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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發落出去,肚子里畢竟是謝家的骨ròu,老太太也不能瞧著謝家的根苗流落在外,所以這個事qíng輕不得,重不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成,正在那里進退兩難,不想這丫頭瞧著妖嬈風流,卻是個實打實的剛烈xing子,寧可一頭撞死。 到了現在,不用枝再說,老太太心里也是明白了十分的,一準是大老爺qiángbī著做下的nüè,先前對枝的那點子不待見,倒是去了大半,憐憫之心涌了上來,自古佳人多薄命,這枝倒真真生了個俊俏的模樣,可惜命不濟,出身卑微,即無父母靠依,也無姐妹相慰,修下個哥哥縱是個老實的,偏娶了個母夜叉一般的嫂子,瞧那嫂子的形狀,那里是為她打算的樣子,巴不得靠著小姑子的身子多訛詐些銀錢入袋才是正經。 老太太低頭瞧了瞧伏在自己腿上的巧月,不禁明白了些許,自是姐妹們平日里有些jiāoqíng,如今卻不免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遂伸手拍拍她低聲道: 『你也不用求了,去找兩個底細的人悄悄把枝安置在園子西北角那個小院里,先照顧著養身子吧,那邊角門臨著小街,差人去外面尋那外省過路的郎中,進來給枝瞧瞧,用什么藥,吃什么補品,你就看著安排吧,拿了咱們屋子里的牌子去庫里領,但是一定要叮囑好,不可露出去分毫,若是有個什么影兒......』 巧月急忙道: 『老太太放心,用我的命擔保,露不出去一點話兒去』 老太太點點頭,巧月站起來就往外走,不大會兒功夫,就進來兩個粗壯的婆子,行了禮抬著枝走了。 謝mama急忙招呼下人進來收拾,收拾gān凈立正了,謝mama仍舊把人都遣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謝mama和枝的嫂子,老太太這一陣又驚又嚇,又惱又怒的,覺得身上有些沒力氣,按按太陽xué,身子一歪靠在身后的迎枕上,瞇了會兒眼,才又睜開,瞥了眼地上的婦人,揮揮手。 謝mama上前給枝嫂子解開繩子,松開堵著她嘴的帕子,這帕子剛一離嘴,桂花張嘴就要哭喊,謝mama眼疾手快,一把又給她塞了回去,低聲嚇唬她: 『若是你再喊叫,讓人把你的舌頭剪了,有什么話好說好道的不行,非要猴喊夜叫的,你倒是聽不聽我的』 那桂花眼珠子轉了幾轉,也明白如今自己依仗拿人的證據沒了,說下大天來也沒用,況且她也不傻,自己連著男人孩子都是謝家祖祖輩輩的奴才,這胳膊能擰過大腿嗎,若是給按上個罪名,縱是直接打死了,也無人說個不字的。 心思一轉過來,倒是老實了很多,謝mama瞧她聽進去了話,遂把她嘴里的帕子又拽了出來,桂花卻膝行幾步,伏在老太太腳邊,也不說旁的話,只在哪里假意的抹淚,老太太瞥了她一眼道: 『你這嘴是個不好的,若是依了我的意思,直接把你連你們家男人一并的遠遠攆出去,讓你們自生自滅才好,可是你家小姑子卻有些氣xing,也罷,暫且饒過你,若是出去敢再胡說八道,你可知道怎么個死法』 桂花雖潑,卻也知道怕字,聽了老太太的話,身子不由得一抖,連忙結結實實的磕了幾個頭道: 『不敢,不敢了』 老太太也不看她: 『寶貴家的,拉著她出去吧,聽說她娘家爹娘的身子不好,去取二十兩銀子送于她吧,也算是謝府的老人,好生靜養身子要緊』 桂花眼睛一亮,忙又磕了幾個頭,一臉喜色的跟著謝mama出了屋子。 