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商枝的慘叫聲停止了,那個活潑俏皮的小宮女又完好無缺地站在她身邊。 母后輕輕拉起桃夭的手,“不用勉強自己,做個普普通通的孩子也沒什么不好,父母只盼著你平安康健,旁的倒也無所謂?!?/br> 桃夭把臉埋在母后溫暖的手里,喃喃道:“忘記一切重入輪回么?” “孩子,看誰來了!”洪亮的聲音自花墻盡頭響起,衛帝從黑暗中走來,身后居然是……楚離! 衛帝不無得意地說:“父皇給你挑的夫婿如何?好孩子,快跟他速速回家?!?/br> 眾人驚呼聲中,桃夭騰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揮起木棍狠狠敲向楚離的腦袋。 幻影,他是幻影,只要一棍子打死他,就能打破幻象,她就能通過考試! 桃夭咬著牙,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兒,這下不死他腦袋也得開花。 咔嚓,細細的木枝從中斷裂,帶著兩片綠幽幽的葉子落在楚離的頭上。 桃夭圓溜溜地身子趔趄幾下才站穩,定睛一看,手里哪有什么大棍子,分明就是一根顫悠悠的小樹枝。 “看不出你還挺靈活的?!背x摘下頭上的半截樹枝,眼神冰涼,臉色發黑,“我明明告誡你要克制戾氣怨氣,你剛才差點引發結界波動?!?/br> 桃夭沒搭理他,直直望向身后,花墻消失了,桌凳消失了,母后他們也和霧氣混在一起消散了。 眼前是天虞山那條長長的蜿蜒山路。 剛才一切的美好都是假的,只有這個楚離是真的。 桃夭轉身,繼續向山頂攀爬,累極了的她下意識認為是自己的殺氣打破了幻象。 拐了一道彎就碰到香茹和君遷子二人,香茹坐在地上哭得傷心,不依不饒道:“你殺了我娘,我恨死你啦!” 君遷子攤著雙手,哭笑不得,“我的小姑奶奶,那是假的,假的!不殺死幻象出不來,我要不動手,咱倆都得玩完?!?/br> 桃夭聽了一怔,忽然想到,她在的幻象中沒有一個人被殺死,直到幻影消散時,母后他們也是好好的。 為什么她能平安無事地出來? 第29章 她和楚離到底什么關系?…… 難道是楚離破壞了幻象? 桃夭猛然回身。 清風徐來, 樹影斑駁,金燦燦的陽光碎了一地。 身后空無一人,只有草葉如波一起一伏簌簌的響。 她又犯蠢了, 居然又對他燃起了希望,死了一次還沒認清他? 她閉上眼, 試圖把他的身影從腦海中驅趕出去。 君遷子細心,馬上注意到她的異常, 問:“你怎么了?臉色好難看,快坐下休息下?!?/br> 香茹忙讓出位置, 拿出水囊招手道:“肯定是累著了,我都邁不動腿了, 更何況你?這是無逢山的清泉水, 喝一口就能疲憊全消, 來, 分你一半!” 桃夭心中一暖,緩緩道:“多謝, 我不累, 太陽太大,照得人晃了下神。走吧,我們已是最后,再不快點真要淘汰了?!?/br> 二人不由望望來路, 果真一個人也沒有,不由都開始緊張了。 香茹抱怨道:“哪位出的題,不殺親人通不過考試?有悖人倫, 慘無人道,喪心病狂!” 君遷子一手一個拉著她二人走,聞言笑道:“你來之前沒做功課吧, 天虞山之所以穩坐修真界第一把交椅,靠的就是不二法門無情道?!?/br> 香茹還是耿耿于懷,“修無情道的仙門多了去了,也沒這樣無情無義的?!?/br> “他們不是無情,而是對萬物一視同仁,不存在任何偏頗?!本w子一直向前方盯著,目光透過重重云霧,像是要把這千回百轉的山路看穿似的。 “就像這天、這地,恩澤萬物不是因為愛,令其消亡也不是因為恨。