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徐霜策猝然振袖:“我讓你住口!” 暴烈的靈流沖向鬼太子,將后者重重推向石柱;與此同時定山海當頭斬下,徐霜策剛要硬接,應愷另一手卻拋出一物,仿佛在空氣中劃開了狹長幽深的裂口。 徐霜策終于來不及躲避,剎那間他認出了那件法寶。 ——芥子壺! 裂口劈頭蓋臉而來,頃刻間便把徐霜策罩了進去,左、右、身后三面霎時變成了黑暗虛無的密閉空間。唯有眼前一面仍然連通殿內的正常景象,但徐霜策伸手一推,根本紋絲不動,已經被透明的屏障死死關住了。 徐霜策厲聲怒吼:“把它打開!” 應愷退后半步。 鬼太子從一地狼藉中站起身,輕松地拍拍衣袍塵土,微笑道:“你還是老樣子沒變,東天上神??側滩蛔∫蚵犼P于鏡仙的一切消息,哪怕半點不好都有可能把你刺激得情難自抑,走火入魔?!?/br> 徐霜策牙關繃出咯的一聲,閉上眼睛片刻,面容漸漸鎮定下來,再睜開眼時已經變回了那個冷靜如堅冰般的滄陽宗主。 掙脫禁咒時應愷全身關節都受了傷,持劍的右臂受創最重,鮮血兀自順著定山海劍身往下流淌,一滴滴落在腳邊的地磚上。徐霜策視線從地上那灘血跡上收回來,不再看鬼太子一眼,沉聲道:“應愷,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br> 應愷卻說:“我是?!?/br> 他聲音中有種認命般的坦然和平靜,問:“你知道為什么當年你我一同治水,生出殺障的卻只有我一人嗎?因為你從一開始就不是來治水的,你是來救我的?!?/br> 徐霜策一怔。 “數萬百姓跪求仙門,我扛不住壓力想要去治水,你卻說此非天災,實乃人禍,即便要救也不該如此出手。激烈爭執后你拂袖而去,然而真到了我快被洪水淹死的那一刻,你又突然出現,最終我們兩人一同戰死在滔滔太湖中,一起迎來了打開天門的宮惟?!睉獝饌械匦α诵Γ骸澳銈兌荚浽噲D救我不止一次,只是你現在忘記了而已?!?/br> 徐霜策像是全身都被浸在了冰水中,良久低啞道:“但自始至終都沒有成功過?!?/br> “是的,因為我的殺障由來已久,根深蒂固……”應愷眼底現出微許自嘲:“從跪在山門前的百姓喊出第一聲‘見死不救,豬狗不如’的那一刻開始?!?/br> 砰! 徐霜策猝然一掌重重按在透明屏障上,但話音尚未出口,只見應愷一拂袖,無形的氣勁把徐霜策向身后黑暗推去,芥子壺遽然合攏! “對不起,霜策?!睉獝鸬穆曇舴路饛暮苓b遠的地方傳來,平靜而疲憊:“這一次你倆都不用再來救我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這章原文已經寫明了一直以來的鬼修就是 鬼太子曲獬 啊,為何還在猜鬼修是誰??? 宣靜河就是跟滅世兵人同歸于盡然后飛升了的矩宗,然后下黃泉做了鬼太子師,第四十二章 、第五十六章都是他的戲份 徐霜策為師尊隊攻回來一局,宣靜河把這一局又受回去了 應愷委婉:你自見過鏡仙一面后,就越來越瘋魔blablabla…… 徐霜策不屑:我瘋魔?怎么可能? 應愷:到底說出實話還是照顧他自尊心好他媽的掙扎.jpg 鬼太子:哈哈哈!告訴你吧!其實你是個千年醋壇精! 徐霜策:…… 上天界唯一指定hr宮惟最近焦頭爛額,他招來的兩位新員工一個表面加班狂魔實際動不動殺人滅世,一個表面高貴冷艷實際動不動抱醋狂喝 第74章 禁閉空間仿佛從來沒出現過, 在半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殿外天空震響不斷,陰霾蒼穹千瘡百孔,大大小小的黑洞還在不斷坍塌。