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施主們一起向他發出咆哮,大概想用他本人鍛煉一下優雅的用餐禮儀。玄苦咧了咧嘴:“好好好,不注意就不注意,不用理我,真的,別跟我一般見識,不打擾施主們用餐,諸位用餐愉快?!?/br> 他叨叨咕咕顛來倒去,更洶涌的咆哮聲連番逼來。 口中尖牙和信子不斷吞吐著,還沾著一些腥臭的血液,又臟又臭。玄苦連忙閉嘴,生怕對方因為自己一口整齊的小白牙和口吐蓮花的佛家氣息心生嫉妒再因妒成恨化恨意為食欲。 玄苦認命閉上眼,心中默念著佛謁,漸漸讓自己沉入老僧入定的狀態。他的心理飛快的轉著,沒了喬青那沒人性的,他也準備用用腦子里。很明顯,喬青一早就知道他會被抓來,也確保了自己性命應該無憂,所以放任侍龍窟這么干,也算是給龍主的一個讓步。 如此一來—— 她有血脈,龍主有他,打平。 玄苦悲催地咂了咂嘴,要是邪中天和鳳太后還好,就他和那丫頭的交情,他是會丟下自己走人呢還是走人呢還是走人呢…… 帶著這樣的怨念,暗無天日的環境中,全然不知過去了幾日。 玄苦大師一不能念經,二空著肚子,三怨念繚繞,每日里跟大大小小的蟒蛇大眼瞪小眼。眼睜睜看著施主們自相殘殺吃的倍兒香,唯一一個有智慧的生物又只知道閉著眼睡覺。 很快,大師焦躁了:“哎,龍施主,你會說話么?” 巨龍睜開眼看他一眼。 這問題并不奇怪,修煉到了一定程度的玄獸,是會口吐人言的。那巨龍明顯比大白和小鳳凰的資歷都深,不見它張口,卻發出了一種蒼老又沙啞的聲音,似是腹語:“閉嘴?!?/br> 玄苦點點頭,會說話就好。 有語言就有交流,有交流就有忽悠。 只要能讓他忽悠起來,這不知在此處多少年并且很明顯被侍龍窟侍候著的傻龍,便能被他套出什么。你說他怎么知道?蟒蛇喜陰暗,即便是黑翼巨龍也畢竟是由蟒化龍。這侍龍窟內的氣候和天色如此古怪,恐怕都是為了這條獨一無二侍候著的龍。他一怔,那龍主世世代代守在這么一個地方,難道不會有所不忿么? 玄苦低頭沉吟著,忽然眸子一閃,一瞬恢復了睿智高僧的氣質,周身似有佛光普照。 他笑道:“原來如此!” 他知道侍龍窟到底求的是什么了! “閉嘴!” 大師眨眨眼,要忽悠這條龍,先從深入了解開始:“龍施主,你說你也不知道在這住了多少年,你不空虛么,你不寂寞么,你不冷么……” 巨龍瞇起眼睛。 大師心下一喜,有門!他再接再厲:“嘖,空虛寂寞冷的吧?你就不想出去看看這世界?你就任憑侍龍窟把你幽禁在這個地方?你就這么幫他們做事?他們說什么你就做什么?他們讓你看著我你就真的看?你看著唯一一個活人明明想吃都不能吃難道你就不蛋疼么……” “哦對了,施主你是有蛋的吧?” 吼—— “別這樣,別這樣,施主你淡定!侍龍窟也挺好的,外面的世界很黑暗,他們照顧你這么多年是該說什么你聽什么的,知恩圖報是個優良好傳統。別吃我,我閉嘴,我閉嘴。立刻,馬上,出家人不打誑語……啊,那個死丫頭,老子就是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 …… “阿嚏——” 房間里的喬青,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差點一個大馬趴摔出去。自從大和尚那夜被抓走,數日以來,總是連連打著噴嚏。名喚紅梅的小娘子小心翼翼湊了上來:“公子,是不是犯了傷風?” 喬青摸摸鼻子,嘀咕聲:“不是犯了傷風,犯小人差不多?!?/br> 紅梅沒聽懂,不語退了下去。 喬青忽然想起個事:“對了,那日和你一起來的姑娘,可是清平縣人士?” 紅梅想了想,她是知道那姑娘去了一趟茅廁,回來就變成了另一個人的。不過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想保命就要當一切都沒看見,這在酒樓里唱曲的她也是明白的。