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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啰嗦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打量誰愿意這樣么?現在退路都斷了,趕緊想轍是正經。她抖抖索索的說,靜嬪腦子靈,既然是一條船上的,她能往哪兒逃?她要是隔岸觀火,管叫她落不著好處。 于是梧桐趁著闔宮歇午覺的時候往延禧宮去了,延禧宮不同于別的紅墻琉璃瓦,這是個西洋形式的建筑。漢白玉、huáng銅蟠龍柱,每一處都匠心獨具,進了門,金碧輝煌找不著北。這么好地方,讓皇帝用來安置靜嬪那個活招牌,真可惜了的。 她左顧右盼找不見人,問站班小宮女兒靜主子在哪里,小宮女朝東一比劃,我帶姑姑去。 靜嬪站在兩堵水晶墻之間看錦鯉,窗口的光打過來,透過粼粼水波折she在她臉上,又晃眼又yīn沉,像寺院里詭異的十殿閻羅。梧桐沖她蹲福,說明了來意,被她一口回絕了,貴主兒到這會子還沒學會長點心么?風口làng尖兒上找我來,兩個人你拉我拽一塊兒下yīn曹去?你傳個話,我不能見她。萬歲爺今兒擺明了在試探,要是沉不住氣,非得拿個現形兒不可。她捏著魚食從頂上細槽往里投喂,頓了頓說,貴主兒兄弟在京里路子野,既然知道那個太監關在內務府,拿點手段出來,一回不行殺兩回,總有法子把他折騰死。這種事要靠外頭人使勁兒,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管著內務府!你趕緊回去,叫人看見了不好。說完撲了撲手,扭身便往寢宮里去了。 主子,梧桐走了。仙仙趴在菱花門上看,您真不管儲秀宮那邊的事兒了? 靜嬪擰起了眉頭,嘴里喃喃道,我瞧不大妙,萬歲爺大概是有了底兒,這才放出話來的。究竟是不是訛人,真說不好。不怕夜貓子叫,就怕夜貓子笑。萬一是真的,單憑密貴妃的算計,早晚要落到他手里我可怎么辦怎么辦她嘬唇思量,那個榆木疙瘩,原來是瞧她有勢,人霸道腦子又不會拐彎,利用起來好拿捏。誰知道現在成了燙手的山芋,怎么料理都不熨貼了。萬歲爺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宮里這么多滕御,難保做得不落人眼。儲秀宮還有一個貴人兩個常在呢,以前怵著貴妃的yín威,知道也不敢聲張?,F下貴妃是沒毛的鳳凰不如jī,那些蹄子要是搶先回稟個一星半點,順帶便的把我繞進去仙仙,那可就要出大事了!抓不住我下手的證據不打緊,追究個過從甚密,打騾子驚馬,也夠喝一壺。 仙仙嚇得臉色煞白,我的主子,這可怎么好? 要不先下手為qiáng?她的語氣也不太肯定,畢竟茲事體大,踏錯一步,前面就是萬丈深淵。 您是說告發密貴妃么?仙仙呆著臉道,可是那藥是您 藥上又沒名字,她說是我給的我就得認么?嘴巴不過兩層皮,一開一合就能造出個天地來。靜嬪沉吟著,坐以待斃肯定是下策,不過自投羅網也夠傻。他們爺們兒虛張聲勢,幾分真假實在難斷。這么的,你叫小機靈留神打探,他二叔不是粘桿處伺候的么。要是聽說慎行司那頭有動靜,死了人咱們就按兵不動。