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寒舍下榻……徐兄?!” 只見徐霜策閃電般伸手,拔出樂圣腰間青藜劍,面沉如水劍光破空,巨大的水銀鏡被一劍爆成了千萬碎片! 第50章 一刻鐘前, 宴春臺金燈閣。 孟云飛看著桌面上搖搖欲墜的雞骨頭山,小心地探頭問:“向小公子?還要再來一只醉雞嗎?” 雞骨頭山巨大的陰影下,“向小公子”整個人顯得如此纖細而弱小。他癱在青云紗軟椅上, 仰面朝天, 一臉饜足, 眼底泛著夢幻般的光,喃喃道:“我已經好久沒吃上一頓飽飯了……” 孟云飛聞之心酸:“在滄陽山也吃不上飯嗎?想是徐宗主待弟子嚴格, 定要你即刻辟谷?” 宮惟心說他何止是要叫我辟谷,上輩子他簡直連口雞湯都不讓我喝,連吃朵花都不能忍, 好像只要我跟別人有半點不一樣都能立刻戳了他的肺管子。但抱怨還沒出口, 突然想起剛才退出蓬萊殿時徐霜策那凝定專注、滿心滿眼看著自己的目光, 不知怎么就哽在喉嚨口了, 只得哼哼唧唧地道:“那也沒有,今早他還帶我去了酒樓,讓我想吃什么自己點?!?/br> 孟云飛好奇問:“那你點了什么?” 宮惟道:“白水煮青菜?!?/br> 孟云飛:“……” “我不會上當的, ”宮惟肅然道,“師尊最喜我吃白水煮青菜,身為滄陽宗弟子, 怎能不知那只是師尊故意給我的考驗?” 孟云飛心道徐宗主果然嚴苛至極,雖然拜在大宗師門下是世人求也求不來的機緣, 但以向小公子柔弱的秉性, 若是長期待在滄陽宗,是福是禍還真不好預料。 這么一想他不由更加憂心,旁敲側擊地問:“那……向小公子不是與謁金門有婚約么,到底什么時候……” 宮惟順口:“那個婚約?師尊已經幫我退啦?!?/br> “何時的事?!為何退了?!” 宮惟說:“早就退啦?!?/br> 既然退了,那他豈不就能…… 孟云飛心內震驚, 震驚中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欣喜。但當他察覺到自己這隱秘的情緒后,自責和內疚如潮水般淹沒了心頭。 向小公子一直很喜歡與尉遲元駒打鬧,只是元駒不懂得他的好。眼下被退親了,向小公子一定大受打擊,我應當盡力安慰他才是,怎能心懷竊喜?趁虛而入之事豈能是正人君子所為? 宮惟莫名其妙望著一臉自責的孟云飛,心說他這么一副罪孽深重的樣子做什么,看來這倆人果然有私情。但退親一事確實賴不著人家孟云飛,明明是尉遲驍閑著沒事跑去滄陽宗作死訛詐喪葬費,把徐霜策惹惱了的緣故。于是他“嗐”了聲,安慰道:“這里頭沒有孟前輩的關系。道侶之事當遵師命,既然師尊不喜謁金門,那退了就退了吧?!?/br> 孟云飛竟罕見地有一絲魂不守舍,欲言又止半晌,才臉色微紅道:“向小公子……嗯,活潑可愛,鐘靈毓秀,日后一定還是可以覓得佳偶的……” 佳偶? 宮惟癱在那漫不經心地想,這世間佳偶除了徐霜策還能有誰?畢竟徐霜策又強又好看,而且我那么喜歡……等等?! 他整個人被雷劈中一般嘩啦坐起身,孟云飛愕道:“你怎么了?” 為什么我會想起徐霜策! 我是中邪了嗎! 宮惟顫抖著擺擺手,想要掩飾自己發燙的臉:“我沒事,我……” 這時遠方蓬萊殿方向似乎傳來一聲異響,好似什么巨大的東西打碎了。兩人同時扭頭望去,孟云飛站起身疑道:“是師尊么?” · “徐兄?”柳虛之被嚇得不輕:“你怎么了?” 