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夜霖走在那充滿煙火氣的老胡同里，身邊正好有個賣糖糕的小販推車而過。他把人叫住，買了六塊綠豆酥。

    數著門牌號來到27號門前，他左右看看，坐北朝南，巷子中間，是個好位子。他抬手敲門。

    “誰??？”

    里面有人應門，聲音一聽是個男子，卻顯得中氣不足，輕飄飄的，像一縷煙。

    “是我，方夜霖?！彼事暣饛?。

    那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里面的人一臉的不敢置信：“少爺？真的是您？”

    “阿影?！狈揭沽匾娏怂阈﹂_來，把綠豆酥遞過去，“我來看你了，給你糖?！?/br>
    弄影無奈接過那包綠豆酥把人往里屋帶，親昵地嗔怪著：“少爺您還是這樣，成天到晚就想著吃?！?/br>
    “你身體還好？”方夜霖卻沒和他逗趣，真切地關心著。

    “就那樣，不好不壞吧?！迸敖o他倒茶，勾唇漫不經心地笑著。

    身為南園暗館的前任頭牌，弄影容貌自是出眾。他乍看之下眉目秀氣，卻生生練出煙視媚行的本事，桃花眼尾若綴上一點胭脂，便像是黑白水墨畫里滴一滴朱砂，讓人千萬分的在意。

    如今他雖一身素凈，卻依然還沒撇干凈那刻在骨子里的風塵氣。

    二人久別重逢，一時間卻又無話。沉默了一會兒，弄影突然站起身從暗柜里拿出一個小箱子。

    “少爺，這個給您?！?/br>
    “是什么？”方夜霖不解。

    “自然是那杜十娘的百寶箱?！迸拜p聲回答。

    方夜霖聽出他是要報自己贖身之恩，趕忙把那箱子推回去：“我不要！你快收回去?！?/br>
    弄影無奈，像看著無理取鬧的弟弟：“少爺您才多大，哪兒來那么多錢呢？”

    方夜霖賭氣瞪他一眼，氣鼓鼓說：“合著你就有錢了？剛把你撈出來，不知道給自己留條后路？”

    弄影嘆息一聲，語氣嚴肅：“那您呢？您給自己留后路了嗎？”

    方夜霖撇撇嘴：“你別管了，我總歸…總歸還待在舅舅家?！?/br>
    弄影也知道是丘家出面贖的人，方夜霖為他在丘二少那留了好大的人情債。思及此不免叨念眼前的少年：

    “丘二少心思好，連地頭蛇的關系都為我打點好了?！彼谅暲^續說，“好不容易從南邊兒出來了，萬萬要打點好和您舅家的關系?！?/br>
    “我知道的?！狈揭沽孛靼子讶耸窃陉P心他。

    “您若真的知道…”弄影又是一聲嘆息，“往后便別再來了?！?/br>
    “阿影！”少年顯然動了氣。

    “您是世家的貴公子?！迸昂醚韵鄤?，“不能因我這樣的人污了名聲，觸了你舅舅的霉頭啊?！?/br>
    “你救了我…”方夜霖依然不甘心。

    “您為我贖身，咱們扯平了?！迸芭ψ屪约旱穆曇麸@得冷漠。

    “可是…”方夜霖盯著自己的腳尖，臉上露出幾分落寞，“可是我沒什么朋友，有些事，也只能和你說?！?/br>
    弄影聽得一陣心軟，他本就把方夜霖當弟弟護著，如今見他如此差點兒順了他。

    “您來了北邊兒，新人新氣象，何苦非要和我湊一塊兒？”

    丘家和葉家，哪個人拎出來不比他這個暗館里出身的伶人有牌面？

    方夜霖聽他這么一說，思緒突然發散到新認識的杜晨曦身上，有些緊張：

    “阿影，你之前和我說。那些事…那些事不一定都是壞的。若遇到懂行的，享受遠比痛苦多？”

    弄影表情凝重，趕忙追問：“少爺您是不是遇著什么人了？”

    “嗯?！狈揭沽丶t著臉點頭，看那人甩鞭子的樣子，應該算是吧。

    “你大爺的…”弄影兩眼放空，下意識就罵了句臟話。

    方夜霖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卻見之前還和他裝疏離的人猛一拍桌子叉著腰氣急敗壞地問：

    “您用的什么理兒到北邊兒來的？”

    “讀書?！狈揭沽孛亲?，“我和舅舅說，我到了年紀想來北邊考學，舅舅就接我過來了?！?/br>
    “那就好好讀您的書！”弄影又是一拍桌子，端的是兇神惡煞，“您好好一個公子，受了那么些苦，好不容易有了光明路走，被這么些事兒誤了可怎么得了？”

    “退一萬步說，等您大了，獨立了，有錢有勢，南園里什么樣的沒有？排著隊等您來挑呢！您就非饞這么一時不成？！”

    他越說越氣，眼看就要把那手指頭戳到少年身上。

    “阿影，你別氣壞了身子?！狈揭沽厣锨鞍阉艋刈簧?。

    “我的身子有什么要緊的！”弄影聽得眼紅，語氣漸漸軟下來，“少爺，我不是說您那樣不對…只是，只是還不到時候，您明白嗎？”

    “嗯…”方夜霖輕聲回復，不置可否。

    弄影扶額，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少年十八九歲，正是最貪歡的時候。

    他也不知道怎么繼續勸下去，只能剖白了心問一句：“少爺，如履薄冰走到今天，不就是求個平穩日子嗎？”

    方夜霖聽后，也嘆息一聲。是了，怎能為那虛無縹緲的事放棄這來之不易的平靜呢？

    作者有話說：

    誰還沒有兩副面孔呢？

    另，他們兩個真的純友情。兩個受在我筆下是發展不出什么其他的(/"≡   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