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寧汝姍看著巍峨雄壯的皇宮,心中惴惴不安,上轎前扭頭回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容祈掀簾看向她。 目光沉穩冷靜。 那顆不安跳動的心瞬間得到安撫,便收回視線,上了轎子。 這是她第二次入宮。 第一次入宮時,她和容祈擠在一個轎子里,一個是雙目失明的落魄世子,一個是從不曾出深閨的無知少女。 哪一次的經歷實在不算美好,當時覺得奇怪的官家和皇后的視線原來早已有跡可循。 八皇子依舊是驕傲自大。 因自己親哥的死對容祈發泄不滿。 容祈神情冷漠,壓抑著內心起伏的情緒。 但她卻不能忍受他人對容祈的詆毀,毅然站在他面前。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清晰如昨日,可又恍惚覺得一切都在歲月流逝下被裹上一層朦朧的紗,物是人非,難以窺探全貌, 她捏著腰間的那枚墨玉,輕輕嘆了一口氣。 轎子停在海晏殿門口,安定親自迎了上來,掀開簾子,笑臉盈盈,不過是隨意一掃,卻突然愣在原處,好一會兒,這才恢復臉上的笑容:“幾年不見,容夫人神采依舊?!?/br> 寧汝姍抬眸看他,不卑不亢:“多謝中貴人?!?/br> 安定收回視線,垂眸看著地上。 “官家已經等候多時了?!彼H自把人帶到門口,打開大門,露出里面金碧輝煌的一角。 寧汝姍深吸一口氣,這才提裙,踏入那間巍峨貴氣的大殿。 不過三年不見,燕舟已經滿頭白發,一雙眼瞇得越發厲害,眉心因為常年皺眉,已經有一道深刻的折痕,這讓他在無言看著人的時候,顯得陰晦戾氣。 “臣女叩見陛下?!?/br> 寧汝姍目不斜視,下跪行禮。 燕舟居高臨下打量著底下下跪之人,許久之后,這才緩緩說道:“起來吧?!?/br> 寧汝姍站在空曠冷寂的大殿上,低眉順眼,不動聲色。 “朕聽聞你這些年一直在榷場?!?/br> 燕舟并沒有繞圈子,直截了當地問著。 寧汝姍垂眸,頗為驚訝說著:“官家哪里聽來的謠言,榷場這樣的地方豈是我能進去的?!?/br> “你是韓錚的女兒如何進不了榷場?!毖嘀劬痈吲R下看著地下站著的人,淡淡說著。 他絲毫不掩飾兩者的關系,語氣厭惡冷淡。 寧汝姍心中微動,可嘴里依舊疑惑問道:“榷場和韓相有何關系嗎?” 燕舟高深地打量著面前下跪之人,嘴角緊抿。 他聽著寧汝姍平靜的話,甚至只是稱呼韓錚為韓相,眉心那道褶皺皺得越發厲害了。 其實梅夫人死時砸玉的事情,安定早已說過,是他不信,后來才綁架了寧汝姍,想要繼續逼問。 若不是中途跑出來一個白起。 燕舟突然打了個寒顫,咬了咬牙。 白起浴血奮戰,渾身是血的模樣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那雙眼幾乎如狼一般無情冷漠,眨眼間能咬斷人的脖子。 “你當真不知道榷場?!毖嘀垭p手緩緩握緊。 “不知?!睂幦陫檾蒯斀罔F說著,“臣女一直在金州居住?!?/br> “容祈不是說你在南方養病嗎?”燕舟反問著。 寧汝姍早已和容祈對好答案,心中沉穩,不慌不忙說道:“此前一直在建康府養病?!?/br> 她長嘆一口氣,哽咽說道:“后來睹物思人,便一路北上游玩,先后在廬州,安豐等地停留,最后在二十六年的秋天定居在金州?!?/br> 燕舟盯著面前的那一道折子。 他是調查過寧汝姍的,所有的足跡都被呈到他案桌前,時間地點一字不差。 按理應該就此放棄,不可再生波瀾。 面前之人,于外是寧翌海的遺孤,他不能苛責,于內,她是韓錚的女兒,一旦發難,所有知情人都將為此憤慨。 可他卻突然爆發出一股怒氣。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可所有的一切卻又透出一股不真實感。 他深吸一口氣,柔聲說道:“朕問這些并無惡意,你不用緊張?!?/br> 寧汝姍低眉順眼,紋絲不動,就像一座華美艷麗的玉雕。 “紂行駐扎襄陽,已經多次侵擾均州和金州,朕有意向發動第四次北伐,可到底是缺少糧草兵器?!?