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榷場所有不合理的一切都在此刻撥云見霧, 露出端倪。 莫名的嚴禁。 消失的暗樁。 緊張的氣氛。 紅樓主人分明也是知道紂開之死, 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寧汝姍。 只是他為什么要殺紂開,或者為什么要幫助寧汝姍隱瞞,還是榷場真的……心思不對。 只是紂家人為何也知道此事? 不論如何, 鐵壁鏵嘴平面海鶻戰艦乃是紂家王牌軍隊,若是出動必定見血, 此事不會簡單善了。 “世子, 紂家怎么來這里了?”細雨朦朧中, 冬青看著逐漸逼近的艦隊,大驚失色,“難道大魏空降襄陽的主帥是紂家人?!?/br> 容祈沉默地看著船帆上高高揚起一只雄鷹旗幟的艦隊逐漸逼近榷場,目光凝重。 “回去?!彼淅湔f著,最后直接轉身回了榷場。 冬青一愣:“世子要留在這里?太危險了,若是紂家是沖著世子來的?!?/br> 容祈腳步不停, 朝著酒肆的方向快步走去,逆風迎著細密如牛毛的夏雨,輕聲說道:“紂開當年死在榷場?!?/br> 冬青皺眉:“按理應該是, 不然紂家那群瘋子也不至于在榷場這么發瘋?!?/br> 榷場位置特殊,設立于韓相中的往來經商,貨幣兩訖自由的商貿令,碼頭上掛著四字訓誡——不信不立,不誠不行,兩側各是一只貔貅。 大燕當年倉皇難逃,隔著天險秦嶺淮河以南另登大行,但同時也隔斷了南北貿易,很長一段時間兩國貿易都是偷偷進行,十有八/九都是得不償失,久而久之便都逐漸斷了聯系。 可南方的米糧、綢緞編織以及海外帶來的香草琉璃,北方的牲畜皮草、藥材珠玉甚至是青白鹽都無法各自消化。 榷場便是在這個時機下應運而生的。 入城便要交入門費,這筆費用一分為三,分別交于榷場和燕魏兩國,之后場內的全部交易便都歸紅樓主人支配。 榷場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兩國不論何人來這里都要拋開身份,不能蔓延戰火至此,更不能借機生事。 只要兩國還處在對峙,榷場便可以算是一個另類的世外桃源。 為了保持榷場和紅樓的中立性,能入榷場的都是無名無姓,無父無母的陰影人,只能進不能出,這輩子都注定只能活著黑暗中。 十五年來,金州榷場從不曾出錯。 “世子覺得是……紅樓殺的人?”冬青突然醒悟,驚訝問道。 容祈嘴角緊抿,不說話。 是寧汝姍。 可她若是真的殺了紂開,紅樓主人難道真的會不知道? 寧家酒肆的大門已經關上,原本守在門口的二十個壯漢也消失不見了,熱鬧的酒肆如今大門緊閉,街上到處都是逃難奔走之人,慌亂惶恐籠罩在整個榷場人頭上。 “世子打算帶夫人走?”冬青眼睛一亮。 “敲門?!比萜碓诼飞蟻砘刈吡藘商?,被雨淋得渾身濕漉漉的,細雨打濕了衣服頭發,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狼狽。 冬青敲門,屋內卻毫無動靜。 “沒人?”他疑惑自言自語道。 “是我,容祈,我有船?!比萜沓了计?,站在門口低聲說道。 屋內依舊寂靜,但是很快就傳來腳步聲。 大門被咯吱一聲打開,開門的竟然是紅樓主人。 “你有船?”紅樓主人打量著他,沉聲問道,“你確定沒壞,剛才碼頭所有被修好的船都被砸底了?!?/br> 容祈皺眉,去看冬青。 冬青沉默片刻,小聲說道:“應該沒壞,我們的人一直守著船?!?/br> “進來?!蓖蹒I看著兩人,警惕地掃了眼四周,側身說道。 容祈踏入屋內,酒樓內擠滿了人。 寧汝姍抱著睡著了的寧歲歲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看到容祈進來還頗為驚訝。 “你怎么來了?”她問著容祈,眼睛反而看向王鏘。 帶著猙獰鬼面的王鏘只能看到那雙明亮褐色的眼睛,他帶著破釜沉舟的希望看著寧汝姍:“他有船,我讓他帶你和歲歲走?!?/br> 寧汝姍沉默,嘴角抿起:“紂行真的會攻打榷場嗎?” “怎么不會,紂家祖傳有瘋病,紂行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瘋子?!蓖蹒I苦笑,“不過他們今日不過是借著這個名義,打算平了榷場而已?!?/br> “你的存在,不過是一個借口?!?/br> “那我們一起走?!睂幦陫櫶ы粗?。 “我不能走?!蓖蹒I認真又堅定,“我是紅樓主人,不可能臨陣脫逃的?!?/br> 站在角落里的容祈皺眉去看王鏘。 紅樓竟然知道來人是紂行,紂家大郎君,大魏如今的神武大將軍。 “是我太沖動了?!睂幦陫櫪⒕握f著,聲音顫抖。 當年她一心為了報仇,甚至不惜壞了榷場的規矩。 王鏘發出一聲輕笑,那張猙獰鬼面生生帶出一點溫柔,柔聲安慰道:“那日計劃我也是同意了的,如何能怪你頭上?!?/br> “這是不怪你?!彼麑捨恐?,“誰也沒料到那把武器會丟?!?/br> “算起來,是我的失職,沒能一直保護好你?!?/br> 寧汝姍閉眼,咽下眼眸間的酸澀。 “其實我早就想到紂家可能會查到榷場頭上?!彼粗鴮幦陫?,目光眷戀難過,嘆氣說著,“可我沒想到他來得這么快?!?/br> 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講,可到最后卻都咽了下去,只是搖了搖頭。 “紂家是如何尋到榷場頭上的?!比萜黹_口問道。 “都說紂家人怕死,每位郎君身后都有一個暗衛的傳聞?!蓖蹒I冷冷說著,“紂家雖然瘋,但看來確實怕死?!?/br> “當時是阿姍的迷香也應該是迷住了那位暗衛,所以他救不了紂開,但在我們處理尸體時,悄無聲息地把紂開的春秋大刀偷走了?!?/br> 他深吸一口,冷靜說道:“他借著大魏暗樁的幫助逃出了榷場,雖然我們花費了大力氣去追捕,卻還是在金州失去蹤跡?!?/br> “白起呢?”容祈冷冷問道。 他不信這種事情白起會不知道。 王鏘看了他一眼,平靜說道:“一無所獲?!?/br> 屋內陷入沉默。 “送她走?!蓖蹒I出聲打破死般的寂靜,“紂行只怕是盯上阿姍了?!?/br> 他的目光落在一側的思思身上。 寧汝姍瞧見他的視線,眸光一冽:“不行?!?/br> “我本來就是為你才尋的她,為的就是這一天?!蓖蹒I避開她灼熱的視線,冷靜說道,“他沒見到你的尸體是不會死心的?!?/br> “我不會讓你死的?!蓖蹒I溫柔又堅定地注視著面前的女子,摘下臉上那張面具,露出常年不見天日的面容。 “是你?!倍鄬λH有印象,驚訝地瞪大眼睛。 他驚訝過后對著容祈解釋道:“皇城司副統領王鏗之弟王鏘?!?/br> “好久不見?!蓖蹒I看著冬青,露出一點靦腆的笑來。 寧汝姍死死盯著他遞過來的面具,眼眶發紅。 就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動靜。 紂家軍隊以火器軍揚名,此刻一顆顆炮/彈落在狹小的榷場內,外面傳來慌亂驚恐的尖叫聲。 ——紂行竟然直接攻城,連著三個時辰都不愿意給。 眾人臉色微變,王鏘上前一步,目光第一次直視面前之人。 “當年韓相一共設立三個榷場,金州、泗州和西和州,泗州早已關閉,西和州成分越發復雜,唯有金州一直秉承韓相遺志,至今不曾改變?!?/br> “我十五歲從爹手中接過這張面具,如今也有十年,可惜至今不能見到心中所想?!彼咽种械拿婢哌f到寧汝姍手中,手指溫熱地擦過她冰冷的手背。 “這面具可以幫我保護好嘛?!?/br> 他輕聲請求著,就像第一次和寧汝姍見面一樣。他只要摘下面具,就總帶著一點羞澀,像一只誤入人間的小兔子。 可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躲閃,他的臉頰不再通紅。 寧汝姍接過那張面具,手指都在顫抖。 昏睡中的寧歲歲像是感受到寧汝姍的心情,皺著眉不安地扭動著。 “我若是走了,紂行會怎么對榷場?”寧汝姍沙啞問著。 “自然是全都殺了?!鳖^頂上傳來一個慵懶沙啞的聲音,“既然都不走,就別走了?!?/br> 屋內眾人臉色大變。 “瞧瞧,我看到了什么?!?/br> 隨著那道陰森的聲音的同時,還有屋頂被人打破的聲音。 “一條大魚?!?/br> 紂行落在眾人面前,他拿著那柄春秋大刀,那雙和紂開相似的眼睛掃過眾人,最后以此落在寧汝姍、王鏘和容祈身上。 “我要的,都在啊?!彼D著手中的大刀,舉重若輕,“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技不如人,死了便死了,只是該報的仇還是要報的,不然我們紂家人就是咽不下這口氣?!?/br> 他的目光落在寧汝姍身上,森冷如巨蟒,冰冷潮濕,幾乎能讓人窒息。 “韓相的遺孤啊?!彼?,話還未說完,手中的大刀便劈山斬斧一般氣勢洶洶砍了過來,“這韓家人,太讓人討厭了?!?/br> 容祈接過冬青遞來的長/槍直接迎了上去。 一聲刺耳尖銳的金玉交錯聲,剎那間火光飛濺,兩人所踩的地面瞬間裂開一道道細縫。 紂行眼睛一亮,嘴角笑意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