謝mama直送她到角門哪里才又叮囑道: 『你可聽見了的,這是老太太送于你爹娘治病養老的銀子,出去不可滿口胡吣,你家姑娘也放心吧,老太太既然憐惜了,必是有個安置的妥帖去處,你且去吧』 沉甸甸的銀子到手,桂花哪里還顧得小姑子的死活,左右二十兩銀子,如今都可以買十個丫頭了,有了這筆外財,以后自己兩個兒子可就不愁了,至于枝,反正已經破了身,回家里也是吃閑飯,管她作甚,最好死了gān凈。 因此,聽了謝mama這話,也不問究竟怎么安置,扭臉喜滋滋的走了。謝mama不僅暗暗嘆息枝的命薄,修下這么個如láng似虎的嫂子。 再說巧月這邊,親自給枝梳洗gān凈,換了自己的一件半舊衣裳,扶著她靠坐在g上,自己拿了梳子給她梳頭發,剛頭給她灌了半碗參湯下去,是用前些日子給老太太熬參湯剩下的參須子熬得的,也是極難得的上品,這一會兒子,瞧著jīng神倒是好了些,人也清醒了過來,只是愣愣的瞧著前面的墻壁,仍舊有些癡癡傻傻的。 巧月這邊給她梳了個麻花辮,額頭上的傷口如今已經上了云南白藥,用白絹裹好,剛才看著好大一個口子,不知道好了,是不是會留疤,女孩家破了相,將來可更是不好了。 門外的婆子扣了兩聲門低聲道: 『巧月姑娘,外面請的郎中來了』 巧月忙揚聲道: 『請大夫在外面稍候』 說著忙扶著枝躺下,將那半舊的帳子掩好,抽出枝的一只手來放在外面,想了想,又拿自己的一塊帕子蓋上,先喚了一個婆子進來伺候著,自己卻躲在耳房的門簾子后面聽著動靜。 再說那郎中,不過就是一個走街串巷的江湖游醫,是個外省人,看過幾部醫書,略通些岐huáng之術,就四處行醫歷練起來,靠著給貧寒人家瞧病賺口飯吃,聞得京城繁華,遍地生錢,這一路就進了京,倒是比別的地方qiáng些,大門大戶的自是不可能請他這樣的大夫進門,故此專門串那偏僻的小街巷撞運氣。 這日里卻轉到了這條小街,瞧了瞧卻暗道自己今兒的運氣不好,一眼望過去哪里有什么人家,卻是一溜的青瓦磚墻,高高的墻里,卻只看得見偶爾探出來的樹冠,甚是濃密茂盛,瞧著就是個風水正盛的所在,卻不知是哪家宅院的后墻。 角落里有一角門,手里的棒子剛剛敲響了幾下,那角門卻突然開了一扇,出來一個穿著齊整的婆子,比素日里街上瞧見的那些婦人都體面的多,沖他招招手道: 『郎中可是那里人......』 他忙上前答了,婆子問了他幾個家鄉的事qíng才道: 『請跟我進來吧』 郎中卻不想今日有這番奇遇,遂心里不覺有些忐忑,卻也耐不住想要進去大門大戶去見識見識的心思,遂整了整背上的箱子,跟著婆子進了門去。 一進去,卻不免有些失望,是一個獨立圈出來的小院,四面的圍墻嚴嚴實實的圍著,卻哪里看的著墻外面的qíng景。 小院子正中三間屋子,俱都掩著門,窗子上糊的窗紗雖看著不凡,卻已經是舊的不成樣子了,瞧著倒像個荒廢了不少日子的院落,兩側花圃中久無人打理,雜糙叢生,間或有幾顆野花隨意開著,更添了幾分荒涼。 到了屋子跟前,郎中扭臉一看卻不禁呆住了,側面開了一個小門,門掩著一半,卻露出了些許外面的模樣,由小見大,只這一點fèng隙,就能看出外面的疊石假山,亭臺樓閣,好一個雕梁畫棟的富貴之鄉,卻不知書上說的那天上人間的所在,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不由得看的有些入神。 