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既然你懷疑我,你為什么不在司刑處來問話的時候就告訴他們,說明你也心虛,煙柳墜樓的事你也有份?!?/br> “跟你沒什么好說的?!?/br> 兩人不歡而散。 時以錦聽到腳步漸漸遠去,才從桌下鉆了出來,她細細分辨了下第一個說話的人似乎是邱五娘,而后一個人則是他們剛才見到的真娘。 她可以理解邱五娘有所隱瞞是為了邱寧,那真娘為何又不說真話,莫非認為會引火上身。 這些問題就像一團毛線在時以錦心中越滾越亂。 門外傳來了三聲扣門聲,時以錦趴在門上小聲地問:“是宋大人嗎?” “快出來?!备呷患贝俣虝旱穆曇粼陂T外響起。 時以錦看著高然,覺得對方實在不適合來做接頭的工作,高然現在滿臉寫著作賊心虛。 時以錦將那件長袍夾在胳膊下面,走在高然的里側,借著高然的身形可以擋掉大部分的視線:“宋大人呢?” “去租馬車了,準備送你回去?!?/br> 等時以錦上了馬車,她才意識到:“我還不能回府,我衣裙都在司刑處,我換回衣服再回去?!?/br> 時容想著若是穿著男裝回府撞見了時容和李如,按時容那個性格,總該會對著她嘮叨兩句。 時以錦換回了衣裙,還是覺得她自己的衣服最為合身。 - 轉眼便是第二日,時以錦到司刑處的時候,小院里依舊響著這陣子熟悉的鋸木聲。 她踏進房間發現宋陌竹正在等她,她發現宋陌竹身上還穿著昨日同樣的衣服:“宋大人,昨日可回去休息了?” “就在這里小休了一會兒,不礙事,”宋陌竹沒有同時以錦閑話家常的興致,遞了張紙片給時以錦,“昨日從長袍里發現的?!?/br> 書信已經被燒得七零八落,卻依舊能從紙上看出幾個關鍵字,“報仇”、“安息”之類的詞。 “這是真娘寫的?”時以錦看到這封信上的內容不無懷疑,“她若是燒給桃香的,應該在墓前就燒了,莫非是為了姑娘,向煙柳復的仇?!?/br> 時以錦搖了搖頭,她覺得她似乎繞進了一個死胡同。 “那我們今天也不去找她嗎?” 宋陌竹點點頭:“去,畫眉去查些東西,等到她回來,我們就去?!?/br> 畫眉在中午時分才回到了司刑處,幾人聚在了一起,畫眉這才說:“我按頭兒說的去找了折花樓以前的舊人,這才知道了一個消息,你們猜楊丘是誰?” 楊晝推了一把畫眉:“都這關頭上,你就別賣關子了?!?/br> “你們絕對想不到,楊丘不是男的,”畫眉喘了個大氣才說,“真娘的原名就叫楊丘,桃香本名叫楊元,她們兩個是親姐妹?!?/br> 聽到這里,時以錦卻覺得深挖了真娘的身世,也就說明了真娘會為桃香掃墓完全是合情合理。 或許他們能從真娘那里入手,找出當年桃香墜樓的真相。 第36章 血字懸案(八) 宋陌竹側身擋在了時以…… 再一次來到得月樓, 時以錦也顯得輕車熟路。 早上的得月樓顯得冷清了些,卻還是傳出了一兩聲絲竹管弦的喑啞聲。 廳堂里打掃的小廝,看著宋陌竹帶著人看似氣勢洶洶地來到了得月樓, 立刻迎了上來:“大人,您又來了, 您看您有什么事,小的好幫您通傳一聲?” 宋陌竹腳下不停, 直往后花園走去:“真娘在何處?” 小廝誠惶誠恐地回答:“在后花園,現在請了廟里的人正在辦法事?!?/br> 到了后花園, 后花園里放著幾個蒲團,跪著幾位穿著青灰布衣的僧人, 嘴中正在念著咒, 手中的木魚也一敲一敲地發出聲響, 為這平日里旖旎之處增添了幾分肅穆。 “我們為各位師父準備了齋飯, 還請各位移步?!闭婺镎泻糁切┥饲巴貌椭?。 時以錦見法事結束,這才上前找真娘:“真娘, 若是有空, 不妨和我們談談?!?/br> 真娘點了點頭,偏頭對身邊的人吩咐了幾句,對司刑處的人說道:“請跟我來?!?/br> 時以錦看著身旁的真娘,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今日的真娘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將往日里的鋒芒也收斂了起來, 早已沒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意氣風發,像是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 到了房間,宋陌竹也直截了當地從畫眉手中接過了昨日那件黑袍還有兩個荷包, 放在桌上推到了真娘面前:“真娘,不,應該叫你楊丘,你能同我們講講這是怎么回事?” 