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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以本來打算跪下磕磕頭,送走了算完的,可是人家不,人家叫她過去。今天yīn了一整天,昏昏的天幕倒扣著,連著那紅墻明huáng瓦,還有鎏金獅子鎏金缸,樣樣都黯淡無光。她心里打突,嘴里應個嗻,硬起頭皮垂首上前蹲福。自己料著大概不妙,昨天說好了要隨駕往暢園的,今早立馬托病賴了。索xing一直病著倒好,偏偏這會兒又熨貼了,叫人怎么不起疑呢! 真是窩囊人窩囊一輩子,gān點壞事使點小計謀,成一半壞一半,還不如老老實實跟到園子里去。她是死心了,愛怎么就怎么吧!問問她自己的意思,手腳乏力,恨不得就地躺倒下來。 皇帝打量她,木訥訥一張小臉,嘴唇上血色也發淡。大雙眼皮,眼下有青影,的確像個病西施模樣。他轉轉手上扳指,聽說病了? 她畢恭畢敬的答,回萬歲爺話,吃了一劑藥,發了點汗,眼下好了七八成了。 皇帝面上無波,好得倒挺快,朕只當你要病上三五天的呢! 她想了想道,奴才天生身底子好,平常有點傷風咳嗽,睡一覺,第二天就差不多了。這趟是惦記著領罰,還有昨兒說給萬歲爺做豆汁兒的,活兒沒gān完心里不踏實。 皇帝聽了慢慢點頭,難為你,還算有心。轉身要走了,忽然又回過頭來,往她腳上看,一雙銀白軟緞方口鞋,當即眉毛一挑,朕知道尚儀局調理宮女走路姿勢是看家本事,管帶穿著花盆底健步如飛朕也見過。榮壽,賞她一雙花盆底。 榮大總管嘴角只差沒裂到耳朵根,高聲的應個嗻。正了正臉色對素以道,姑娘還不謝恩? 真是天大的賞賚呀!素以笑得比哭還難看,奴才謝萬歲爺恩典。 皇帝眼波一轉,沒說話,徑直往養心殿方向去了。 素以站起來有點呆呆的,誰說為君者大度謙和?皇帝這么睚眥必報,叫她穿花盆底提鈴,來來回回的走上一夜,明兒腳都不知道是誰的了。旗下女子家常沒人這么和自己過不去,只有逢年過節或有大事時才用得上。這鞋其實就是個排場,至于穿上究竟什么況味,誰穿誰知道。 榮大總管辦事效率很高,沒過一會兒就差人送來一雙。荔色緞繡竹蝶紋,極厚的木底包白緞,足有三四寸高。她托在手里發怔,榮壽這個缺德帶冒煙的,存了心的算計她?;ㄅ璧滓卜謳椎葞讟?,像這種尺寸,已經往高里算了??墒菦]轍,既然送來了就得穿。她咬咬牙替換上,低頭看看挺感慨。上回踩花盆底還是進宮參選的時候呢,如今一眨眼七年過去了,自己都已經二十了。 皇帝那頭進了點酒膳,聽皇父的勸告,再加上昨夜沒合眼,今晚上就不打算批折子了。沐浴洗漱后祭神參拜是老例兒,都料理完了早早的上g,倚著金龍引枕看棋譜。 一更的時候聽見那個宮女的動靜,嗓音遠遠從乾清宮廣場那頭傳過來,進了內右門夾道果然噤了口,只剩下清脆的一串鈴聲。沒有她隔墻忽高忽低的唱太平,果然耳根子清靜了不少。他白天聽大臣們各抒己見,晚上回到寢宮還要被她聒噪,委實是不得安生?,F在這樣倒很好,懲處不耽誤,也打攪不了他讀書。 提鈴一炷香,她自己掐著點兒,看時候差不多就停下來。萬籟俱寂里聽不見鈴聲,反而像少了什么似的?;实凼掷锱踔鴷?,視線卻落在門前的刻絲彈墨幔子上。