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天帝又道:“許你母親名分,從此以后你就是備受六界景仰的大太子?!?/br> “這是要給我正名?”莫洛噗嗤笑出了聲,“您打算許我母親什么名分?給她安個什么出身?你敢說出她的真實身份嗎?” 天帝久居上位,見到的從來都是低眉順眼,小意奉承,沒想到莫洛當眾給他下不來臺,頓時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桃夭譏誚道:“六界之尊,真真兒惡心,比妖魔鬼怪又強多少?” 悶沉沉的驚雷一聲接著一聲,隱在云層中不停地翻滾,天帝已然惱羞成怒。 桃夭忽沖下頭的梵音說:“你還記得上輩子我是怎么死的嗎?” 梵音早在雷閃的光亮中看清腳下的寒芒利刃,嚇得雙腿亂踢,哭喊道:“jiejie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反正我現在對你再無威脅,你就饒了我這一遭吧!” 桃夭抽出錕铻刀,“別叫我jiejie,惡心?!?/br> 鏗一聲,刀鋒砍斷了繩索。 身體急速墜下時,梵音看到楚離穿過道道雷閃,乘風而來。 “師兄你來救……” 撲撲,是刀尖刺破身體的聲音,梵音的身體四分五裂。 她看見楚離護在桃夭身前,連個眼風都沒給她。 梵音迷迷糊糊想,沒關系,我是佛前蓮池的荇菜,元神不散,總能重生。 不像那個魔頭,早晚形神俱滅灰都不剩。如是想著,她用最后的力氣瞪了一眼桃夭。 充滿活力的紅蓮火在佛陀掌心跳動! 怎么可能,桃夭是魔,怎么可能會被佛陀捧在手心里? 梵音眼神驚懼,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淡淡的白色螢光緩緩從她身上飛起,潛伏在黑暗中的鬼魅們忽的聚過來,毫不客氣地吃了她的元神。 炎墨君看著這一幕,雙腿發顫,頭皮發麻,再也忍不住了,哇哇大叫救命。 “天雷斬!”比城樓粗數倍的雷柱瞬間劈下,天帝生怕莫洛把自己的丑事抖摟出來,上來就是殺招。 石破天驚一聲巨響,魔都幾乎毀去大半,桃夭停在半空中,一條龍盤旋護在她周圍。 第75章 似乎,挽回了一點桃夭的…… 藍色的光沖破漫漫的黑暗, 視野一下變得明亮起來,冷峻堅硬的龍鱗泛著柔和的光,如層層水波一樣溫柔地環在桃夭四周。 雷鳴已然停歇, 盤踞半空的龍隔絕了一切聲音,安靜, 周圍只是安靜,好像世界上只有她和他。 分明是第一次, 可這個場景說不出的熟悉,恍惚多少年前就曾有過, 桃夭甚至習慣性地輕撫他的鱗甲。 手指碰到龍鱗時,龍身顫抖了一下, 仿佛欣喜、意外, 又不得不拼命壓制著內心的悸動。 桃夭隱約記起來了, 許是六七歲, 許是更小的時候,她從高高的亭子上跌落, 龍鱗也是這樣突然出現, 溫柔地環繞著她。 卻是等她安全后就悄然消失了。 宮人們找來,她安然無恙地坐在地上玩耍,著實驚煞了一眾人等。她說有龍在保護她,大人聞所未聞, 自然沒人相信,只當公主驚嚇過度說的胡話。 從此以后,一旦她遇到危險, 龍鱗甲總會及時出現,而除了她,誰也沒察覺到龍鱗甲的存在。 只為她一人而來, 只為她一人而存在。 龍鱗甲和琉璃珠總是相伴相生,可什么時候開始,她遺忘了龍鱗甲?后來龍鱗甲又去了哪里? 一道極亮的光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快得桃夭來不及抓住。 