看到黑色長袍,真娘苦笑了一聲:“我昨日在燒東西的時候,就感覺身后有人,卻什么都沒發現,果然是你們?!?/br> 被真娘這么說,時以錦心下也沒有浮現出任何關于窺視的負罪感,如無意外她猜到了面前的人就是本案的真兇,而且真娘似乎有意讓他們發現真相。 時以錦追問著面前的真娘:“當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煙柳的案子又可是你犯下的?” “現場的字是我寫的,人也是我殺的,”真娘的坦白來得毫無預兆,“這幾日我不停地做噩夢,夢里全是煙柳的臉。不過我也認了,這樣我就可以早點下去見桃香了?!?/br>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時以錦沒想通的是真娘的作案動機,她一直認為真娘莫非是隨意犧牲了樓里的一個姑娘的性命,只為了查清當年桃香的命案。 “我本來沒想殺她,”真娘突然抬起了頭,直勾勾地盯著時以錦,“是她再三威脅我,甚至想要殺我,我失手才殺了她,就連那欄桿也不是我鋸的,是她自己鋸好的,卻送了她自己的性命?!?/br> 真娘說起這話來,語氣中帶著嘲諷和自嘲,唯獨沒有犯下罪行的悔恨。 宋陌竹語氣不善地問道:“她威脅你的事,可是與得月樓的幕后老板有關?” 宋陌竹此話一出,就連司刑處的其他人也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是,煙柳無意中看了我的信,借此讓我給她大筆銀子贖身,我給她了幾次,她卻越來越得寸進尺,想要將我的位子取而代之,掌控得月樓,”真娘不帶感情地說著,似乎在講述旁人的事情,“她與邱五一向有仇,案發當晚,她知道邱五和邱寧約在了這間小屋見面,也約我來這里,想要將我推下樓,還想要嫁禍給邱五??上?,推搡間她沒站穩,就跌了下去?!?/br> 聽到這里,時以錦想著這里就和得月樓下人說的話對了起來,煙柳四處對其他人說她有情郎為她贖身,也不過是放出的煙霧,實際上贖身錢是從真娘這里敲詐來的。 “她一跌下去我也慌了神,”真娘還在有條不紊地說著,“從樓上看到她的身影,我就想起了桃香,當年桃香也是那樣沒了命,你說這是冥冥中都注定好了。我將計就計,仿照著當年的墜樓案,寫上了‘丘’字,這樣就可以就讓人懷疑起邱家的人?!?/br> 時以錦不解:“當年的桃香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 “當時,我和桃香兩個人分別都是不同樓里有名的清倌,她叫桃香,我叫桃枝,我也常常來折花樓來找桃香說說話,桃香只有沒人的時候會喚我真名,也不知道被誰聽到傳了出去,說桃香有個叫楊丘的情郎,”真娘說起桃香臉上才浮現出一絲柔和,“我原想著替桃香解釋清楚,桃香卻不肯,因為這樣她才可以正大光明地接近邱今平?!?/br> 其他幾人聽到這里,也都噤了聲。 “就算邱今平年歲已大,有了家室,有了女兒,只是利用她查案。我多次勸她不要動心,她還是一廂情愿,卻沒想到招來了殺身之禍。我當初怎么也沒想到桃香會無緣無故出了事,直到我知道她尸身旁的‘丘’字,別人都以為是她沒將‘邱’字寫完,只有我知道那是她想傳話給我?!?/br> 真娘一旦講到邱今平,神情中難以掩飾著恨意,對真娘來說,邱今平就是間接殺害了桃香,也難怪真娘會想著陷害邱寧。 時以錦聽著真娘之后的敘述,眼前仿佛閃過了無數想象的場景。 時光若是能倒回到五年前,真娘一聽到“丘”字就立刻去了兩個人秘密地點,在城郊的一顆大樹下,挖出了當年桃香買的一個匣子。 匣子里正是當時她們姐妹一同繡的荷包,約定了之后彼此要送給心上人,匣子里還存著邱今平和真娘往來的信件。 她打開最后一封,就看到一個遒勁筆鋒寫著:“從今往后,我不再前往得月樓,萬望珍重?!?/br> 枝繁葉茂的樹下只剩下真娘一人抱著匣子哭得撕心裂肺。 后來,就有陌生的人找上真娘,說若是她想知道桃香去世的真相,就要出面經營得月樓,她這才改名換姓,搖身一變成了真娘。 當初她聽到邱家全家獲罪,她認為這件事是邱今平對桃香見死不救遭的報應,但她卻始終沒有找到真兇。 時以錦卻還是不解:“你既然一開始想要隱瞞真相,為何又將荷包埋在花園中讓我們發現,甚至處理衣物也十分潦草。不止是我們,誰都有可能發現?!?