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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頭怯生生的抬頭,見謝橋溫柔帶笑的樣子,不禁放松了一些,諾諾的道: 『我......我叫小蓮,過了年就十二了,家里還有大哥和二姐,大哥叫來生,是莊子上的,二姐叫翠荷,在府里的針線房里做活,吳mama是我二姐做主認的gān娘,便于平日里照顧些許』 謝橋點點頭,仔細瞧了瞧地上的碎瓷片,伸手挑揀出一片還算大的來,對著燈影兒仔細瞧了瞧,卻笑了,扭臉對玉蘭玉梅道: 『以前看過古人書上的記載,言說宋處州龍泉縣人章氏兄弟均善治瓷器。章生二所陶名章龍泉,又名弟窯。章生一之哥窯其兄也,哥窯自不必說,有金絲鐵線之稱,人盡皆知。這弟窯又稱龍泉,以其釉色青如玉、明如鏡、聲如磬稱譽世間,如此粗劣的瓷片,卻哪里看得出絲毫來』 說完卻把手里的瓷片放在玉梅玉蘭中間的炕幾上,笑瞇瞇的坐在一邊,再不開口,只慢條斯理的吃起茶來。 那吳婆子聽了,臉色唰一下就白了,卻暗暗咬咬牙,如今之計也只能死死咬住便了。伸手一推前面小蓮怒聲道: 『你這丫頭從哪里撿來的這等爛瓷片來充數,哪里知道主子們都是火眼金睛的,還不從實招來?!?/br> 那小蓮畢竟年紀小,被她這樣屎盆子一扣,卻小臉漲的通紅,張口結舌的不知道說什么好。那婆子哪里肯讓她辯駁,開口道: 『定是你看那瓷片是個稀罕的,私昧了起來,想著偷換出去變賣幾個錢換零嘴吃,快快拿出來,咱們都得了清白,不然不止你,就連你老子娘哥哥jiejie都要跟著脫不了gān系去的』 那小丫頭一聽卻真害怕起來,更是不敢說話了。玉蘭冷哼一聲道: 『即到了如今這般田地,mama再牽三掛四的推脫,或是嚇唬這丫頭也沒大用了,咱們勢必要弄一個水落石出的才成,誰也別想逃不過去』 話剛落,王婆子一腳邁進來,瞧這qíng形忙道: 『我這剛出去這么會兒功夫,怎么就把幾位姑娘氣的這樣了』 說著狠狠瞥了那吳婆子一眼。玉梅卻道: 『mama就出去這會兒功夫,就險些出了大紕漏了,不是橋meimei見多識廣一語點破,我和蘭jiejie就被這婆子以次充好糊弄過去了,等出了這個門,還不知道怎么笑話我們姐妹愚蠢好欺呢』 那吳婆子如今卻也不知道怎么分辨,只忙拉著王婆子一聲聲的喊冤枉。玉梅冷冷一笑道: 『你還要喊冤枉,趕是打量著我們沒拿住你那實打實的證據是不。這倒也不難,如今這個時辰了,賓客散去,下人們只進不出,即便你們昧了東西也不難查,索xing今兒咱們就翻檢個過子來,若是沒有贓物,我們姐們qíng愿給mama陪個不是,若是尋到東西』 說著目光一利: 『誰也休想善了?!?/br> 王婆子一怔,側頭去看玉梅,心說別瞧著平日里不顯山漏水的,關鍵時刻,卻真有點子雷厲風行的氣魄,卻比嫡出的玉蘭小姐更qiáng些。 說話間,何氏那邊也聽著了信,帶著一大幫子婆子丫頭過了這邊來。一五一十聽了事qíng的經過,一雙眼睛輕飄飄的掃過地上的吳婆子,不禁暗暗冷笑。心里說就你是個膽子大的,今兒就先借了你的由頭,好好整治整治這何府里的歪風邪氣。 想到此,手一怕桌子道: 『來人,封住二門,不許人進出,琥珀、青螺、你們各帶了人給我挨著個的屋子搜檢,我倒不信尋不出影兒來,王婆子你也過去跟著,過后也好仔細的回了您們家太太去』 王婆子忙訕笑著躬身稱是,心里卻不禁暗叫糟,這一搜卻要出大事了。