她微微顫抖著,低頭如實道:“回公子,紅梅不知,那姑娘紅梅從未見過?!?/br> 喬青彎了彎嘴角。 她猜想的也是。 那日回來,茅廁里并未有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百姓,絕不會自己從里面逃出來。只能說明,這另外一個姑娘,是有人偽裝成唱曲的被送進來的。而送她的目的,恐怕就是為了讓玄苦扮作丫鬟混在自己身邊。喬青垂下眸子,她相信送來丫鬟的人,和那日給她暗示的人,是同一人。 正思索著—— 門口一陣聲音傳來。 ☆、第二卷 夫妻并肩 第三十五章 “什么聲音?” 外面傳來的聲音紛亂,像是從離著極遠極遠的地方發出。就她側耳傾聽的這一下功夫,整個侍龍窟內集體sao動起來,就連她住的這間偏僻院子,都能聽見遠方一重重的sao亂。在這一直壓抑又寂靜的侍龍窟里,這可是個稀罕事兒。 喬青眉梢一挑,走了出去。 后面紅梅戰戰兢兢小跑著跟了上。 “公……公子……” 一出院子,紅梅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天空。 這地界本就陰郁的天色此時完全黯淡了下來,像是深沉的黑夜!而罪魁禍首,乃是遠方一片一望無際的黑云,將本就為數不多的天光盡數遮蔽起來。長云飄的飛快,一瞬間已經從千米之外移動到兩人的頭頂,直到這時,喬青才看清了這“云”,竟是一條無比巨大的黑翼巨龍——通體漆黑,背生雙翼,無法想象的巨大足有數百丈之長!巨大如兩盞燈籠的眼睛正放射著灼灼怒火,在高空中遮天蔽日地翻滾咆哮著。 吼—— 咆哮之聲如悶雷滾滾并不尖銳,沒有那種轟人耳膜的振聾發聵,卻給所有聽到的人一種靈魂都在顫栗的感覺。 這數日以來在喬青的印象之中沉悶又詭靜的地方,竟是一下子出現了大批大批的人,四面八方無數道身影爭相閃現著。他們喃喃自語,眼中盛滿了恭敬和尊崇,不論是怎樣的修為盡都一個個矮了下來,伏地虔誠地跪拜著…… “參見大人?!?/br> “參見巨龍大人?!?/br> 他們以最忠誠的奴仆之姿趴跪在地,雙手過頭直直行著大禮。身邊的紅梅腳下一軟,砰一聲軟了下來,顫抖著跟這群人一齊跪拜著。喬青只能看見出現在附近的人,至于遠處,只聽這重重疊疊的拜見之聲,也可以想象到整個侍龍窟內的情景。 整個龍窟之內,只有七個人不曾跪拜。 聽見聲音出來的龍主暗道一聲不好,趕忙飛到半空之中。奴伯跟在他的身后騰空而立:“巨龍大人,發生了什么事?您為何會?” 這條巨龍,便是侍龍窟存在的理由。從龍主自上一任手中接任了這個位置之后,從未見過它離開那座洞xue。龍主下意識地認為跟關進里面的人有關,尤其是那座洞窟,絕不僅僅是給它居住的地方,它千百年來守著那里有它的使命!龍主半弓著身子,聽巨龍自腹中發出一聲崩潰的咆哮:“讓那個蒼蠅一樣嗡嗡不斷的該死的人類從本龍的洞xue中死走!死走!死走……” 無數個“死走”震蕩在侍龍窟內,可想而知這巨龍對玄苦大師唧唧歪歪的怨念。 龍主急忙點頭:“還不快去?!?/br> “是?!?/br> 奴伯迅速朝著洞xue的方向趕去。 同一時間,遠在兩個角落的喬青和另一個黑衣人,看準了他離開的方向緊跟其后。 除去這四個人,另有兩人始終站的筆直,仰望著天空中的巨龍眼中閃過一抹貪婪。 柳生舔了舔嘴唇:“沒想到這下等的地方,竟也有龍族?!?/br> 龍族,即便是在他們那里,也是玄氣修煉者爭相搶奪的對象。不論是誰若有一頭龍成為玄獸,戰斗力和地位將會大大的提高。那相比較于柳生更為耿直的漢子倒是率先褪去了貪婪之色,惋惜道:“可惜,這龍明顯和每一任龍主締結了傳承契約?!?/br> 傳承契約,一任龍主死后,自動過渡到下一任繼承人的身上。即便此時他們殺了這龍主,巨龍的契約者也只會是下一任龍主。唯一的辦法,便是令這巨龍自動叛變另投新主??