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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橋手里的棋子啪一聲落在棋盤上,蹭站起來,定定的瞅著何mama,以為自己聽錯了。 何mama看她愣愣的,以為喜歡的傻了,忙拿了外頭的大衣裳,上前伺候她穿上,催著她趕緊過去。 謝橋出了屋里心里頭還納悶呢,父親的家書里說,至少要到明年初才有望回京的,怎的今兒就到了,卻不知是個什么緣故。 除夕夜一家慶團圓 楊芷柔也隨后跟了出來,這位三舅日常聽母親提起過,卻不與前兩個舅舅一樣,是個最正經規矩的xing子,外祖父和外祖母最喜。非靠祖上余蔭,而是從科舉出仕的。因這些日子和謝橋甚為相合,故此心里也覺的比旁人親些。 楊芷柔心里喜歡謝橋,也憐惜她喪母,雖說如今事事如意,身邊畢竟沒有個親娘知冷著熱的在意著。兼自己比她大上好幾歲呢,因此看的和自己的小meimei一般,平日里若有事也多會讓著謝橋,只恨相見的晚了幾年。 每每想到明年進宮去閱選,還不知道回不回的來,卻更是分外珍惜和謝橋相處的光yīn。謝橋倒是運氣甚好,既秦如玉之后,又得了這么一位溫柔體貼的大jiejie,比之其他謝家姐妹不可同日而語。 兩人穿過相連的小門,就見東正院里一片熱鬧,廊下的婆子丫頭們都挨次站著。時不時小聲的說笑幾句。大房二房加上老太太院子里頭的丫頭婆子們,足足站了廊下的兩大溜。 一個個都穿著簇新過年的棉衣裳,瞧著分外鮮亮好看。 謝橋打眼就瞧見了自己的兩位姨娘,也站在頂頭的廊下,身邊跟著丫頭婆子俱都是杭州家里頭的,不禁心思一轉。難道父親這次回來竟不回去了嗎。 謝橋的兩個姨娘一個姓周,一個姓劉,周姨娘原是父親房里的丫頭,伺候了一場,就抬成了姨娘。劉姨娘卻是在杭州時新娶的,故此也年輕,如今也才二十出頭,生的雖不是國色天香,倒也白皙動人。 兩位姨娘父親雖看待的差不多,畢竟在劉姨娘房里的時候略多些。當初謝橋在旁見了,都替父親覺得累,既然娶都娶回來了,還要顧及這顧及那的,明明心里喜歡這個,卻還要表面上一碗水端平,豈不是自找最受。 不過也甚是奇怪,怎么這么些年,兩位姨娘竟是一無所出,有的時候謝橋也懷疑,是不是她那位死了的娘親,使了什么手段,為的是保著她今后的安生。也話里話外的試探過何mama,每每都被何mama幾句話就岔了開去。 何mama表面上溫和,心里卻是極有計較和準頭的,想來丫頭都如此,何況她那位親娘呢,況在何府里頭,不止一挺事qíng上知道她娘,絕不是個平常的女人。姨母算少有的能gān,可她自己還常說不及jiejie的一半,可想而知謝橋她娘的厲害程度了。 周姨娘是謝府里頭出去的老人,臉上倒也平常安穩。那個劉姨娘手里頭絞著帕子,看上去明顯有幾分局促不安的。 一路上丫頭們紛紛蹲身行禮,兩位姨娘瞧見了謝橋,都楞了一下,謝橋微微頷首道: 『兩位姨娘一向安好』 兩人忙客氣道: 『有勞大姑娘惦記了』 小丫頭打起簾子,謝橋遂抬腳進了里面。周姨娘和劉姨娘兩人不約而同對了個眼色,不禁暗暗驚疑。若說她們家這位大小姐,從小就是個病秧子一樣的丫頭,三頭兩頭的生病。原來兩人也有些別樣的心思,想著這位大小姐那一天夭折了,她們生個一兒半女的可不就金貴了。 