到明兒這時候要是沒見分曉,那就得上養心殿里面見萬歲爺去了。 她倒頭躺下來,臉貼著歲寒三友緞面迎枕,冷冰冰的觸感沁入骨髓。這十二個時辰不好過,牢房里等著勾兌文書的犯人也不過如此。當初挑了這么個同伙,眼下想想真硌應死了。目的沒達成,反倒惹了一身sao。素以那心田,逢著看不對眼的不知怎么盤弄消遣才稱她的意。這回八成在萬歲爺耳邊chuī了不少枕頭風,看她那副趾高氣揚的架勢,不把人打壓死怕是絕不罷休了。 做了虧心事的人不得安枕,皇帝那兒睡得也不踏實。宮里每天午膳后有一個時辰的午休時間,不論夏都一樣。 起了點風,窗上的綃紗鼓起來,步步錦槅心的窗紋拉成了長條,斜斜在青磚上鋪成菱形?;实鄹糁鴰ぷ涌?,竹簾外站了兩個太監,攬著拂塵低著頭,入定似的紋絲不動。南窗下當值的是榮壽,大約是外頭有人招呼,躡手躡腳往門前騰挪了一步?;实蹞釗犷~頭,什么時辰了? 榮壽見他醒了忙站住了腿,轉而上來打帳子,笑道,主子掐著點兒的,西洋鐘上正是未時牌。抬手啪啪兩聲擊節,四執庫的人托著袍子進來伺候更衣,他先跪著搬皇帝的腿來穿靴子,等皇帝下了地才站在一邊侍立,弓著腰道,主子,先頭路子來回稟,說鄭親王和睿親王那里查到了頭緒,這會兒人在養心殿等萬歲爺召見呢。 皇帝嗯了聲,穿了端罩系腰帶,也不用馮嵐青伺候了,自己整了衣領就朝外頭去。從地罩那頭進養心殿,看見兩個兄弟正籠著手閑聊。弘巽是機警人,很有眼觀六路的本事。一頭說話一頭眼珠子亂轉,恰巧瞥見了他,忙拿肘一頂他哥子。弘箢這才察覺了,兩個人趨步過來,cha秧滿打一千兒,給萬歲爺請安。 皇帝抬了抬手,起來,查著什么了,說說。 鄭親王邊卷馬蹄袖邊道,怎么說呢,頭緒是有了,可往上排查,線索又斷了。 這么一波三折,弄得皇帝都要發作了。擰著眉頭坐在御案后面,手指關節在桌面上篤篤的敲,怎么回事?這么多人,區區一件案子愣是查不明白? 鄭親王一噤,惶惶道,臣弟無能,有負萬歲爺囑托。您先別上火,聽臣弟和您說道說道。點心的出處是查著了,門框胡同有家點心鋪子叫董德昌,做褡褳火燒和門釘ròu餅出名。慎刑司人拿鵝油卷過去請掌柜辨認,掌柜也認出是他們家爐灶上出來的。再問三十那天誰來買過,巧了,說那天鵝油不夠,就做了三屜子。賣給了誰,跑堂的伙計也都有印象。鄭親王覷眼兒往上瞧,兩個是胡同街坊,左鄰右舍都認得。就一屜子賣給了外頭人,那外頭人吧是個羅鍋子。寬額頭大下巴,走路外八字,說拿人銀子替人跑腿,也不是他自己用的。您瞧費力半天的勁兒,到這里又來個峰回路轉,實在叫咱們哥兒們沒頭緒了。 睿親王接口道,六哥沒說全,皇上也別上火,我已經下了令全城找那羅鍋子了。長得埋汰模樣,就是鉆在泥地里也能給他掏出來。今兒來見您是想求個時間富余,咱們哥們兒好去辦。 皇帝乏累的閉閉眼,這事兒過了這么些天,現在要查是晚了些。突然睜了眼瞪鄭親王,白錯失了大好時機,這就是你造下的罪業!查太監,查點心,原本就該兩頭著手,你gān什么去了?掐了腦袋的蒼蠅一樣瞎胡轉,你忌諱什么?天家的家事也是國事,這些道理學當差的時候你諳達沒教你?他一個手指頭不住的點鄭親王方向,恨鐵不成鋼道,你啊你啊,叫朕說你什么好?要不是瞧著一根藤上下來的,朕早就開發你上寧古塔看皇莊去了! 鄭親王臉一紅,您知道我辦差也撞運道的,實在關乎國體,我給蒙圈了。