一切順其自然,于自然中求道,無愛無憎,無欲無求,道法自然,便是天虞山無情道!” 一番話說完,桃夭和香茹還在怔著,誰也沒有說話,只有風過樹梢的沙沙聲。 好半天,桃夭才輕聲道:“一視同仁?仇人怎能和親人一樣看待,那豈不是善惡不分、恩仇不辨?世間還有何公平可言?若枉死的人知道,必然是怨氣沖天,活著的人……也是意難平?!?/br> 香茹也附和道:“對啊對啊,我看天虞山能做到的也沒幾個人?!?/br> 君遷子回頭一笑:“所以得道飛升之人寥寥無幾,從古至今,一只手都數得過來?!?/br> 忽然間他們都沉默了,只低頭一步一步艱難向前走著,逐漸消失在云霧繚繞的山路中。 好在后段路程再無任何變故,他們終于在日落的時候走到了山門前。 卻是落在了最后。 候著他們的還是山下那個道童,拿著筆一邊翻名錄一邊問:“名字、出身、修行時間、修為程度?” 君遷子和香茹一一作答,出乎意料,君遷子看著年輕,卻足足修行兩百年了! 香茹瞠目道:“比我還多一百年,才修到延年益壽的一重天,連畫符驅鬼也不會,你也太笨了吧!” 君遷子嘿嘿一笑,“自不敢和仙菇相比?!?/br> “那是,好歹我也是修真人之后,生來帶有靈根,修行比你們凡人來得容易?!毕闳忝嬗械蒙?,又一臉期待地看向桃夭。 “君遷子左側屋舍,香茹去右側?!蹦堑劳涗浽诎?,也等著桃夭的回答。 桃夭翻出那塊玉牌遞過去,道童接過一瞧,當即臉色微變,拿眼睛上下打量桃夭半天,末了合上卷宗,用名錄冊子托著玉牌雙手一遞,道:“請去左側的屋舍,半個時辰后是第二場測試?!?/br> 桃夭拿回玉牌,冷不防香茹的腦袋瓜子湊過來,好奇道:“搞什么神神秘秘的,誒,上面什么也沒有?” 兩寸見方的玉牌,光潔如鏡,別說字,連個花紋都沒有。 君遷子斜著眼睛脧了一眼,道:“上面施了法術,看那道童的反應,約莫是天虞山的法術……桃夭,我對你來歷越來越好奇了?!?/br> 桃夭煞有其事道:“我上面有人!” 香茹睜大眼睛,“誰?” 君遷子也豎起了耳朵,此時左右兩側的屋舍也陸續露出人影。 桃夭笑笑:“楚離?!?/br> 現場默了一瞬,旋即爆出一陣大笑,笑得最大聲的是右側屋門口的一個高挑明艷女子。 “楚離仙尊何許人也,等閑人想見都見不到面,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彼梢牡赝邑?,“也就是天虞山宅心仁厚,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參加考試,若是我碧夕湖,早給打出門去!” 香茹本想打趣桃夭幾句,一聽這話頓時起了拔刀相助之心,高聲道:“說誰呢?妖魔鬼怪根本進不來山門!碧夕湖又怎樣?不過一群臭魚爛蝦,誰又比誰強些?” 那女子臉色大變,白光一閃手里多了把劍,咬牙切齒道:“死黑胖子,今日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香茹一挺胸,還想再罵,君遷子和桃夭已是一左一右架著她胳膊往左側屋里跑。 君遷子低聲道:“我的小姑奶奶,她會御劍術,修為比你高兩個層次不止,你傻乎乎地不跑等著挨打?” 桃夭也道:“好漢不吃眼前虧,來日方長,總有報仇的機會?!?/br> 須臾間,那柄劍帶著萬鈞之勢飛到香茹鼻子尖。 橫里伸出一只手,輕輕巧巧便接住了,香茹一聲尖叫剛沖到嗓子眼,還沒叫出來硬生生又吞回去,憋得她那個難受。 道童將劍還給那女子,一臉平和道:“禁止私下斗毆,違者直接淘汰?!?