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頁
雖說老太太自打一開始,就瞧不上寶松寶杉的媳婦,可曾孫子總是親的,偏兒媳婦不明白這個理。 二太太進來時,正看見兒媳婦揪著那個妾轉著圓圈的打,那個妾原是她身邊陪嫁的丫頭,被寶松收了房,自是不敢還手,只用手護著頭不停的東躲西藏,二太太大喝一聲道: 『住手,你這是gān什么,青天白日的這樣吵鬧,傳出去,像什么話』 兒媳婦畢竟是有些懼怕婆婆,便停了手,站在廊下,扶著一株花樹喘氣道: 『這賤人認真要害死我,端給我的參湯里,不知道放了什么毒藥,吃了便頭昏眼花渾身無力』 二太太瞧了那邊的妾一眼,那個妾只是在那邊捂著臉哭,二太太便明白了一二。定是兒媳婦惱恨寶松收了自己的丫頭,找借口撒邪火,便揮揮手,讓那個妾下去,好聲好氣的勸了兒媳婦回去歇著,才回了自己的屋里。 剛一進屋,就見到寶松縮在炕上悠閑的吃茶,不禁氣不打一處來: 『你躲在這里作甚,怎的不去勸勸你媳婦,這樣成日打jī罵狗的鬧,像什么話』 寶松嘿嘿一笑道: 『橫豎您給我娶回來的就是個母夜叉,我上去勸,說不得被她抓撓一頓,不如躲一會兒子,她撒過了瘋去便好了』 二太太倒是給他氣的沒話了,哼一聲道: 『如今你三meimei回來了,過了年,安平王府就要娶過去,說起來不光寶樹是她哥哥,你也是正經的哥哥,沒事的時候,你也跟那秦二公子多走動走動,說不得就有些好處也未可知,總在外頭胡鬧,什么時候是個頭...... 寶松不等她說完,蹭一下站起來身來,說了句外頭還有要緊事,忙著跑了,二太太氣的不行,可也沒法子。 回過頭再說謝橋,回了抱月軒吃了碗燕窩粥,沐浴更衣后便坐在窗下,逗弄著架上的鷯哥玩耍,這鷯哥這些年沒見,倒是又學了不少話,甚是有趣,邊聽何mama說閑話。 不一會兒便有些困倦上來,連著打了幾個哈氣,何mama見了,忙過來關上窗子,扶著她躺在軟榻上,尋了錦被來搭在她身上,看著謝橋閉上眼,睡安穩了,叮囑暖月好生守著,才到外頭幫著收拾從云州帶回來的箱籠。 先趕著把給各人的禮都分出來,倒是繁瑣非常,直收拾到快掌燈時候,才大致收拾妥當了,謝橋也醒了,剛梳洗過后,就聽廊架上的鷯哥撲棱棱煽翅膀的聲音,嘴里還叫喚著: 『來客了,來客了,倒茶,倒茶』 接著便聽謝寶樹的聲音響起來: 『偏你這扁毛畜生機靈,不說話是不說話,一說起話來竟是個話嘮』 謝橋眼睛一亮,忙站起來迎了出去,只見兩年來不見,謝寶樹倒是越發的出色,站在那里芝蘭玉樹一般,兩人對看半響,謝橋倒是先撲哧一聲笑了,蹲身一福道: 『大哥哥這一向安好』 謝寶樹圍著她轉了兩圈,才笑瞇瞇的打趣道: 『慎遠倒真是運氣,我這么個如花似玉的meimei,怎的就便宜了他』 謝橋臉一紅,呸一聲道: 『大哥哥如今越發喜歡胡說了,看回頭我告訴大伯母去』 兄妹兩個說笑兩句,便坐到里頭吃茶,謝寶樹眨眨眼道: 『一回府便聽說meimei回來了,我這腳都沒落地便跑了過來』 說著一伸手道: 『我的禮物呢?快拿出來吧,少了我可是不依的』 巧蘭在一邊笑道: 『和著大爺不是來瞧我們姑娘的,原是來討東西的』 這里正說笑,老太太跟前的巧竹一腳邁了進來道: 『老太太那里還巴巴的等著呢,不想你們兄妹倒是先說起了體己話,快過去吧,老太太那里擺下了宴席,說是給三姑娘接風呢?!?