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聽到聲音飛快趕過來的洛四項七,正走到門口,兩腿一轉,拐了個彎兒就溜了。 ——嗯,這罵起人來中氣足的,肯定沒事兒! 喬青還在繼續,她剛一張嘴,便看見鳳無絕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刷一下閉上了。她自然也知道不對勁,這語氣,和當初洛四項七在玄云宗的時候一模一樣,什么時候開始,這個男人,已經可以和陪伴著她十年之久的人相提并論了么…… 嘖,這不科學!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鳳無絕。 太子爺那顆百折不催的鐵血心啊,原本就像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干巴地,本來都做好了長期作戰說不得要個三五七年才能讓它生長出點兒什么。這會兒,幸福來的貌似太突然,在喬青一句一句小刀子一樣的冷言冷語中,就如一場春雨嘩啦一下潤進了土地里,破土而出某種嫩生生的小芽,從堅硬的地面一點一點冒出嫩嫩的芽尖兒…… 感覺奇癢,恨不得伸手進去撓兩下。偏偏又必須小心翼翼的屏氣忍著,怕自己一個喘氣大力都會把這種陌生又新鮮的感覺給吹跑了。 鳳無絕就在這種感覺里,云里霧里半天沒說話。 喬青皺皺眉毛,拿眼睛瞄他。 腦子里飛速的轉著——這極端不科學的事兒,貌似已經成了定理。這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正隨著時日日漸加深。而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那日的一護。不,或者是,原本已經到達了某一個高度,只是她忽略了,下意識的不愿往那方面想。待到當日的一護,如導火索一樣,點燃了心底刻意壓制在角落里的什么。 然后,一發不可收拾。 ——噼里啪啦,火花四射。 兩人的心里都在天人交戰著,以至于房間里半天沒人說話。邪中天和鳳太后曖昧的對視一眼,隨即兩相不爽地哼一聲瞥開。 還是鳳無絕先回過神。想問的多,想囑咐的也多,什么早點休息啦,什么用過膳食沒,什么以后不能再如此冒險啊……一肚子話語爭相往外蹦,蹦到嘴邊,卻變成了:“夜深了,你再睡一會兒,明天我來看你?!?/br> 這話一出口,太子爺的心里就淚流滿面,簡直恨不得把自己一巴掌拍死! 多冠冕堂皇啊,可是老子明明還不想走! 邪中天搖著頭心里大嘆完了完了,這小子太不會把握時機。鳳太后更是嘴角連著抽了三抽,礙于寶貝孫媳婦在,才沒把床板兒給掀了拍這虎不拉幾的孫子臉上! 鳳無絕悲催地說完了這句,又無比悲催地發現喬青沒啥反應,于是他沒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轉了個身,慢騰騰往外挪…… 忽然,身后一股熟悉的香氣靠近,鳳無絕還沒反應過來,被人逮著一把給翻過了身。他依舊沒反應過來,緊抿的雙唇已經覆下了另一雙唇。這個時候,太子爺更是反應不過來了! 脖子上落下一雙纖細的胳膊,環住他。這不能算是親,喬青狠狠啃了他一口,吧唧一聲響,印記一樣的蓋了個章。鷹眸一瞬瞪的老大,瞳孔縮成一個小點,他眼睜睜看著喬青一口之后松開手臂,后退,距離他一步遠,抱著手臂一揚下頷:“唔,去吧,明天見?!?/br> 早已經懵了的鳳無絕僵硬地點了點頭,真的轉身出去了。眼珠僵直,神色麻木,夢游一樣飄了出去——于是,邪中天和鳳太后親眼看見目睹了一向深沉淡定的太子爺義無反顧撞上了門板兒的全過程。 砰—— 這聲大的,只聽著都疼。 邪中天唯恐天下不亂的鼓掌:“好!撞的好,再來一個!” 喬青直接笑倒在床上,捶著被子說不出的樂呵,這傻子??