墒且粋€不夠忠誠的玄獸,要來又有何用? 柳生點了點頭:“算了,不過是一條小蟒蛇修煉成的。那點微末的血脈,到底也算不得真正的神龍?!?/br> 天空中翻滾的巨龍動作一頓。 它燈籠樣的雙眼里升起怒火騰騰。 今天犯了黃歷不該出門么?先是一個小小的人類在它耳邊聒聒噪噪喋喋不休,讓它恨不得把那小爬蟲一樣的人類一口吞個干凈!它這么想了,也這么干了,可一口吞下去,那爬蟲在它的腹中依舊叨叨咕咕沒完沒了,腹中傳來的嘰歪聲不斷飄到耳膜里,幾乎要折磨死寂靜了成百上千年的巨龍!它一口吐出了那只爬蟲,他不誠惶誠恐叩謝滾蛋就罷了,竟敢大喇喇爬上它的地盤盤膝跟它討論起佛祖來! 啊…… 該死的佛祖! 該死的南無阿彌陀佛! 該死的放下食欲,立地成佛! 巨龍這次是真的蛋疼了??蛇@也就罷了,現在,此刻,竟然另有兩個爬蟲敢質疑它神龍的血脈?巨龍霍然轉過了眸子,一瞬找準了發出這質疑的兩個人,怒意卻在他們龐大的氣勢之下忽的一窒。方才想要一口吞了他們的心,忽然就退卻了,轉而成了一種懼意。 柳生和漢子對視一眼,冷笑一聲回了房間中。 ——蟒就是蟒,哪怕化身為龍,永遠也沒有真正龍族的高貴和血性! …… 七人中的最后一人,自然就是以一句“龍施主,你媽貴姓”作為折磨死巨龍的最后一根稻草的玄苦大師了。 大師把主人家趕了出去,十分解恨地仰躺在獨屬于巨龍的巨大巢xue中。 這能容納足有數百丈盤桓在此的一方高臺下,無數條或大或小的蟒蛇虎視眈眈地吐著信子,卻絲毫不敢越雷池一步。玄苦毫不擔憂地仰天打了個哈欠,四仰八叉呈大字形鳩占了鵲巢。 于是,奴伯一進這洞窟—— 看見的就是死到臨頭猶自呼呼大睡的和尚。 他一眼先落在了和尚身后的巨大洞壁上,悄悄松了一口氣,隨即冷笑一聲,殺氣氤氳。玄苦慢悠悠醒了過來,眼見著站在洞口逆光而立的佝僂老頭,他坐起身,淡淡一笑,佛光頓生:“阿彌陀佛,數日不見,施主叫貧僧好生想念?!?/br> 奴伯正要動手,忽然一頓。 他眸色變換著盯著玄苦的手:“你……你怎么知道……” 玄苦的手,正按在這石臺的正中央。這里,本是平日里巨龍盤桓趴伏著的地方。如無意外,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巨龍都不會動上一下,被很好的隱藏在了它的腹下。而此時,沒了巨龍的守護,此處空門大開,露出一個印刻其上的古怪印記。 玄苦繼續笑,額間一點淡色朱砂飄渺無痕,得道高僧的睿智頓顯。 “貧僧也不過碰碰運氣?!?/br> “好一個碰碰運氣!” 奴伯站在洞口,閃電出手! 一道玄氣霍然射出,玄苦擰身一躲,玄氣射入洞壁上擦出一溜零星的火花。下方無數的蟒蛇被這玄氣交鋒一激,噴吐著信子齊齊發出了不耐的吼聲。同一時間,奴伯趁著玄苦的手略微離開那印記,飛掠而來! 玄苦心下罵娘。 他不敢離開這唯一保命之地,就在石臺上和奴伯交起手來。兩人都沒有武器,憑著兩雙rou掌玄氣對轟。這交鋒之快之狠,一個怠慢就要命喪于此!他的玄氣比之邪中天和鳳太后還要弱上少許,比起奴伯更是低了一籌。大師咬牙切齒:“你就不怕惹急了老子毀了這侍龍窟!” 奴伯冷笑一聲:“大言不慚!毀了這里你也活不了!” “大不了魚死網破!” 奴伯攻勢更疾! 玄苦打的一臉苦逼,一邊詛咒當年和他一起來到這里的邪中天,要不是因為他,他何至于這百年來玄氣不但不進,反倒倒退了一籌。一邊詛咒邪中天的徒弟,這師徒兩個人簡直就是他的克星!玄苦越想越悲催,這名字真真是沒取錯,老子這一生就是個苦了吧唧的悲??!一腔郁悶化作怒火,玄苦一邊打,一邊開口吐出讓奴伯心焦如焚之言: “貧僧還以為你侍龍窟有多大的能耐,原來也不過是個快要消失的地方!” “怪不得你們急不可耐要擺脫上面的人,原來根本是快要失去了根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