/br> 那女子忍氣道:“敢問師兄是哪位仙尊門下?” 道童道:“姑娘高看,小道只管山門灑掃,往來接待,不是天虞山正經的仙門弟子?!?/br> 四周靜得鴉雀無聲,顯然所有考生全被鎮住了,其貌不揚的小道童一出手就接下必殺招,卻連仙門弟子都不算,可想而知真正的弟子有多厲害了。 那女子自是知道輕重,不動手,動眼神,一記眼刀飛到對面三人身上,殺意凜然。 香茹毫不示弱地回瞪:孰高孰低咱們走著瞧! 桃夭倒是很平靜,不忘提醒她:“你該去對面等?!?/br> 香茹滿不在乎地揮揮手,“有啥不一樣,我想和你們在一起?!?/br> “當然不一樣?!本w子插嘴道,“根據出身分的,左側是沒根基的凡人,右側是修真界的‘仙人’?!?/br> 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已打聽得清清楚楚,“天虞山有條不成文的規定,修為最高的仙尊先選弟子,且都是從右側屋舍開始挑——他們自帶靈根,修行起來更容易?!?/br> “等輪到我們這邊的時候,唉,你懂的,仙尊也分三六九等……”君遷子指指對面,“你還是過去吧,別耽誤你的前途?!?/br> 香茹腳步動了動,又停下,堅決地搖搖頭,“寧當雞頭,不當鳳尾?!?/br> 桃夭端著茶杯,嗆得連連咳嗽,多少年頭一次笑出了聲,“說你什么好?你真是,一句話得罪了一屋子人?!?/br> 香茹脖子一縮,尷尬地吐吐舌頭。 好在人們多數想著下一場測試的內容,沒有心情與她計較,即便有注意他們的,打量的也是桃夭。 桃夭清楚,他們在猜測她與楚離的關系,果然,下一刻就聽君遷子問:“你當真認識楚離?” “嗯,是他領我來的?!碧邑膊淮蛩悴m他們兩個。 “真的嗎?你倆啥關系?”香茹眼睛一亮,急不可待問道。 “仇人,恨不能殺之后快的仇人?!?/br> 這個回答令人摸不到頭腦,對面兩人盯著桃夭,想笑又拼命憋著的感覺,眼神沒有惡意,但就是透著一種“我們不信,但是勉為其難不戳穿你”的意思。 他倆尚且如此,更何況別人了。 交淺言深,桃夭不便多談,恰好道童過來宣布第二道考題,及時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第二題是辨心,請諸位移步到殿前的香爐?!?/br> 桃夭隨著人群出來,便見巍峨的殿宇高聳斜陽之下,殷紅的霞光給大殿鍍上一場紫紅色的光,配著飄渺的云霧,頗有些紫氣蒸騰的感覺。 通向殿門的臺階很高,約有百級,臺階上站著十數名身著青衣的天虞山弟子,一個個神情肅然,居高臨下看著下頭的考生們。 一群人帶著亢奮和肅穆邁過第二道門檻,抬頭一看這架勢,還沒走到香爐前,就被仙家的威儀襲得心頭一悸。 帶著寒意的晚風撲面而來,人群自動兩邊分開,桃夭他們站在左側,先前挑釁的女子他們站在右側。 題目看似更簡單,習武先養德,修行先修心,只要手持三炷香往殿前大香爐跟前一站,明辨是否心正。 心正,香不滅,心歪,香熄滅。 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畢竟人心變幻莫測,是正是歪,誰又能一概而論? 右側的考生先敬香,只淘汰了十余人人,然后是左側凡間修行者,這下淘汰的人海了去了,呼啦啦一片,幾乎上百。 通過的人興高采烈,憧憬地眺望殿門,淘汰的人不敢口出怨言,但滿臉都寫著不服氣,聚集在門口也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