心不在焉的翻頁,不知怎么一下子到了最后,竟然已經翻無可翻了。 他把書擱在了里g的什錦槅子上,邊上侍立的榮壽見他有安置的意思,便上前來摘帳鉤,放下半邊滿地金九龍帳子,一面小心問,主子今兒晚上不必用安神湯了吧!傅太醫說了,主子能自己睡下,最好是不要再依賴藥。是藥三分毒,用久了對圣躬沒有益處。 皇帝唔了聲,稍一頓問他,今兒恩佑進宮來了? 榮壽道是,您那時候在慈寧宮陪太皇太后說話呢,小公爺問了萬歲爺去向,知道碰不上就直奔長宮去了。 皇帝略沉吟,皇后招了那丫頭? 那丫頭說的就是素以,榮壽暗里琢磨,怎么關心上了?剛才還憋著勁兒的難為人家呢!橫豎皇帝心思深,誰也琢磨不透,便躬身道,回主子話,是。叫進去說了小半個時辰,大概就是公爺府辦喪事那些講頭吧!后來小公爺和素以一塊兒出來,一頭走一頭那個笑喲再后來分了道兒,素以就到乾清門前來了。 皇帝不說話了,榮壽料著是要歇了,恭恭敬敬請個跪安道,主子安寢,奴才告退了。 燕禧堂里熄了燈,天又不好,一屋子黑dòngdòng的,只有檐下的守夜西瓜燈隱隱泛著亮?;实塾X得眼皮子沉重,可是腦子卻異常清醒,外面的一點響動都聽得極清楚。 也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的瓦楞上一陣細密的沙沙聲,他側耳細聽,是下雨了么?撐起身子來張望,飛進廊子的水珠濺濕了窗戶紙,就著風燈,留下星星點點的光斑。 長街上又傳來更鼓,鈴聲適時響起來,丁丁當當,脆而悠遠。 ☆、第26章 霏微的雨飄飄灑灑,雨勢雖不大,依舊淋濕了頭發,淋得人睜不開眼睛。提鈴不能打傘不能穿油稠衣,遇上老天爺找樂子,只有任他作踐的份。素以搖著鈴鐺,抬手抹了把臉。乾清宮前的青磚用最好的工藝打磨,被雨一洗刷變得出奇的滑。穿布底濕得雖然快,貴在腳下穩當?,F在她踩個花盆底像踩高蹺似的,要走得直走得漂亮,還得防著疏忽之下摔個仰八叉,那真是費力又費神的買賣。 她仰臉看看,無奈的對天喃喃,您這是要亡我呀!咱們商量一下,要不撐過這兩天再下?才第二夜就這么不給臉,虧我以前那么敬重您吶! 老天爺沒聽見她的祝禱,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終于淋濕了夾袍滲透了中衣,棉質的布料沾了水淋淋漓漓包裹著身子,天又冷,風一chuī簡直要人命了。還不能停下,只有咬著牙,昂首挺胸在風雨里拼命。 走得生厭了,懊惱的嘀咕,果然是百密一疏。早上把自己澆個透心涼,沒想到晚上又來一回。這下子玩兒大發了,說不定染上個要命的風寒,一氣兒就得與世長辭。早知道這樣,狠狠心弄傷了腳多好!傷了腳誰還能讓她提鈴?萬歲爺再威嚴,奴才做不到啊想想都叫人高興。這會兒呢?不但得在這兒頂風冒雨,還必須穿上花盆底,一不留神崴斷腿,更遭罪了。 嗆了口雨,咳嗽兩聲,居然嘗出點桂花頭油的味道。怪妞子,這丫頭看她一撮頭發翹著就下死手的抹油,這下可好,全流臉上了。她拿袖子擦擦眼睛,鎏金獅子腳下的香早滅了,連時候也摸不準,這是走了多久了?她哀聲長啼天下太平,心里琢磨著,這要是一死,天下天不太平也和她沒多大關系了。 月華門當值的長滿壽坐在油燈下揉核桃,他徒弟張來順撐著后脖子說,師傅,您聽這丫頭聲口,真可憐。