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她眼神放空,對周圍人的關注視而不見。 沒人回答,場面就有些尷尬,梵音正待呵斥桃夭幾句,卻聽宛童說:“他去昆侖山了?!?/br> 南嶺子訝然:“昆侖山早劃為天后的禁地,無令不得擅入,難道他接到請帖了?” 宛童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莫洛眼珠轉轉,恍若大悟地笑笑,一扳桃夭的肩膀,“楚離不在,我就勉為其難教你幾天吧?!?/br> 見他要走,梵音柔聲道:“莫師兄法力高深,不如和杜師兄一起……” “打住?!蹦迓牰紱]聽完,嘩一聲抖開扇子,冷笑道,“你爹都沒指使我,你算哪根蔥?” 梵音臉立時漲成了紫茄子。 南嶺子好像沒聽見莫洛對女兒的奚落,面色不改,連一根眉頭都沒動。 回到上清殿,梵音揮退伺候的道童,氣惱道:“爹,您就眼看著女兒受氣,那莫洛都踩到您腦袋上了,您也不管管!” 南嶺子嘆道:“告訴你多少次了,別和他爭長短……唉,以前他對你也不這樣,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梵音急急分辯說:“我敬著他還來不及呢,他就是偏袒桃夭,故意和我作對。爹,您想個法子把桃夭趕出去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見她就渾身發毛?!?/br> 南嶺子笑道:“一個小弟子,竟讓你如此忌憚?這可不像我的女兒。楚離先前和我回稟過,他對天虞山建樹頗多,爹不好拂他的面子,且等等看,若那桃夭實在不像話,再趕她也不遲?!?/br> 爹爹還是維護她的,梵音心里好受了些,好奇問道:“那個莫洛到底什么來歷?爹爹待他不像弟子?!?/br> “不像弟子像什么?” “像貴客!” 南嶺子臉色一僵,梵音能看出來,那么其他人是不是也看出來了?他的態度就那么明顯? “爹……”梵音擔憂地握住他的手,“女兒是不是說錯話了?” 南嶺子長長嘆息一聲,“爹的涵養功夫還不到家,女兒啊,以后離莫洛遠點,他是個不祥之人,天生會給人帶來厄運?!?/br> 梵音尖叫道:“那還不快將他趕出去?” 南嶺子無奈搖搖頭:“爹沒辦法,他和天帝有扯不清的關系,把他放這里是天帝的意思。這話爹沒和別人說過,你千萬不要外傳,切記,切記?!?/br> 梵音忙不迭點頭,此刻已然下定決心離莫洛遠遠的,卻不乏幸災樂禍地想,桃夭天天往莫洛身邊湊,保不齊哪日就厄運臨頭了! “爹,聽說楚離師兄有件龍鱗甲,他道行高深根本用不著,不如把它給女兒吧?!辫笠魮u著南嶺子的胳膊撒嬌,“您看方才多危險,連杜師兄都差點招架不住?!?/br> 南嶺子一聽就擺手,“為父張不開口,要要你自己要去?!?/br> 梵音知道要不來才求父親的,哪知父親也不肯幫忙,賭氣道:“天虞山的東西都是您的,您卻只疼徒弟不疼女兒,等女兒小命沒了您就后悔去吧!” 南嶺子沒理會女兒的小性子,他滿腦子只想著今日的魔物,妖魔突然出現,是否和摘星池的石蓮花有關系?摘星池連著龍潭,如果貿然摘掉石蓮花,會不會牽連到龍族? 龍族已蟄伏萬年了,人們早已忘卻龍族當年的威儀,那是天帝都忌憚不已的神獸,能不驚動最好。 假如妖魔再襲擊天虞山,杜衡忠勇有余,修為不足,莫洛道行高深莫測,卻是個袖手旁觀的。 只有楚離,能真正幫上天虞山! 