空氣波的一聲響,環繞著她的龍霎時消失了,他橫刀護在她身前,無數天庭將勇和仙家如崩塌的砂石般紛紛從云端落下。 他的背影與某個人重疊起來,桃夭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喊了聲:“小狼!” 楚離一怔,極其遲緩地回過身,臉上的表情就像正在等待判決的犯人。 “……是你啊?!碧邑舱f不清是失望還是悵惘,腦子里不受控制冒出莫洛那句話:你不覺得小狼和他長得有點像? 桃夭忍不住又多打量他兩眼。 很久沒有被她這樣正眼瞧過,而且她的目光絕對不是冷漠和厭惡,反而有幾分……好奇? 楚離的心砰砰跳起來,枯寂的眼睛頓時有了生氣,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我、我會護著你,絕不叫人再欺了你去……別怕?!?/br> 她何嘗怕過誰?又用得著他保護?龍王未免將他自己看得太重! 桃夭抿了下嘴角,想嘲諷他兩句,然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看到他的笑,就好像看到了小狼! 還有龍鱗甲,她不會認錯,龍王身上的鱗片和龍鱗甲一般無二。龍鱗甲不會無緣無故長在人身上!莫非,龍王是龍鱗甲真正的主人? 桃夭心臟重重一跳,驀地有些透不過氣來,只覺耳旁嗡嗡作響,高坐云端上的人嚷什么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天帝痛斥半天桃夭的罪行,什么作惡多端,逆施倒行,恩將仇報……結果說得口干舌燥,下頭倆人只是互相對望,愣是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楚離!你還要護著她到何時?”天帝幾乎快維持不住臉上的威嚴,怒喝道,“看看你自己的臉,欺師滅祖,戕殺同門,殘害道友,哪一條都夠得上雷劈八百回的!” “哦?!边@位仙家終于屈尊紆貴瞅了他一眼,語氣平靜絲毫不以為然的樣子,嘴角居然還帶著笑意。 還沒人敢這么蔑視過他的尊嚴! 隨著諸神的隕落,天庭逐漸成為至高無上的象征,眾人們的追捧早讓天帝忘了楚離除了是天虞山弟子,還是龍族的王。 他氣急敗壞喝令道:“引雷,我倒要看看他能頂得住幾次!” 暗沉沉的烏云來回碰撞著,火花四濺,雷聲轟轟,醞釀著另一場更大的雷暴。 半埋在廢墟里的炎墨君一聽,本來焦黃的臉頓時嚇得煞白,楚離能頂幾次他不知道,反正他是頂不住了。 “父帝——”炎墨君喊破了音兒,好歹還記得顧及臉面,沒把“救命”二字喊出來,只狂呼道,“魔頭惡毒,父帝快殺了他們,替枉死的人們報仇??!” 他說到“枉死”時,重重停頓了一下。 天帝看見兒子的慘相,一時間進退兩難,眼中露出掙扎之色。 但當他的目光掃過立在天庭大軍對面的幾人時,猶豫變成了堅定。 手中令牌直刺穹頂,數道電閃在烏云中跳躍,拳頭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砸下來,更為兇猛的雷暴馬上就來了。 “殺!”各路人馬揮舞著手中的兵戈,怒目圓睜,齊聲呼喝。 桃夭瞧著,又是似曾相識的場景。 她被牢牢捆在斬妖臺,頭頂同樣是一觸即發的天譴,臺下是憤慨激昂的人們,他們都恨不得自己死,一如現在。 彼時自己孤立無援,她除了怨恨只有怨恨,但現在,龍王擋在自己前面。 桃夭又是一怔,不對,那時似乎也有人擋在她身上,是誰?誰替她擋掉了三道天雷? 