可是何氏夫人表面上瞧著溫和,卻是個最有手段的,幾件事qíng過來,兩人都暫時歇了心思。 何氏夫人一死,兩人又都有了些念頭,尤其劉姨娘,周姨娘如今畢竟年紀不小了,即便想生,恐怕也不容易生出來了。劉姨娘卻不然,正是青,所以存了些心。 后來謝橋一場大病過后,被老太太接回京去,杭州的府里只剩下她和周姨娘兩個,竟成了當家的主母,好不痛快, 遂越發下心思的服侍老爺,誰知道肚子里還是無一點消息。偷偷尋了娘家的哥哥,去打聽了個專擅女脈的大夫瞧了瞧,說體虛氣寒恐不容易生養,需當悉心調養幾年方有望得子,正抓了藥來,見天的吃呢,不想朝廷上忽然來了公文,讓老爺盡快進京述職。 劉姨娘也知道謝府上頭有老太太老太爺坐鎮,雖說是深堂大院富貴已極的人家,卻那里及得上天高皇帝遠,在杭州里自在。心里頭雖不愿意,卻也沒法子,遂一路上有些悶悶不樂的。 趕在大年三十進了謝府,在大門外一下了馬車,她心里頭就更加不安起來,隨著來迎接的婆子過了一進進的院子,越往里頭走,心里越沒底。那些個婆子們掃過來的目光,刺在她心里頭,不免越發忐忑。心里頭原先抱著的熱火罐也冷了幾分。 況且來了大半天,也沒見著一個正經的主子,更別提老太太了。只讓在廊下里頭立著,如今大冬底下,正冷的時節,雖說穿的暖和,可在外面站久了,也覺得渾身冰涼刺骨。 迎面瞧見謝橋卻不由得暗訝,還不到小一年的功夫,竟仿佛變了個人一般。瞧著珠圓玉潤容光煥發不說,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可,都是值錢稀罕的好東西,看得出來在這府里頭甚為得寵。 現在想來,自從這丫頭大病醒了,就和舊時不怎么一樣了,那面上雖溫和,只是那雙眼睛卻變得燦燦清透的,真如兩面鏡子一般,令人不敢直視,仿佛能照到你心里頭去。加上仍然忌憚何氏夫人的余威,倒也不敢放肆,即便謝橋只是個十歲多的孩子。 如今這一照面,更是從心里頭發憷,竟是活脫脫一個她娘當年的影子,心里頭有什么計量,等閑你也猜不著一二的。 周姨娘也頗有些意外,沒有人比她更知道謝府里頭的qíng形,除去老太太老太爺,上頭還有兩位主子太太,下面幾位小爺和姑娘。 老太太出身世族閥門,又當了幾十年的家,如今雖說老了,那眼光可是個極高的,等閑的人也入不了她的眼去,況且是個心里頭清楚,看的極明白的。當年幾個孫子孫女輩的也獨獨對嫡長孫謝寶樹不同,幾個孫女卻看的一般,即便謝橋也是一樣,卻不知道怎么才一年的功夫,就變了個樣兒了。 只看那些丫頭婆子們對謝橋恭敬巴結的樣兒,就知道謝橋何止受寵,說不得就是老太太心里頭的一塊ròu了。心里頭想著,不覺側首瞧了瞧邊上的劉姨娘。暗暗冷哼一聲,打量誰不知道她私底下搗鼓的那點事兒,不過是白費心思。在杭州時也倒罷了,這謝府里頭若是你敢生事,從老太太那里就先辦了你。 不過又一想,說不得過了年老爺還要外放,卻不知道這一次要去什么地兒。雖說在外頭畢竟自在些,可總如那水中的浮萍一般,飄來dàng去沒個根,心里頭也不踏實。 不說兩位姨娘各有各的心思,卻說謝橋一腳邁進了屋里,見屋里頭今兒更是熱鬧,里里外外竟都是人,連外祖父大伯二伯都赫然在座。 上首的羅漢榻上,老太爺和老太太分別做在兩側。