南嶺子遺憾地看了一眼女兒,可惜楚離瞧不上女兒,不過修無情道的人根本不可能有男女之情,想讓楚離對天虞山死心塌地,還得另想法子。 南嶺子出神望了一會兒墻上開山祖師爺的畫像,緩緩閉上了眼睛。 天虞山,必須在他手里繼續發揚光大。 畫像中的人身披戰袍,處在云霧之中,只有一個頎長的背影。 若是桃夭見了這幅畫像,必會驚奇不已——他身上的盔甲,是龍鱗甲。 楚離也曾有過同樣的疑問,不過天下龍鱗甲并非只有一件,這個問題他想想就過去了,也沒有深究過。 他此刻正在昆侖山山巔的瑤池,對面是兩個怒目相對的道童。 捆得粽子一般的道童。 楚離長長一揖,聲音又沙又?。骸皟晌粠熜?,得罪了,改日我必會登門謝罪?!?/br> 年長些的道童兇巴巴啐了一口,罵道:“誰是你師兄?我們可不是天虞山無恥的小偷,竟敢挖仙木,等著遭天譴吧你!” 年幼些的道童哭啼啼地說:“上仙,你我近日無仇,往日無怨的,何苦害我兄弟倆?天后看在天虞山面子上不會與你為難,可我們慘了,說不定要罰到人間做個阿豬阿貓的妖怪?!?/br> 楚離又是拱手一禮,不再說話,徑直向瑤池走去。 “當心雷劈死你!”年長的道童喊道。 這話不假,當楚離摸到桃木的時候,劇烈的灼燒感幾乎把他疼暈過去。 第37章 他的好意她不稀罕 那是一株萬年的仙桃木, 亭亭如蓋,繁花滿樹,映在碧波中搖著, 就像在水里燃燒著的一團火。 摸上去就像一塊燒紅的鐵板。 楚離甚至能聞到皮膚灼燒的焦糊味,他沒有收手, 立刻揮劍斬下一截手臂粗細的樹椏。 可仙桃木剛落到他掌心就化成了焦炭! 楚離十分吃驚,以為是金木相克, 便另尋一塊,這次沒有用劍, 直接下手硬生生掰斷一截。 樹椏仍舊是離開仙樹就變成一截焦炭。 楚離顧不上掌心火燒火燎的疼,青芒一閃, 一道霹靂劈在樹身上, 樹枝應聲而落。楚離立刻用袖袍接住, 這回不經人手、不經金石, 可須臾之間,仙桃木仍舊化成灰, 消散在風中了。 三番四次徒勞無功, 楚離看看缺枝少干病懨懨的仙桃木,不敢再隨意出手。 正在犯愁,忽聽一個弱弱的聲音從腳下傳來,“仙尊大人手下留情, 莫要再砍了,仙木都快死?!?/br> 楚離低頭一看,是一位須發全白尺高的土地公。 他拱手一禮, 問道:“我想取一截仙桃木,卻總是不得法,請問土地公可有取木的法子?” 土地公面帶惶恐還了一禮, 覷著楚離問道:“不敢當仙尊的禮,但不知道您取仙木何用?” 楚離只答:“我有用?!?/br> 見他臉色不善,土地公不敢問了,顫巍巍地說:“此處仙桃木和別處不同,自生根發芽便日日夜夜受瑤池仙水和昆侖神土滋養,早就和此地融為一體,離開即亡。取木的法子有是有,可極為兇險,小老兒勸仙尊莫要再試了,剛才的事就算小老兒沒看見?!?/br> 楚離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你直管說便是?!?/br> 土地公脖子一縮,笑了幾聲道:“不是小老兒藏私,一來有損靈根,二來么,盜取仙桃木,天庭必會降罪,小老兒不怕牽連,仙尊就不怕給天虞山帶來禍事嗎?” 楚離心下明白,他是怕惹禍上身,落個“監管不力”的罪名。 于是說:“此我一人所為,不關天虞山,也不關你的事,倘若天庭發難,你就說我逼你的,你為保護剩下的林子不得不說?!?/br> 土地公心中大定,因解釋道:“仙木需要用靈氣養著,只要您以靈墟為器,用自己的靈根養著,仙木就死不了,只是……太傷元氣了?!?/br> 一聽有法子拿到仙桃木,楚離臉色馬上緩和許多,眼睛也帶了笑意,“不就是開靈墟么?這有何難?” 