這么冷天兒,這么大雨,淋上一夜不得出人命嗎! 長滿壽搖頭,可憐怎么的?萬歲爺不發話,淋死就淋死唄!宮里死人又不是新鮮事兒,多一個不算多。 這不是損yīn騭嘛!要是不往公爺府做知客,也不能落得今天這樣。張來順還是比較有良知的,后悔一開始打人家姑娘主意。沒有他們舉薦,人家在尚儀局好好的,一點事兒沒有。 長滿壽白他一眼,兩只盤弄得油光锃亮的核桃棱子相互摩擦,咔咔直響。 你小子這份孝心用在我身上,我半夜能樂醒。甭說公爺府喪事兒,沒伺候喪事兒前她就已經在乾清宮撞上萬歲爺了,怪誰?這可不是我設計安排的,大帽子別往我腦袋上扣。他找根牙簽剔剔牙,牙fèng里ròu沫兒噗的一聲往空地上一啐,依著我,淋點兒雨死不了,先苦后甜嘛!夜還長著呢,萬一主子爺睡一覺突然想明白了,說那個丫頭人呢?叫她進來磨豆汁兒,你看不就齊了嘛! 張來順覺得有點懸,萬歲爺天威難測,跟前伺候的人都知道。要能那么有人qíng味兒,宮里小主們就不會看見他大氣兒不敢喘了。房里伺候過的尚且怯他老人家,一個使喚丫頭還能叫爺半夜里想起來? 你懂個屁! 張來順抹抹臉上唾沫星兒,聽師傅示下。 狗息子,宮里混了這么久,半點人事兒不知道。長滿壽按捺著指點他,有句糙話你聽說過沒有?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后宮佳麗三千,那都是碗里鍋里的。想要哪個,就跟吃席面似的,眼睛瞄一眼,底下人就給端到跟前來了。素以不同,她是籃子里的,還沒收拾過的野菜。下三旗的野菜香呀,隔著一層,不是王公大臣的閨女,他爹只不過是個四品武將。萬歲爺要她,還得瞧太皇太后、皇后答不答應呢!咱們爺多有譜的人吶,太上皇那時候鬧的那出他都知道,越知道越要自省,越自省越撓心撓肺他斜著眼看張來順一臉憨相,鄙夷的調過頭去,得,和你說不上。你踏實記你的門禁,別的都甭管。自己遇點事兒手腳就亂哆嗦,還cao那么些個心! 長滿壽忙著念秧兒,張來順從檻窗上看見對面遵義門上有人出來了,他壓著嗓子指過去,師傅您瞧那是誰?是萬歲爺不是? 哎喲!長滿壽打了jī血似的縱起來,沒錯兒,活兒來了!歡天喜地的去摘墻上油稠衣,風帽往頭上一扣,樂顛顛就跑出去了。 皇帝站在門廊下看,長條的線順著滴水流淌下來。他睡不著想散散,結果就散到這里來了。秋雨說不上大,但那股子寒勁兒往關節里鉆。他攏了攏端罩,看外面黑dòngdòng的,遠處鈴聲有些雜亂,也像打著顫似的。 長滿壽迎上去一千兒,我的好爺,怎么這會子出來了?外頭風雨大,沒的受了寒。 榮壽看他假惺惺,心里直犯惡心,暗道不是你弄來這么個丫頭,萬歲爺何至于這樣!不過說來真奇怪,起先主子是一千一萬個討厭的,現在滿不是那么回事了。唱太平嫌她吵得慌,這會兒沒聲兒了仍舊睡不著覺。不光這樣,一下雨還念叨上了,別不是動了心思要抬舉那丫頭吧!橫豎這樣了,不如往上敬獻一把。榮壽琢磨著,垂手道,主子還是回殿里去,奴才這就傳素以進來面見主子。這丫頭鈴搖得不好,太平也唱得不響,主子當著面的責問她。還有豆汁兒的事,奴才瞧那綠豆都要泡糊了,她這么撂著算怎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