來自現世的天風席卷大地, 千萬黎民化作桃瓣消失, 玄門百家的眾多修士卻措手不及恢復了久遠的記憶, 各地紛紛亂作一團。 “今年到底是哪年?我怎么會在這里?” “不是要開通天大道嗎,通天大道怎么樣了?” “升仙臺……那、那個妖魔殺上了升仙臺!他在哪里?在哪里?!” …… 風從窗縫間掠進大殿, 內室床榻上的尉遲銳雙眼緊閉,不斷掙扎,眼見就要在極度痛苦中醒來。 應愷收回目光:“夢境還能支撐多久?” “不剩很久, 你得趕快了?!惫硖油搜厶焐? 道:“記住, 必須趕在夢境徹底坍塌之前毀掉蝶死夢生的法門, 也就是宮惟的右眼,但這只是第一步?!?/br> 應愷問:“第二步呢?” 鬼太子不答反問:“還記得現實時間暫停前,升仙臺上發生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嗎?” 應愷驀地意識到什么, 神情微變。 “對,不奈何正卡在宮惟心腔里。一旦時間恢復流動,不奈何瞬間穿胸而出——這才是第二步?!惫硖訑傞_手, 彬彬有禮道:“必須這樣,現實中的宮惟才能死透?!?/br> 應愷目光微微閃動, 須臾才低聲說:“知道了?!?/br> 鬼太子對人心最幽微處的各種情感都洞若觀火, 聞言同情地望向他:“不忍心了?” “……” 應愷沒有回答,半晌呼了口氣別開目光,淡淡道:“他是天道化物,死透也只是暫時歸于天地,千百年后自會再度誕生于蒼穹下。我為何要不忍心?” 鬼太子笑嘻嘻地安慰:“沒事, 我懂,其實我也覺得很可惜?!?/br> 應愷疑道:“你?” “當然了,畢竟是那么完美的一張皮,就這樣被戳了個透明窟窿?!惫硖訕O其遺憾:“我上哪再去找如此合適一張的皮送給我師尊呢?” “……”應愷眉頭皺得更緊,終于還是問:“你到底把宣靜河怎樣了,為什么他需要皮?” 鬼太子沒有回答,眉眼一彎:“你猜?” 這時大殿地面又是一震,更加強烈的風從四面縫隙呼嘯而至,內室中尉遲銳昏迷中掙扎得更厲害了,額角青筋迸起,甚至連插進顱骨要xue的金針都跟著不住顫動。 “啊呀,不愧是未來的南帝麒麟,這就要醒了?!惫硖邮栈啬抗?,道:“我還是先暫避一步。記住,只有這天地間世人滅絕,諸惡才能滅絕,你所追求的那個平靜、完美的新世界才能被建立。明白了?” 應愷閉上眼睛,良久一字字低沉道:“我明白?!?/br> 鬼太子曲獬那張俊俏的面孔不論何時都帶著三分笑模樣,有種風雅與殘忍交織的奇異感覺:“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我的盟友?!?/br> 最后一字落地時,他整個人化作煙霧,就像來時一樣被吸入應愷手臂血rou中那塊碎鏡片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應愷握緊手中不奈何,閉了閉眼睛,才走進內室,俯身拔出了尉遲銳顱腦中的幾根金針。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尉遲銳雙眼大張,猛然坐了起來,胸腔劇烈起伏喘息:“應愷!宮惟上了升仙臺想殺你!宮惟他——” “都想起來了?”應愷溫和地問。 尉遲銳戛然而止,結結實實僵在那里,現實和幻境無數記憶在腦海中交錯閃過,良久終于沙啞地擠出一句:“我們都在幻境里?” 應愷道:“確切地說,蝶死夢生不是幻境,是夢境?!?