側抬頭悄悄去打量那邊的謝橋,心里不禁一抖。這位謝姑娘才是真神啊,jīng明還罷了,最要緊人家識文斷字,見識又多,想瞞過她的眼,卻真真比登天還難上幾分,不過輕輕點撥兩句,就清楚明白了,真是個心有七竅的。如今這才多大,將來可不是更難斗了嗎,怪道太太如此忌諱她,若是何府里進了這么位大奶奶,得嘞!今后她們誰也別想混了。 王婆子跟著青螺、琥珀、帶著一眾夜叉似地婆子去了,何氏被讓在了上首落座,重新換了新茶來。何氏拍拍玉梅的手輕輕點點頭,別低看了這個庶出的侄女,瞧著倒是個可造之材。 側目瞧了謝橋一眼,更是從心里歡喜,遇事有如此的大將之風,卻真真的不多見。這如何進,如何退,點在哪里,停在何處,全在一個度字的把握上,這丫頭卻哪里還用她指撥,心里早就門清了。 直弄到了大半夜,搜檢出來的東西,即便何氏心里早有數,卻也想不到有這許多。吳婆子昧下的兩只酒盞在她大閨女房里搜出來的,她大閨女也是陣線房里的丫頭。不止這次壽宴上失的東西,還有往常各處的值錢物件,乃至各院里廚房婆子屋子里的燕窩魚翅等貴重食材gān貨,一應俱全。這還只是一夜間粗粗搜檢出來的,可見平日里流出去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院子里拿住的婆子丫頭卻烏壓壓足有二三十人之多,就這樣,青螺琥珀卻還低聲回話: 『只是粗略搜檢,并不敢再細了的』 不止玉梅玉蘭謝橋有點傻眼,就是何氏也頗為震驚。一下子發落何府這么多人,即便是她也不能大包大攬的做主,遂低聲道: 『青螺,你去前面速速把大老爺請過來?!?/br> 思祖母謝橋回謝府 何云清今兒晚上依舊歇在了侍妾張氏的屋子里。張氏已經移挪到了明月齋起居,這明月齋離著劉氏的院子遠了些,靠近前面他的書房,引了一彎碧水直接穿院而過,院子里青松翠柏,綠意森森,是個別樣清幽涼慡的所在。因愛它頭上一輪明月映著碧水,故此得名兒明月齋。 迎來送往了一天,何云清攬著張氏正睡的好,卻不妨外面上夜的婆子扣了幾聲隔扇門,輕聲喚他: 『大老爺......大老爺......』 何云清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低頭一瞧,窗欞外投she進來的月光下,懷里的張氏睡的正香甜,晶瑩的小臉含著甜甜的笑意,分外惹人憐愛。不禁輕輕拍撫了她兩下,才小心的放在一側,拉好了錦被嚴實的蓋在她身上,自己起身披上外衣走了出去,低聲詢道: 『這么晚了,什么事?』 外面的婆子忙道: 『是二姑太太身邊的青螺姑娘來請大老爺,說是有要緊事,請大老爺裁奪呢』 何云清皺皺眉擺擺手道: 『你且讓她先回去,說我片刻既至?!?/br> 一路上,機靈的小廝已然大略與何云清說了個事qíng的大概,何云清是越聽臉色越難看。等到一進了回事院子,就見燭火照的整個院子亮如白晝一般。烏壓壓的一院子丫頭婆子,個個垂頭喪氣的,邊上還有兇神惡煞一般的家丁小廝們看管著的,便更是冷冷一哼。 這些人一瞧見如今這大老爺都請來了,更是xiele氣,一個個腿腳都軟了。 何云清大步進了堂屋,見不止姑太太,玉蘭玉梅甚至橋丫頭都赫然在座。見過禮,何云清坐在上首道: 『倒是辛苦meimei了,這大半夜了,還不得歇著』 何氏忙道: 『即哥哥嫂子托了我,雖不至于比嫂子周到,卻也要過得去眼才成。