前面的婆子喚了他兩聲,不見回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撇嘴心道:沒見過市面的土包子: 『先生,先生......』 又喚了幾聲,郎中這才回神,婆子已經推開了門道: 『先生請』 郎中悄悄整整自己袍子的下擺走了進去,見雖有些陳年老舊,但桌椅擺設卻仍然能看出不尋常的jīng致來,心里不禁暗暗琢磨,這樣的人家怎么會找他這么個江湖郎中來瞧病,躬身進了里屋,見幔帳低垂,仔細聞得話,有些久不住人的cháo霉之氣,夾雜著一股子清淡的檀香緩緩飄過來。 抬眼見窗邊一張平頭案上置了一個銅刻梅花三rǔ足香爐,銅篦子上氤氳而出絲絲縷縷的檀香,大約是為了驅散屋子里的cháo氣,郎中待要仔細打量,那邊的婆子卻擋住了他的視線道: 『先生這邊請』 g帳深掩,卻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何人,g沿上探出一只玉手,上面蓋著一塊jīng繡著梅花的羅帕,羅帕下面十指芊白如筍,連著一截子皓腕,郎中的魂兒差點都飛了,心里起伏不定,胡亂猜測,難不成是這大家里不受寵的庶出小姐,冷落在這個冷僻的小院落里,得了病,卻只得找外面街上的郎中來偷著瞧。 坐在婆子搬過來的杌子上,手有些顫顫巍巍的搭上玉腕,卻不禁皺了皺眉,這脈卻是小產失血之像,尋了半天脈息,大著膽子開口道: 『可否瞧一瞧病人的面色』 那婆子卻為難的瞟了眼側面垂下的門簾子,郎中順著她的目光一瞧,側面還有間小耳房,垂著團花如意的簾子,卻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巧月輕輕咳嗽一聲道: 『聞得醫家望聞問切乃是根本,郎中瞧一瞧面色卻也應該,只是今日里卻不方便,郎中仔細診脈,瞧著開了藥來也就是了』 鶯聲燕語,清脆悅耳,郎中忽而覺得比自己老家村西頭,那個有名的浣衣西施的聲音還更好聽些,卻不知道卻是什么人,不過也知道,這家里不是尋常之家,倒也不敢冒犯,忙認真切脈,開了藥,叮囑要寬心調養為上,才起身隨著婆子出了小院。 婆子隨手扔給他一塊碎銀子道: 『這是給你的診金,勞煩了』 郎中嚇了一跳忙道: 『卻哪里用的了這許多』 婆子笑道: 『剩下的算是你的造化吧,要記得不可在外面胡說就是了』 郎中一下就明白了,這是給他的封口費,卻不知里面那位小產的卻是什么人,那個里面說話的女子,又是個什么身份,剛要想再問問,卻見那邊的小門吱呀一聲嚴嚴的合上了。 24 24、下心思暗暗謀親事 謝橋在自己屋子里看了會兒書,又練了幾篇大字,就接近晌午了,仍舊過來東正院陪著祖母用午飯。 一過了相連的小門,就瞧見廊檐外大太陽底下,大伯母在那里來回走著轉磨呢,腳步抬了幾抬,都沒邁上臺階,不禁暗暗納罕。 若說這大太太卻也是個十分jīng明的,即便不得婆婆的寵,也知道暗地里尋個耳報神,上次謝婆子去她院子里賣了個好,大太太就知道,走謝婆子這條路子有門,謝婆子可是老太太屋子里首屈一指管事的心腹婆子,和巧月那丫頭兩人一里一外,把老太太屋子里的事,捂了個嚴嚴實實,油潑不進。 原先大太太自是不敢輕舉妄動,一個是老太太跟前的體面婆子,那好東西見得太多了,不像那些上不了臺面的貧婆子一樣,一點子好處就看在眼里,二一個,也怕謝婆子轉手告訴了老太太,那老太太豈不更不待見自己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