忽一聲巨響,將桃夭炸回了現實,黑暗消失,魔都的一切都暴露在刺眼的白光中。 龍王擋在她前面,身影逐漸被那道白光吞噬。 桃夭把他扯了回來,飛身迎上那道光,此時她什么也沒有想,也來不及想。 紅色的蓮花火一樣在空中盛開,撼天震地的炸裂聲中,紅光與白光狠狠對撞,都拼命想吃掉對方。 楚離眼中映著躍動的火焰,他大笑著,眼角閃著淚光:紅色的,不是黑色,桃夭還沒走到最后一步,她可以回來的! 浩大的漩渦層層卷將而來,空氣逐漸烤得炙熱,暗河滋滋冒著水蒸氣,居然見了底兒,就連石頭都變成通紅有如烙鐵! 一眾仙家天兵們耐不住紛紛逃離,而地上的炎墨君動彈不得,只能哀嚎求老爹救命。 天帝看不到也聽不到,炎墨君絕望了,看著自己不停冒煙的手,暗道要不自我了斷得了,也好少受點苦。 咯嚓嚓,奇特的骨頭摩擦聲在頭頂響起,炎墨君迷迷糊糊抬起頭一眼,正對上莫洛那雙永遠帶著嘲諷笑意的眼睛。 莫洛伸手一拽,將他從廢墟中硬拉出來,提面袋子一樣,拎著他后脖領飛到一處較為安全的地方。 炎墨君哼哼唧唧幾聲,卻道:“我可以在父帝面前求情,將功折罪免了你罪責,不過太子之位你想都不要想?!?/br> 莫洛驚奇道:“你以為我在向天庭示好?我希望你活著,是因為死了太便宜你們了?!?/br> 炎墨君一張臉白了又紅,繼而鐵青,“早晚佛陀把你們一個個都給收拾掉?!?/br> 莫洛不理他,只看著天邊。 轟鳴聲中,白光漸漸被紅蓮火吞沒,當最后的雷閃消失,紅蓮火已經燒到了云端之上。 炎墨君結結巴巴道:“怎么可能?就是楚離也只能硬抗天雷,還沒見過有人能把天雷整個燒掉的?!?/br> “那可是紅蓮火啊,佛陀也必須捧在掌心的紅蓮火,你們當初想著重新修煉琉璃珠,不也是想要這把火嗎?”莫洛伸了個懶腰,“打個賭吧,看你爹能堅持多久?!?/br> 話音剛落,天空已成了火海,天帝腳下的祥云燒得通紅,身上的黃袍冒著火苗子,頭冠歪斜,正一溜煙兒地向天邊逃竄。 炎墨君這下臉徹底黑了,他的好父帝,扔下他跑了……跑了! 用不著其他人動手,桃夭一人就把百萬天兵燒了個滿天花,現下即便是修真界未入流的俗家弟子都清楚:再沒有人可以壓制這個魔頭了。 除了沸騰的魔界,恐怖的氣氛迅速在各界蔓延開來,一時間人人自危,各仙家流派紛紛派弟子尋找蠻荒之地藏身,曾關押莫洛的北溟極寒地牢反倒成了熱門。 當然這都是后話,此時桃夭沒心思考慮什么一統六界,她腦子亂糟糟的,后知后覺地發現,有意無意間,她一直回避說出龍王的名字。 楚離…… 別人稱呼他的時候尚未如何,然不知從何時起,自己一旦想說這兩個字,心窩就忍不住一陣陣發緊。 這讓她覺得怪異,也很不舒服,可只要他待在身邊,這種感覺就無可避免地纏著她。 桃夭盯了他半晌,忽問:“你和小狼什么關系?龍鱗甲是你給我的嗎?” 楚離張張口,什么也說不出來,末了凄然一笑:“我想保護你?!?/br> 桃夭萬沒想到他如此直接,愣了半晌方道:“用不著,天下沒人是我的對手?!?/br> “還有佛陀……”楚離輕聲道,“他不會允許有人破壞六界的平衡?!?/br> 一如萬年前,佛陀也是等到事態幾近失控才出手。 他一提醒,桃夭倒想起個事,“滅佛令好了沒有?” 楚離攤開手,掌心靜靜躺著佛珠,“只差一滴你的心頭血?!?/br> 心頭血?桃夭眉棱骨重重一跳,這個字眼怎么如此耳熟? “王,別信他!”夏勒踉踉蹌蹌撲著翅膀,以一個極其難看的姿勢摔落在地,“鬼卿死了,他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