茨悄腥诉h遠的飄走了,漆黑的眸子里掠過絲不可抑制的笑意,她剛才那小半會兒,已經想了個明白。早在玄云宗的時候,她就知道,這男人是劫數,不能規避,只能應劫! 自詡為純爺們的她,什么都是干脆利落,想明白了,直接上! 喬青眉眼彎彎,一瞬感受到兩道目光落到身上,鳳太后樂的合不攏嘴,邪中天一臉的猥瑣曖昧。她哼一聲,除去耳朵有點小燙,在兩人的眼里絕對的淡定自如,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別以為這就沒事兒了,剛才的話還沒說清楚呢!” 話題再一次回到之前。 鳳太后伸個懶腰:“哎,人老咯,不能熬夜啊?!?/br> 說著,朝喬青眨眨眼,極其自然地溜了。邪中天瞪著那號稱“人老不能熬夜”偏生打起架來比誰都暴躁的老太太,咕噥了句不仗義:“就是說,你不是喬家人唄?!?/br> “老實點,不許敷衍我!” “哎,”誰能敷衍了這個精丫頭:“那天的事兒,你不記得了,聽我慢慢說?!?/br>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帶著愧疚和自責,將那日和這些日子的事兒又從頭理了一遍。 喬青聽完,先問的是:“半夏谷的人呢,現在可安全?” “安全,本公子是誰,早料到唐門會報仇,一早就轉移了他們去別處。趁著唐門傾巢出動,他們又去偷襲了一把,不把唐門給一把火燒個精光,老子都對不起唐梟他八輩兒祖宗!” 唐門自詡為七大宗門,哪怕心里有多想陰險地去半夏谷偷襲,在整個天下的眼皮子底下,也要做足了名門大宗的面子。去滅門之前大張旗鼓搞的沸沸揚揚,自然讓邪中天利用了一把。 喬青皺了皺眉毛:“然后呢?”吃了這么大的虧,不可能只對半夏谷動手,哪怕唐門打不過鳴鳳,也不會龜縮起來任天下笑話。 像是看穿了她的顧慮:“侍龍窟?!?/br> 唐門里也不是沒有留人,那火救的及時,不算全部燒毀。唐梟帶著門人回去,看見的便是被燒了一大半的唐門,這屹立了足有萬年的宗門灰撲撲廢墟一般,氣的他當即就冒了煙。連收拾都來不及,原先人馬不動,向著鳴鳳進發。 那個時候,幾乎全天下都以為,唐門要和鳴鳳開始一場大戰。 結果很古怪的,那四萬人馬進發到一半,忽然停駐下來。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一天之后,原路返回,悄無聲息將這口氣給咽進了肚子里。 喬青沉吟良久:“所以你是說,是因為侍龍窟出現,不知道和唐門說了什么,讓他們打落牙齒活血吞?” “應該是?!?/br> “侍龍窟,就是那神秘組織的名字?” “對,你之前猜測的基本沒錯,他們就在劍峰下的地壑里,信奉的是黑翼巨龍,手背上的圖騰也是那玩意兒。之前你讓宮琳瑯把暉城的青樓搗毀,不就是因為猜測有一種力量在維系著七國的平衡么?” 喬青點點頭。 的確,當時若換了別人,那神秘組織必然不會罷休??蓳Q了一國,則只有咽下這口氣了。翼州大陸數不盡的年月,只看玄云宗和唐門的差距吧,這種差距,已經不是一星半點可以形容。甚至可以說,鳴鳳這邊除去朝鳳寺外,其他一些較大的宗門,都可以和玄云宗相提并論! 可是它依舊躋身在七大宗門中。 大燕也始終沒有被別國吞吃掉。 只能說,有什么在維系著七國的平衡,并且足足維系了萬年之久!而今天邪中天的話,無疑證明了這點,那個維系平衡的,竟然就是那神秘組織本身——侍龍窟! 喬青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玄天??峙逻@組織幫助他坐上了玄云宗的位置,后來他想擺脫他們,便想著引邪中天和鳳太后去那地壑。以他的想法,鳳太后那樣的人絕不會允許有她所不知的勢力存在,威脅到鳴鳳的地位。卻沒想到,只不過是他自作聰明而已,真正屹立于頂端的人,到了那個層次,早已經知曉他們的存在。 