水銀鏡瀑布般碎了滿地,徐霜策提劍而立,眉宇緊壓,緩緩環視四周,蓬萊大殿中的每一寸地面、每一個角落都映在他瞳底,但沒有絲毫異樣。 鬼影消失了。 它是專門藏在鏡子里聽他們對話的? 它現在去了哪里? 徐霜策的心往下一沉,驀然扭頭看向大殿外的金燈閣方向—— “師尊不會和徐宗主起爭執了吧?” 孟云飛皺眉快步走到窗邊,打開窗子向外一望。隔著燈火通明的宏偉高臺,蓬萊大殿正矗立在夜空之下,猶如云霧繚繞中的仙境。 趁著他轉身的功夫,宮惟趕緊把冰涼的手背貼在臉上,但不知為何總有種做賊心虛感,覺得自己現在面紅耳赤。他環顧周圍一圈,突然看見之前孟云飛遞給他的那把水銀鏡,便探身拿來舉到眼前,想偷偷摸摸看看自己的臉是否還發燙。 下一刻,一張鬼面凝聚在鏡中,巨大兜帽下閃動著無數猩紅的光點,與他來了個面面相覷。 孟云飛回過頭:“許是無意間摔碎了什么……” 鏡中一道鬼手閃電般伸向宮惟的右眼瞳,但宮惟動作更快,劈手扔出鏡子,嘩啦一聲在墻上濺得粉碎! 孟云飛失聲:“怎么了?!” 宮惟厲喝:“臨江都那鬼修!——劍來!” 肅青劍鏗鏘出鞘,從孟云飛腰間自動飛向宮惟,被他啪一聲緊緊握在掌中。與此同時鏡子里的鬼影愣了下,似乎也沒想到正好能被宮惟撞見,緊接著從無數碎片中緩緩飄起灰煙,凝聚成了袍袖飄飛的身形。 它仍然沒有面孔,而且連身軀都比上次淡了一些,手中錚然拔出白太守劍。 孟云飛根本來不及搞清楚狀況,當機立斷單手一壓:“伏羲!” 古琴召之即來,光華閃現。孟云飛仍然看不見那鬼影,但左手撥弦亮出破空的示警,右手疾掃蕩出強勁的音波;漣漪般的靈力向四面八方散去,道道波紋在虛空中撞上鬼影,赫然勾勒出了它的形狀。 音波如怒漲的狂潮,被激怒的鬼影劈手一劍斬向孟云飛,霎時已至天靈蓋——鏘! 宮惟縱身而至,肅青劍死死擋住了白太守劍鋒。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配合緊密無隙,孟云飛調子一轉變成了兇悍的《甲光》;宮惟瞬息間拆解數十劍將鬼影逼退,猛地發力遠遠挑飛了白太守! 咣一聲重響,神劍沒入墻壁,直至劍柄。 宮惟一劍橫劈將鬼影灰飛煙滅,同時飛身去奪白太守。誰料下一刻,消失的鬼影再度出現,而且這次緊緊挨在他身側,手中一柄血紅的妖劍無聲無息刺來。 ——壞了。 宮惟無法閃避,右臂一涼,血紅劍尖活生生刺穿了他的胳膊! 但奇異的是,劍鋒貫穿后既沒有鮮血濺出,也沒有任何疼痛,仿佛被刺穿的不是血rou而是幻影,鬼影與宮惟都同時一愣。 淡金色的“徐”字在宮惟左腕內側光芒一閃。 鬼影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向不遠處地上的白太守一伸手,神劍頓時化為煙塵消失,再度出現在它掌中。宮惟來不及細思,伸手便要去奪劍,但鬼影竟然完全不再戀戰,眨眼間呼嘯著消失在了半空中! 與此同時,蓬萊大殿。 一只朱砂勾畫的小狐貍突然從徐霜策右手背上自動浮現,寥寥幾筆,生動有趣,血紅熠熠光芒閃爍。 緊接著,徐霜策右上臂血光暴起,被虛空中無形的劍鋒捅了個對穿! 柳虛之失聲:“徐兄!” 徐霜策猛地一手捂住右臂,鮮血從指縫間噴涌而出。柳虛之撲上來迅速施了個止血法術,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符咒是……是以身相代?” 徐霜策一抬手攔住他:“度開洵可能已經來了?!?