/br> “……” 現實中升仙臺上那個殘忍冷酷、大開殺戒的殺神宮惟,與幻境中這么多年來一同長大生死相交的摯友宮徵羽,兩個截然相反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讓尉遲銳頭痛欲裂,雙手緊緊握拳,半晌顫聲問:“宮惟他為什么要這樣——” 應愷并未解釋太多:“強開天門的代價就是如此,必然會招致天道的懲罰?!?/br> 尉遲銳喘息著喃喃道:“……懲罰?” 他生來有種敏銳的直覺,似乎哪里隱隱不對,但對應愷長久以來的信任和此刻混亂的心緒又讓他無法細思,只聽應愷又道:“現在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必須立刻毀掉蝶死夢生的陣眼,否則夢境一旦徹底坍塌,我們所有人都會跟著宮惟一起魂飛魄散?!?/br> “什么?!” “走吧?!睉獝鹋呐奈具t銳陡然繃緊的肩,“徐霜策已經被我關起來了,事不宜遲,現在我們要立刻去滄陽宗禁殿把宮惟找出來?!?/br> 應愷從未有過的凝重神色讓尉遲銳意識到這一切并不是自己在做噩夢,踉蹌翻身下地,抓起神劍羅剎塔,剛邁步卻又站在原地怔忪了一瞬,問:“應愷?!?/br> 應愷已經走出內室,聞言轉過頭:“什么?” “……宮惟他,會死嗎?” 尉遲銳尾音艱澀而勉強,只見應愷回頭望向前方,須臾后才道:“只是毀掉陣眼的話,不會?!?/br> 明明在現實中你死我活,明明被欺騙的怒火還殘存在心頭,尉遲銳聞言又松了口氣,盡管自己也不知道這口氣為何而松。 他跟著應愷出了大殿,結果剛跨出門檻,只聽頭頂又是悶雷般轟隆一聲震響,東邊岱山方向的天穹也開始塌陷,遠處驚呼尖叫響作一團! 應愷站定腳步,在開闊的空地上抬手一揚。 頃刻間萬神定山海發動,他那遍布于天下的元神同時亮起靈光,與此同時他的聲音也傳遍了玄門百家: “——夢境既滅,玄門覆巢,你我俱當亡于今日!” 謁金門,巨鹿城,宴春臺,懲舒宮,翱翔天際的龐大金船……從現世被拖進夢境的上萬修士從這片大地的四面八方紛紛抬頭,每個人臉上都凝固著震驚、茫然、恐懼的表情,只聽應盟主冷淡的聲音響徹耳際: “此時亟需摧毀陣眼。誰人不想魂飛魄散,即刻隨我上滄陽山?!?/br> 四野八荒,余音裊裊,震蕩不絕。 風揚起應愷深藍袍袖,面容看不出一絲表情:“走吧?!?/br> 尉遲銳尾隨著應愷,一前一后穿過殿門外曲折的長廊。直到兩人身影完全消失,他們身后的樹叢才簌簌一動,半空中無聲無息地解開了一道隱匿術。 誰也沒看見一道身影憑空出現在寢殿窗臺邊,維持著剛才幾個時辰以來一動不敢動的姿勢,因為震驚過度而面孔蒼白,瞳孔微微顫栗。 是謁金門少主,尉遲驍。 滄陽宗。 哐當! 風挾著尖銳哨響,穿過禁殿窗欞,打翻了養著那支桃花的青瓷瓶。 宮惟單膝跪地,五指深深沒入發絲,白皙的手背筋骨突起,全身不住劇烈顫抖。 “自你半年前來到仙盟開始,就一直阻擋我等打開天門,你到底是什么人?!”“斬殺爾等,非我所愿,來世皆賜功德傍身……”“什么樣的職責需要你屠殺這么多人?”“我喜歡你,徐霜策,你不能這么對我!”…… 無數畫面與聲音交雜在一起,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紛紛揚揚掠過,最終化作貫穿胸膛的劇痛—— “誰人阻我,誰人當死,天下仙門,今日斷絕……” 洪流般的神力化作桃海覆蓋了全天下,淹沒了現世凝固前最后那凝血的四個字: “蝶死夢生?!?/br> 咣! 宮惟一拳抵在地上,指骨血絲洇進地磚粉碎的縫隙。 良久他吐了口guntang的血氣,再度站起身來,面容肅靜如冰冷的玉石,已看不出絲毫頹弱,一抬手沙啞道:“白太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