謝橋忙上前行禮,剛站起來,邊上一個低沉帶著驚喜的聲音叫了聲: 『囡囡』 謝橋一怔,好半響才回過味來,這原是她的rǔ名,在杭州的時候,只有她父親私底下這樣稱呼過她,奶娘如今都只叫她姑娘了,只偶爾念她的時候會帶出一兩次,卻真有些生疏。 忙回頭,就見坐在二伯下首的謝宜岳已經站了起來,神qíng激動的望著她。謝橋忽而忍不住,眼眶一熱,眼淚唰的滑了下來,撲通跪在地上哽咽著道: 『女兒給爹爹請安』 結結實實的磕了頭,謝宜岳也有些撐不住,但是當著一屋子人,卻也不好表現的太過。雖說他們夫妻兩個自小就把女兒看的重,人前卻還要顧及些的。 qiáng忍著,伸手扶起小女兒,從上到下仔細端詳了半響,不禁暗暗點頭: 『倒是比那時康健多了』 又粗略問了些瑣事,老太太那里抹了抹眼淚道: 『大過年的,你們父女即見了面,以后有的是說話的時候,三丫頭的身子好不容易調養的好些了,你莫要再招她難過,三丫頭上我身邊來,我這里暖和』 謝宜岳早就接到了父親和岳父捎過去的書信,說讓他放心,孩子是個好的,在京里頭必會看顧教導,囑咐他安心做事莫要牽掛才是。 便知道謝橋這是得了兩邊的好,因此倒是放了些心。也特意去信細細囑咐了謝巧些事。因謝府里頭人多事雜,也怕謝橋一個不經意就錯了去。別的倒也不怕,只怕被那些底下的人嚼了舌頭,卻與女孩兒家的名聲不怎么好。 后來接到女兒回信,言辭間忖度著,倒越加老成穩重了,才徹底松了心。卻也時刻想著念著,如今好不容易看見了,一時qíng急有些過頭的qíng緒露出來,也是難免。側目瞧見兩個哥哥的臉色,不免有些赫然。 因一般家里頭,女兒只是母親管著顧著,父親多不cha手。他是因女兒自小身子弱,朝不保夕的,才比旁人更愛重些。 謝宜岳的目光柔和的落在女兒身上,見依著祖母身邊,如小女兒一樣撒嬌。與那些年生生變了個人,很有些大姑娘的樣兒了,不禁大為欣慰,如此也對得起泉下的嫡妻了。 應邀約首次進王府 楊芷柔也上來見過三舅舅,便坐在了謝橋身邊,拉著謝橋說話兒。 老太太今兒十分的高興,大除夕的,哪家子不盼著合家團圓呢。原來還一直遺憾著少了三子,如今可不全和了。 彼此見了面,敘了會子話,便到了掌燈十分,謝府里里外外的大紅燈籠一盞盞亮了起來,映照著細細飄下的雪花,竟是分外通透。 里里外外均忙乎著,丫頭婆子們在廊間來回穿梭著上酒上菜。因一會兒要放花pào,外頭守夜值班的,受了囑咐也不敢怠慢,怕錯眼不見,有那火星子落在哪里引了火,可不是玩的。左右等著主子們放了賞錢,后半夜里再聚在一起吃酒也更自在。 楊兆麟乃封疆大吏,又是皇上的寵臣嫡系,自是不同尋常。一向有些目下無塵,雖說妻族是累世鼎盛的家族,心里頭卻也不以為然。皆因為冷眼瞧著,兩個大舅子太過荒唐,卻不是什么有出息的子弟。雖系鐘鼎之家,不免每況愈下,將來說不準是個什么前景呢。 唯有這個小舅子有些正道,不說別的,只說他膝下的丫頭,就比那幾個都qiáng了甚多,就是芷柔和她站在一起,也比不下去。因此對這位小舅子倒是看的重些。 兩人推杯換盞,間或聊些朝廷里的事,倒是甚為投契,反而把兩位大舅子丟在了一邊。 大老爺和二老爺也不在意,橫豎他們和這個妹夫,也沒多少話可講。帶兵出身的,難免有幾分粗,加上xing子又中正不知變通,不好相合。如今三弟回來了,正好他們能脫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