/br> 人生機緣事易時移 謝橋一進屋就看見兩個沒見過面的年輕婦人,立在二太太身后,便知該是二房里新娶的兩位堂嫂了,卻不見謝珠的影兒。 老太太瞧見她和寶樹兩個笑道: 『我說寶樹一回府,怎的就不見人了,原來是上你meimei那里去了』 謝橋瞥了一眼身邊的寶樹,脆聲道: 『大哥哥哪里是去瞧我,趕著去要他的禮才是真的,生怕晚了一步,東西自己長腳跑了』 老太太撐不住笑了起來,指著寶樹道: 『真真讓你meimei笑話了你去,看你這當哥哥的臉面往那兒擺』 謝寶樹不以為意的道: 『橋meimei面前臉面沒大用處,得點實惠的東西,才是首要一件大事,我若不趕著去要,說不得,我的份就沒了』 眾人聽了紛紛跟著笑起來,老太太抬手一指二太太身后兩個年輕的婦人,淡淡的道: 『三丫頭,這是你兩個嫂子,你走的時候,她們還沒到咱們家來,今兒倒是頭一回兒見』 二太太忙道: 『這是你二嫂子,這是你三嫂,寶松寶杉媳婦,這就是老太太每日里掛在嘴邊的三meimei,以后姑嫂之間該多親近才好』 謝橋忙蹲身一福問好,巧月把早已預備下的禮,親自捧了上來,是兩個不大的木頭匣子,打開裝了兩套金鑲翠玉的頭面,式樣新,顏色好,令眾人眼前一亮。 但凡女人哪有不喜歡首飾的,二太太忙道: 『她們是嫂子,論理兒,該著她們給你見面禮才是,怎的倒讓姑娘破費』 謝橋道: 『二伯母,您別瞧著這成色過得去,在云州那地方卻不算稀罕的物件,原是在一個外國的商人那里買來的玉石,另尋了工匠鑲嵌打造的,沒使喚什么銀錢,倒是得了十幾套,我也戴不過來,給嫂子們倒正好,不拘嫂子們,大jiejie、二jiejie、四meimei也都每人一套,也是我的一點心意吧,只是怎的不見四meimei』 二太太臉上短暫的一僵,隨后方道: 『你二jiejie那邊,上月添了孩子,她去林府幫著料理些內務去了』 謝橋不禁一愣,記得那時謝賢和謝珠并不親厚,怎的如今倒是走動的這樣勤起來。 寶杉的媳婦馮氏,把自己繡的一個jīng致荷包給了謝橋當見面禮,寶松媳婦給了對赤金的鐲子,謝橋一一謝了,接過來,jiāo到巧月手里,吩咐好生收起來,拉著兩個嫂子說了幾句親熱話。 老太太在上面瞧了,不禁暗暗點頭,倒是長大了,這事辦的處處周到,老太太向謝橋招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笑道: 『看來在云州得了不少好東西,可有祖母的沒有』 大太太那里撲哧一聲笑了: 『剛頭還說寶樹呢,老太太如今也管自己孫女要東西了』 滿屋子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謝橋俯在老太太耳朵邊上,低聲嘀咕了幾句,老太太才笑逐顏開說道: 『一會兒吃了飯就讓巧竹跟著你去給我拿過來,明兒你演給我瞧,晚了,怕不被別人惦記走了』 一時婆子上來回說宴席已然擺在了外屋,老太太拉起謝橋的手道: 『咱們先吃飯去,吃了飯,你再好好給我說說那云州的趣事』 眾人這才簇擁著老太太到了外頭吃飯。一時飯畢,兩位太太和嫂子回去自己院里吃飯,這邊謝橋撿了那新奇有趣的故事,說給老太太解悶,加上邊上謝寶樹時不時湊上一兩句點睛之語,引逗的老太太時不時就大笑一場,廊下的婆子丫頭們也都跟著笑,倒是分外熱鬧。 