/br> “韓錚這么多年來苦心積慮,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只要你說出來,一切都能如韓錚的意了?!?/br> 他苦口婆心,循循善誘。 寧汝姍臉上平靜,心中卻有了自己的思考。 ——燕舟打算北伐,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大燕這么多年來,借著海運和榷場國庫充裕,這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大魏抬高白銀的無理要求,為何執意要這批糧草。 寧汝姍盯著地上,書桌倒影下來的影子,扭曲斜長,那一本本折子歪歪扭扭,無人搭理。 ——“官家打算修史?!?/br> 容宓意味深長的那句話瞬間落在她心中,宛若驚雷炸起。 她深吸一口氣,電光火石間終于明白燕舟今日宣她入宮的目的。 他想借著這批人云亦云的糧草,為了抹去韓錚,為了污名韓錚。 寧汝姍咬牙,只覺得一把火在心中燃燒,燒得她差點再也壓不住平靜的外表。 ——這就是大燕的君主。 ——這就是怯死勾免,毀節求生的燕舟。 她手指微微顫動,跪在地上,讓自己guntang的額頭觸及冰冷的石板,沉聲說道:“官家所言,臣女不知?!?/br> “胡說八道,紂開明明就是在榷場死的,紂行屠殺榷場一是為了紂開,第二便是因為韓錚?!毖嘀垡а狼旋X地說著,“我聽說紂行當年在追殺一人?!?/br> 寧汝姍只是沉默地聽著。 “紅樓主人被挫骨揚飛,三百人都被一把火燒了,榷場到處都是血,你當真還覺得不認識?!?/br> 地下跪伏之人,連著手臂都不曾動一下,只是沉默堅定,好似他口中的人不過是匆匆過客,與她毫無想干。 燕行氣得咬牙切齒。 “你爹性格剛烈,有仇必報,你為何要做一個怯懦怕死之人?!彼詈蠹さ?,“你若是交代出那批東西,朕就能給你報仇?!?/br> 寧汝姍聞言只是跪下,眼睛微微閉上,聲音沉穩:“臣女真的不知官家所言?!?/br> “你當真不說!” 底下是無聲的死寂。 官家書桌上的硯臺被狠狠貫在地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名貴的硯臺瞬間四分五裂,墨水四濺,其中一塊硯石更是劃過寧汝姍的臉頰,在那張嬌嫩白皙的臉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卻沒有讓她動彈一絲。 長長的血跡順著臉頰落在下巴處,最后滴落在青玉地磚上。 安定抬眸,蹙了蹙眉。 “你,你,給我關起來?!毖嘀燮乒拮悠扑?,大發雷霆。 安定上前,低聲說道:“官家息怒?!?/br> “滾!”燕舟大呵一聲。 安定越發恭敬,彎腰說著:“聽說世子在門口等著容夫人呢?!?/br> 燕舟一愣。 “大長公主明日便要入宮了?!?/br> 安定意有所指。 燕舟倏地回聲,這才發覺自己差點釀下大錯。 “二娘子在偏殿想必等久了容夫人呢?!卑捕ㄐφf著,“修碑之事可耽誤不得?!?/br> 燕舟這才閉上眼,沉默了許久,這才說道:“朕也是心急邊境百姓,這些年你在邊境也該知道個中苦楚?!?/br> “官家憂心百姓,是百姓之福?!睂幦陫欓]上眼,低聲說著。 “起來吧?!?/br> 燕舟淡淡說著。 寧汝姍低眉順眼地起來,被安定送到殿門口。 “夫人可要現在去見寧二娘子?!卑捕ㄅR走前,細聲問著。 寧汝姍冷靜伸手,抹了一把自己流血的臉,只覺得臉頰刺痛,再拿下來,袖子上已經被染上鮮紅的血跡。 她斜了安定一眼,淡淡說道:“見?!?/br> 第60章 親吻 “容夫人這邊請?!卑捕ㄓH自為她推開門, 恭恭敬敬地說著。 屋內,一直低頭磨茶的寧姝抬起頭來,露出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頰。 寧汝姍從未想過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再一次見到寧姝。 寧姝穿著淡藍色六搭暈緙絲長裙, 裙擺繡成層層疊疊的海浪水波紋, 加之以銀絲點綴, 在日光下如海浪翻涌,蹁躚裊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