您想又是三阿哥,又是皇后,又是您的禮貴人三阿哥薨得蹊蹺,算得上皇家辛秘了吧,我真給弄慌神了。 六王爺是出了名的玩家,蟈蟈籠子范葫蘆盤弄起來一把好手,內務府管家也當得有模有樣,就是扯上人命官司他不成就,能耐可能還不如弘巽?;实蹏@了口氣,我知道是后宮里頭有內鬼,今兒故意放了話試探那些妃嬪們,就看晚上能不能有成效。下毒的心里虛,少不得破罐子破摔再gān一票。真能來就好了,假扮的太監身手了得,要當場拿住,也不枉費朕沖著一屋子女人使心眼兒了。 說得怪無奈的,是啊,堂堂的萬歲爺蒙后宮里的婆姨們,抖出來失臉面??稍趺崔k呢,身在帝王家就得時刻有斗智斗勇的覺悟,這不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么,山窮水盡只得守株待兔,運氣好,或者歪打正著也說不定。 睿親王撓撓頭皮,我倒是有個主意,不太靠譜,就怕萬歲爺不答應。 鄭親王翣翣眼兒,既然不靠譜,那就別說了吧! 皇帝捏著眉心道,也不礙,叫朕聽聽怎么不靠譜法。 那我問您,到底是誰gān的,您心里有譜沒有?要是有睿親王狡黠一笑,咱們裝鬼嚇人吧!戲文里演過,扒人窗戶底下喊我死的好冤,心虛的人指定得說殺你不是我本意兒,你是命運太不濟。記得《烏盆記》嗎?《博物志》里也有這記載,上回我聽了一出《呂dòng賓襠底戲牡丹》,里頭也唱到這個了。 皇帝聽傻了眼,不為他的好主意,就為他說的那出戲。 鄭親王直說晦氣,那是個yín調兒,你底下包衣奴才調嗦主子,簡直該殺。你還拿來說事兒,阿瑪這是往南邊去了,要聽說了非打你不可! 睿親王嗤地一聲,爺們兒家能繞得過去?早晚要知道的,日鬼弄棒棰,打什么馬虎眼兒!再說阿瑪也叫不響嘴,他自個兒沒事還哼十八摸呢,倒來管我這個! 皇帝和鄭親王都有點訕訕的,嘴上沒好吐露,上梁不正下梁歪,這話真有點說頭。就說皇帝自己,以前是正人君子,冷著臉不茍言笑,可自打遇見素以就給帶壞了。蛇蛇蝎蝎老婆子架勢,嘴也不老實,手也不老實?,F在小弟兄聽那種大鼓書,本來應該義正嚴詞教育他一番,可自己捫心一琢磨,似乎也沒什么底氣,只好作罷了。 殿里一時就剩鄭親王的笑聲,皇帝摸摸鼻子,可巧榮壽進來打千兒回事,說,古華軒懿主兒讓人遞話進來,五阿哥身上不好,先頭喘得倒不多氣兒。主子是萬圣之尊壓得住,請主子過去瞧瞧。 他這皇帝當得累,要務政,要查案,必要時還可以拿來驅鬼鎮邪。近來也不知怎么回事,像是撞上了煞星,一個接一個的不叫人安生。三阿哥的案子扎進死胡同里沒有眉目,剛出世的五阿哥胎里又帶了喘癥?;实垡活w心往下沉,為什么他的子嗣這樣多災多難?他真有些鬧不清了,回頭得命阿哥們近身伺候的人多留神了。他現在就滿心盼著素以的孩子落地,如果是個阿哥,到時候就大赦天下,也好替他們母子祈福積功德。 ☆、第109章 古華軒弄得鬼窩似的,踏進門黑漆漆一片,滿屋子藥味兒不算,懿嬪也有點神神叨叨的?;实圻€記得頭回見她,大冷的天,穿件秋袍在園里踢毽子。那時是垂髫,年紀還不大,人一縱,長辮子在身后擺動開,很靈巧活潑的樣子?,F在瞧瞧,瘦得骷髏頭模樣,乍一見嚇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