吳氏進了自己屋里坐下,身后的奶娘,端了茶進來遞給她,才小聲道: 『以前常聽人說,伯爵府嫡出的三姑娘,生的體面,xing子也好,是個最得老太太寵的,今兒一瞧,的確和尋常人家的小姐們不同些,只這個大方周到勁兒,便是萬人莫及的,況且模樣這樣好,怪不得安平王府的二爺上心呢,竟是巴巴等了這好幾年的功夫』 說著瞅了瞅里外沒旁人,才又道: 『去年根底下,咱們家太太和二姑娘去普濟寺上香,湊巧碰上了安平王府的郡王妃,瞧郡王妃的意思,很是歡喜咱們二姑娘呢,問了好些話,有意思要先給二爺聘個側室回去,后來不知怎的,就不了了之了,那時咱們太太也尋人悄悄打聽了,說是那位二爺自己不樂意,為了這個,二姑娘那陣子還病了一場呢,您說稀奇不稀奇』 吳氏哼一聲道: 『母親糊涂,倒是想去攀那樣的高枝頭,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門第,你看我如今的下場,倒還不如,許個平常點的人家好呢,要我說,虧了meimei沒嫁過去,要不然,還不知道是個怎樣的了局呢,有謝橋這樣一個天仙似的媳婦在屋里擺著,我不信那位二爺還去尋別人的饑荒去』 奶娘倒是笑了: 『姑娘這話差了,古往今來,這男人家,哪個不是朝秦暮楚喜新厭舊的呢,縱這位三姑娘樣樣都好,我就不信那秦二爺從今往后就不納妾了,不是聽說,房里早有兩個了嗎』 吳氏聽了,不禁咬牙道: 『這男人就沒個好東西,橫豎那秦二爺比咱們家這位二爺qiáng上一萬倍不止的,我還在這里替被人擔憂,豈不可笑的緊』 說著歪在炕上生悶氣,一時丫頭進來示下飯擺在那兒,吳氏擺擺手道: 『還擺什么飯,今兒不想吃了』 奶娘勸了幾句沒用,嘆口氣出去了。 再回過頭來說謝橋,和祖母說到起了更,才和謝寶樹從祖母屋里告辭出來,兩人并排進了抱月軒,謝橋才低聲道: 『如玉......』 她剛起了個頭,謝寶樹就不禁臉色一黯道: 『想我如今功不成名不就的,如何能匹配的上她,meimei莫要提了』 謝橋一愣,想起近幾月,如玉信里倒真一個字都沒提起寶樹了,也不知道是個什么緣故,謝橋停住腳步,拉著謝寶樹坐在屋子前的廊凳上,就著燈光打量他半響道: 『你兩個吵嘴了』 謝寶樹勾了勾嘴角,露出幾分澀澀的笑容道: 『吵什么嘴,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明月公主,和我一個卑下的臣子有什么可吵的』 說著停住話頭,好半天才道: 『其實我和她一開始就不可能,何必自尋煩惱,不若早早丟開手去倒拎清』 說完站起來走了,已近中秋,月色皎潔如輪,映在他的步履匆匆的背影上,顯得幾分難言的蕭瑟孤寂,雖然心里知道如玉和寶樹也許并不容易,但弄成這樣,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巧月上前來低聲道: 『如今夜里寒氣重,姑娘還是進屋去吧』 謝橋抬頭望了望廊外的明月,不禁想起水調歌頭里的兩句: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yīn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