/br> “我一開始只是為了讓你們去查桃香的案子,現在卻是為了不愿再受制于人,”真娘自嘲地說,“我以前總說桃香蠢,把一顆真心都撲在了一個不愛他的男人身上,我才發現最蠢的人是我,我幫那幕后老板做事做了那么久,我才發現我就是一個棋子,那個幕后之人最有可能就是殺了當年桃香的兇手?!?/br> 宋陌竹這才打斷了真娘的自白:“你為何這么說?” “你們抓走的人就是幕后之人安排到得月樓工作的,”真娘頓了頓,跑到床下拿出了一個匣子,匣子里裝的赫然是書信的另外一半,“當年我看不懂這些書信,直到你們抓了人,我聽到故復會三個字,再看這些書信,我才發現是藏頭詩?!?/br> 時以錦看著真娘拿出的那些信紙已經泛了黃,邊角也都被磨得有些圓了,可以看出真娘一直懷念著meimei。 宋陌竹對著真娘說:“既然你懷疑那個幕后之人,你為何不一舉將他引出來?” “我從沒見過他本人,他每次也都是托人送信給我,每次來的人也不一樣。我就算派人跟著送信的人也都跟丟了。這次,他送了那兩人過來之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br> 聽完真娘說的,時以錦察覺到無論是真娘還是抓回司刑處的那兩人都是那幕后之人的棄子。 那人明知道司刑處這幾日因為墜樓案頻繁地出入得月樓,卻還是將他們通緝的對象送到了他們的面前,無疑是對司刑處的挑釁。 楊晝和畫眉將真娘押著回了司刑處,關于那幕后之人的事,還需要再詳細詢問,如果沒有意外這人同故復會的首領就是一人。 時以錦問宋陌竹:“你如何知道這得月樓背后另有其人?!?/br> 宋陌竹凝神說道:“我當日見了真娘就已經懷疑了,就算她是名震一方的清倌,能有足夠的錢財為自己贖身,但在都城里想要盤下這樣一棟樓也絕非易事。我又走訪了一些當年對真娘認識的人,發現大多數人的過往都含糊其辭?!?/br> 時以錦插了句嘴:“這是收了封口費才不說的?!?/br> “對,有人封了他們的口,真娘才順利地接盤了?!?/br> “那她以前的客人不會出來指認她?!?/br> “你覺得若是她的客人知道她與桃香走得近,當年的案子又是懸案,有誰會主動跳出來拆穿這件事?!?/br> 時以錦點了點頭:“也是,我剛才看房間里掛著的畫像,真娘許是因著失去meimei的打擊太大,這兩年顯得滄桑了不少,客人認不出也情有可原?!?/br> 幾人回了司刑處,忙不迭地又問了真娘不少關于幕后之人的問題,真娘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但時以錦在一旁停下來,有用的信息也是寥寥無幾,甚至連這幕后之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未曾得知。 他們將真娘收押到了底下牢房的女牢中。 等到第二日,時以錦來到司刑處卻發現沒有一個人,找了一圈發現通向牢房的門還開著,時以錦喚了兩聲也無人回應,大著膽子走了下去。 陰暗狹長的樓梯兩側放著燭臺,隨著時以錦的走過,燭火微微晃動著,大概走過了二十幾階,她才到了底部。 由于在地下,空氣中盡是散不開的水氣,一腳踩在石磚上,也有些滑膩。 發現所謂的男牢女牢以樓梯分了左右,她看向右邊,發現宋陌竹等人正站在其中一間牢房門口。 宋陌竹聽到響動,給畫眉遞了個眼色,畫眉立刻走了過來:“別過去了,我們上去?!?/br> 畫眉頭也不回地拉著時以錦要往臺階上走,時以錦拖住了上了臺階的畫眉:“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真娘死了?!?/br> 時以錦一把扯開了畫眉拉著她的手,提著裙子奔向了剛才的牢房,畫眉一邊喊著她的名字,一邊追了上來。 宋陌竹側身擋在了時以錦身前:“別看了?!?/br> 時以錦不可置信地看著宋陌竹:“這不可能。昨天她不是還好好的,說要讓我們查出幕后之人,還桃香一個公道?!?/br> 楊晝也在一旁安慰著時以錦:“誰也沒想到……” 宋陌竹強制地將時以錦推出了牢房,讓畫眉帶著時以錦出了牢房。 時以錦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間,畫眉這才告訴她,真娘用了衣服上的布條打了個圈綁在了木柵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