只是今兒卻讓玉蘭玉梅橋丫頭也跟著受了累。尋常的事qíng我主了,倒也無妨,只今日原不過為了尋一個酒盞,卻不想搜檢出這許多被私昧下的東西來,也有不少平日里有些體面的丫頭婆子,meimei卻也不好就此發落開去,故此勞動兄長前來裁奪一二,也讓她們心服口服?!?/br> 何云清一聽,就皺起了眉頭,目光冷冷一掃底下的丫頭婆子道: 『何用裁奪,若是私自里偷竊公中財務的,便是賊,一律綁了直接送到衙門里去審問個清楚明白就是了,一應從犯的不論輕重,一并捻出府去,我們何府一向規矩青白,沒得成了賊窩?!?/br> 說著掃了地上依然半傻的吳婆子,狠狠的道: 『偏還有你這樣的刁奴,私昧下東西還罷了,竟然撒潑使壞的,擠得主子姑娘們,真正是膽大包天,不知道有王法了。來人,給我速速拉出去,先打了二十板子,在一總的送到衙門里去,拿了我的名帖過去,勢必讓府尹周大人審個清楚明白才是?!?/br> 他一句話落下,那吳婆子早嚇壞了,膝行數步一把抱住何氏的大腿,涕淚橫流的道: 『姑太太......您行行好??!姑太太......老奴......老奴知道錯了,您慈悲,抬抬手,饒了我這次吧,姑太太......姑太太......』 一聲聲哭求的甚是可憐,哪里還有剛才的囂張氣焰,聽在謝橋耳朵里卻不忍起來,剛要想說兩句人qíng好話,卻不妨姨母的眼神掃過來,未免躊躇遲疑起來。 玉蘭玉梅心里也不忍,湊到父親身邊低聲喚了聲爹爹。何云清卻沒有絲毫平日里溫雅和悅的摸樣,臉黑的如鍋底,揮揮手厲聲道: 『還不給我拉出去』 上來兩個威武的婆子,七手八腳就拉拽著吳婆子出去了。何云清掃了兩個女兒和外甥女一眼道: 『如此刁奴怎可姑息,寬泛也要分人,慈悲心腸要用在那對的地方,管家理事該嚴的時候,必要嚴起來,才能有章法可循,不至于亂了去,你們要切記』 玉蘭玉梅謝橋忙受教的點頭。 老爺子的一個壽宴,發落了三四十個奴才。何云清做主,直接從莊子上重新挑了能gān本分的過來填補上了空缺。 這一番作為,卻仿佛一個響亮的耳光直直打在了劉氏的臉上。本來這一停事加一停事,就賭的劉氏心里別提多難過了,偏偏又在姑太太管家的這一兩天,出了此等大事。傳出去,她哪里還有什么體面。說不得,讓各府里的女眷們私底下不知道怎么笑話她呢。 心思一重,加上身上的病氣本就沒除,這一來就更沉重了。老爺子壽宴過了,更是越發連炕都起不來了。府里的事qíng自是無法料理,何云清只得還托了meimei幫瞧著。何氏如今兩府里忙著,這邊府里,就把那不怎么緊要的事qíng,jiāo給了玉蘭玉梅掌理著,自己只一早一晚的過來瞧瞧。 姐妹兩個這一忙,學里就先停了。那邊謝府老太太轉過天就差了謝mama親自過來,要接著謝橋回去。何老太爺和何云清本來不舍,卻礙于府里如今糟亂,學里也停了,倒不如回謝府的更好。于是便叮囑了幾句話,放了謝橋回去。 謝橋一走,最順心思的就是錢月嬌了,如今也無人bī著她念書做針線,眼中釘謝橋又走了,真正的順心順意自在非常。 每日里只要得了空,便去癡纏何子謙。關著母親的面子,子謙也不好說什么,只為了涂清靜的躲了出去,每日里下學,不是跟著敬生去尚書府,就是跟著寶樹來謝府逗留,卻最厭煩回自己家里的。為此,敬生寶樹沒少笑他。他只言說君子不與女子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