/br> “什么?!” “立刻集中宴春臺上下所有水銀鏡設置鏡瓏法陣,紅布罩嚴,不可透光。嚴令所有人即刻起不準目視鏡面,讓孟云飛奏伏羲琴設下天地音障,法陣設好后再派人來叫我?!?/br> 柳虛之追在后面:“徐兄你上哪去?!” 徐霜策道:“它在找我徒弟?!?/br> 幾滴血濺在他臉頰上,面色更加冷峻森白,但他一絲猶豫都沒有,轉身沖出殿門掠向金燈閣,眨眼間就消失了蹤影。 柳虛之忙不迭追出大殿:“徐兄使不得!你的傷……” ——就在這時,柳虛之身后地上,無數被打碎的鏡片中突然冒出了裊裊灰煙。 誰也看不到的灰煙于半空中漸漸聚集,赫然顯出了灰袍鬼修。它兜帽下無形的面孔直直“盯”住樂圣,無數猩紅光點閃爍明滅,好似漸漸浮現出了一個詭秘的笑容。 然后它無聲無息,直撲而來。 柳虛之似有所感,剎那間回頭轉身:“什——” 他話音戛然而止,視線穿過鬼修無形的身體,正正撞上了它胸腔中半塊靈光暴射的千度鏡界殘片。 神器鏡術瞬時發動,隨即鬼修凌空而至,一頭撞進了柳虛之身體里! “……” 柳虛之像被凍結住了,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珠直勾勾望著前方,一動不動。 · 哐當! 金燈閣的門被重重推開,徐霜策提劍而入,衣袍翻飛而面目肅殺,右臂上觸目驚心的血跡同時映入了孟云飛和宮惟眼底。 孟云飛愕然:“徐宗主你……” “那東西呢?” 孟云飛趕緊道:“似是已消失了,到處都尋不見——快來人!立刻為徐宗主療傷!” 但徐霜策置若罔聞,疾步上前一手按住了宮惟肩膀,迅速上下檢視他全身。直到確認宮惟身上并無明顯血跡,徐霜策緊繃到極致的肩線才好似略微松了微許,但緊接著目光落在了他腳踝上,蹙眉道:“這是什么?” 宮惟剛才因為太過放松而脫了鞋,變故陡生時來不及穿上,柔軟的光腳就這么踩在地面,腳踝被水銀鏡摔碎時飛濺的碎片劃傷了。 “……” 宮惟直直盯著徐霜策衣袖上的大片鮮血,腦海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響,明明答案近在眼前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才艱澀地擠出兩個字:“師尊……” 徐霜策一膝屈起,大拇指抹了下他腳腕上的那處血痕,面色如寒霜。 然后宮惟忽覺天旋地轉,被他打橫抱了起來,疾步向外走去。 “!” 宮惟整個人都僵了,孟云飛張口卻一個字發不出來,下意識追了兩步,才難以置信道:“徐、徐宗主?!” 徐霜策頭也不回,聲音冷得滲冰:“去蓬萊殿找柳虛之,即刻設置鏡瓏陣?!?/br> 樂圣門下眾弟子被孟云飛之前的示警琴音招來,早已如臨大敵包圍了金燈閣,此刻紛紛惶恐地向兩邊讓出了一條路。但徐霜策誰也沒有看,他就這么抱著僵直的宮惟,一步而過百丈余遠,腳步落下時已經遠離蓬萊大殿,周圍是一大片空曠的高臺。 靈力匯聚成狂風,突然拂起他寬廣的袍袖。 緊接著,巨大的環形法陣以徐霜策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張,眨眼間高樓拔地而起,迅速搭建出一座雕梁畫棟的九層建筑,赫然是滄陽山上的白玉樓。 五鬼運籌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