐王身上冰涼的幽蘭熏香,浮蕩在身邊沁人心脾。 另一側則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與一陣草藥香,老太醫顫巍巍、絮絮叨的聲音傳過來:“陛下身體虛弱,還需靜養,至少半月不可下床、不可動怒、不可動欲……” 說完這些,老太醫又囑咐了好多藥材使用和靜養一類的事宜。 左手手腕微微一疼。 他被老太醫拿銀針扎了。 扎就扎吧,哪怕是真龍天子,有病有災時被扎個針也是家常便飯。 可是這邊手腕針針刺刺的也就罷了,另一邊手腕卻也沒落著閑。 有什么涼絲絲的溫存的觸感,一啄一啄的。一陣酥酥麻麻。 竟是那嵐王正握著他的右手,在細細親吻、咬噬他的指尖。 宴語涼:“………………” 慘啊。 老太醫是真的慘。 一個老人家垂垂老矣還要顫巍巍入宮診脈本已是十分不易,卻還要一邊施針一邊眼睜睜看攝政王旁若無人褻瀆君上。這實在是,唉。 片刻,又有腳步從外而至。 似乎是那紅衣太監,聲音沉沉的悅耳:“主子,陛下昏睡已整整三日,您每日白天里忙著西南水患之事,晚上又通宵守著陛下,總是不吃不睡如此身子要吃不消的!” 嵐王置若罔聞。 冰涼的長發和唇繼續蹭著宴語涼的指尖。 太監嘆氣,又道:“主子,您瞧您這,筆都握不穩了,太醫的囑咐拂陵來替您記吧!主子放心,拂陵保證一字一句仔細記好、絕不遺漏?!?/br> 嵐王:“不必?!?/br> 太監無法,也有些急:“主子您又何必偏要如此自責?” “太醫都說了,陛下此次吐血暈厥絕非是因為主子一時氣急失了分寸的緣故,而分明是、是因陛下昏睡兩月有余進食進水少,陛下他只是——只是餓暈的!” 宴語涼:“???” 宴語涼:“………………” 行吧,不愧是朕。 “吐出的血亦全是廢血,能吐出來反倒是好事。主子,您就信一回太醫說的吧,陛下已經沒事,很快便會身體大好,反倒是您這幾月一直病著,須多為自己的身子著想才是!” 嵐王:“吵?!?/br> “拂陵,你若閑著無事,去尚書閣把那些未批的折子給本王拿來?!?/br> 拂陵:“主子您還要批折子?!您都幾天未睡了?” 嵐王:“洛水水患百姓受災,一切事宜急不容緩,快去拿吧?!?/br> 紅衣太監不情不愿,卻拗不過他,長嘆一聲退下了。 殿內便安靜下來,只剩燭火噼啪輕響。 不一會兒,那紅衣拂陵回來了,他既勸不動嵐王,也就只得在取折子時又差人做了夜宵來。 guntang的桂花湯圓,甜絲絲的香勾得躺著的宴語涼饞饞的。 可聽聲音,嵐王卻一口未動。 寢宮安靜,只有嵐王燭火下批閱奏折時蘸墨的聲音。 洛水水患…… 宴語涼躺在床上,閉目尋思著。 這西南洛水冬汛確實麻煩。在他們大夏,隨著總是年景幾年就有一次。 上一次大災是三年前,再上一次是七年前。類似的汛情總是每三四年就來一次,上游深秋雨水一直下個不停,然后下游就遭災遭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