他的笑容晃得土地公一愣神,聽清他的話后又是一怔,暗道仙尊原來也有腦子不清楚的時候??! 開靈墟不是難事,難的是耗費靈根養木頭,任憑你靈力再強大,能和昆侖山比嗎? 況且仙木天生排斥外物,不燒你個七竅生煙,腸穿肚爛你就燒高香去吧,還這有何難? 土地公腹謗不已,臉上卻不敢顯露半分,只遠遠避在一旁,等著看他如何砍木頭。 起風了,寬大的素白道袍被風吹得滿滿的,仙桃木仿佛不勝怯弱般在風中婆娑起舞,粉紅色的花雨漫天飄揚,落了楚離滿頭滿身。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楚離突然想到給她雕刻一個什么樣的表情了。 點點瑩光如星辰般圍繞著他,逐漸匯聚成一片耀眼的華光,光彩四射開來,刺得樹后的土地公簡直睜不開眼睛。 青光逐漸吞噬楚離的身影,仙桃木一陣亂搖,幾聲悶哼過后,光芒黯了,楚離籠在淡淡的光暈中,佝僂著身子,手撐住石頭不住喘氣。 仙桃木拿到手了,他也難受得要命,就像灌下一大碗冒泡的滾水,燙得他直哆嗦。 楚離苦笑一聲,現在他方真正地體會到“五內俱焚”的感覺了。 不過連日來的苦惱郁悶倒沒了,心里頭亮堂堂的。 桃夭看到這塊萬年仙木時會露出什么表情?大概會冷冰冰說聲謝謝,然后催他趕緊給她換個身體。 楚離輕輕撫著心口,這次他一定會按她原來的身形好好刻。 土地公抬頭看看天,仍是躲在石頭后面遠遠地喊道:“仙尊快走,霹靂列缺要來啦!” 剛才還是晴得湛藍的天際已是黑了半邊,風起云涌,明閃一道接著一道劃過暗空,就像后面有個狂暴的巨人想要撕開天幕。 楚離不敢再耽擱,立時飛身從山巔躍下,雷電如林,他白色的身影急速在林中穿梭著。 雷聲越來越密集,幾次險些擊在他身上,楚離連續急轉才堪堪躲過,漸漸那片黑云追不上他了。 吼—— 昆侖山不甘心地狂叫一聲,電閃擦著楚離衣角而過,到底讓他給逃脫了。 太陽下山了,天虞山層層疊疊的峰巒變成深淺不一的紫紅,像是干枯已久的殘血,又像是無數只手,遠遠地召喚著楚離。 接觸到地面的一剎那,楚離雙膝一軟踉踉蹌蹌差點栽倒在地上。 桃夭在前面的林子! 楚離迅速調勻氣息,施了個障眼法,傷痕累累的手變得瑩潤如玉,又是那個一塵不染的清冷仙尊模樣了。 桃夭正對著小冊子比劃著,冷不丁瞅見楚離立在一旁,便道:“柏仁真的是魔界的人,早上鬧了好大一出,結界也破了,掌門滿山找你找不著,傳話說讓你一回來就去上清殿?!?/br> 這是大事不能耽誤,但楚離就是挪不開腳步,他看著桃夭,覺得哪里不一樣了。 “你是不是瘦了?” 桃夭一挑眉,難得對他笑了笑:“你發現了?我用了畫皮術,怕一下子瘦太多引起別人懷疑,打算每天瘦一點,等比武大會的時候差不多就能恢復原貌?!?/br> 楚離心里咯噔一響,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臉色變了:“你的仙桃木呢?” “不能用了,扔了?!碧邑猜唤浶拇鸬?,“練個高級點的法術就渾身咔嚓咔嚓亂響,不是胳膊抬不起,就是腿邁不開的,我干脆換了個身子!放心,我用的畫,不是人皮,沒違反天虞山門規?!?/br> 楚離已經看出來了,沉聲道:“薄薄一層畫紙太容易被戳穿了,你馬上回棲霞殿,我重新給你做個身體?!?/br> “不用了,我覺得還好?!?/br> “我給你找了更好的木頭,不會限制你練高級的法術?!背x耐心道,試圖打消她的疑慮,“萬年仙木,你練到八重都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