而像玄天這樣的人,七國七宗中絕不是少數。 龐長老不就是個例子么? 侍龍窟給予他們想得到的,將他們安插在每一個宗門中的要職,宗主,長老,朝廷命官,以此來掌握整個翼州! 邪中天看她明白了過來,接著解釋。 “他們的存在,普通人并不知道,哪怕是玄云宗那幾個長老都完全沒資格知道。只有站在大陸頂端的人,才是心知肚明的。那什么狗屁組織,沒人知道怎么生出來的,也沒人知道搞這些維系七國平衡的狗屁事兒有什么意義?!?/br> 喬青總結:“神秘的一腿兒!” “何止,一條他們設置的明文規定,來自于萬年之前——七國間,絕不可生亂?!?/br> 喬青冷笑一聲,一挑眉,說不盡的狠戾:“要是生了呢?” 邪中天斜眼看她,笑著摟住這死丫頭的肩膀:“老子不就剛剛生了一次么,唐門讓他們不知道用什么辦法給忽悠過去了。不過這事兒已經惹出來,估計那狗屁窟不會算完啊?!?/br> “那就等唄,看看能等來個什么?!彼赃呉坏?,倚著這人的肩膀:“很強?” 邪中天依舊是嬉皮笑臉,桃花眼中卻泛上了幾分凝重。 他頓了一頓,模棱兩可地道:“算是吧……丫頭,你也知道,他們和你爹娘被殺的那夜有關。之前我不愿意告訴你這些,就是不想你和他們正面對上。最起碼,在你的能力還沒達標之前,不能!” 喬青靠著他,這個肩膀,他靠了整整十年之久。 可總也不能永遠靠著,天塌了有師傅頂,這很好??墒撬坪跬?,也有師傅頂不了的時候。這個時候,該站起來她不會退縮:“那就努力啊,革命尚未成功,老子繼續努力!早晚有一天,這些‘很強’,老子一個一個去打趴下!” 邪中天哈哈大笑:“好!” 他比誰都知道,這句話不是敷衍,不是應承,真的會有這么一天! “丫頭?!?/br> “唔?干嘛?” 邪中天推推她腦袋,把她推去一邊,站起來,很鄭重地站在床前:“咳咳,本公子是說……咳?!?/br> “你一整個晚上都怪了吧唧的,有話速度說?!?/br> 邪中天嘆氣:“丫頭,你差點死了?!?/br> 喬青嘖一聲,一扭頭,忽然怔住。她這輩子就沒在邪中天臉上看見過這樣的神色。自責,愧疚,痛悔,心疼,恨不得把自己殺了賠給她一樣。喬青忽然明白了過來,哪怕他不說,也知道這人還在為那天的事揪心。那天,的確是疼啊,五臟六腑全部碎了碾成一團的疼…… 七孔流血的樣子肯定很狼狽吧,否則這一向不著調的貨,也不會擺出這副欠了她幾輩子的死德性。 他看喬青半天沒說話,有點緊張。悄悄抬眼睛,面前的少年正歪著頭朝他笑。邪中天眨眨眼,心說這丫頭難道要來個師徒相擁感動一把。那個開懷啊,他瞬間張開雙臂,喬青從床上爬起來,不過可沒撲他個滿懷,這種事兒,她六歲的時候都不屑做的。 喬青一把擰住他耳朵!兇巴巴吼:“你在這懺悔個屁!” 太幻滅了,邪中天疼的呲牙:“輕點,輕點,欺師滅祖啊你!” 她擰著手里的耳朵翻轉個七百二十度:“趕緊給老子把那些想法都扔掉,老子八字硬,死不了!” 邪中天疼的要跳腳:“那這次也是老子做錯了,本公子任你摧殘折磨?!?/br> “要死了,誰稀罕折磨你個老……咳,十八歲的?!眴糖嘁簧淼碾u皮疙瘩呼啦一下,齊刷刷滿地滾。一把抖開這老家伙。邪中天嘿嘿賤笑:“你這死丫頭,有沒有點兒當徒弟的自覺,知道啥叫尊師重道不!” “你這種假裝來懺悔還順了老子一盤子點心的,聽你嘮叨一刻鐘已經是上限了?!眴糖鄶[擺手,風情萬種打了個哈欠:“走走走,困死了,我要睡覺?!?/br> 邪中天低低罵了句什么,溜溜達達就走出去了。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了院子里。兩人誰也看不見了對方,嘴角同時緩緩一彎。 相處十年,可以插科打諢,可以罵娘掐架,可以把酒言歡,也可以促膝談心。但這等酸不拉幾的玩意兒,說過就算,誰都有點不自在。喬青笑瞇瞇摸下巴,這念頭徒弟不好當啊,連師父的臺階都要給找好…… 喬青倒在床上,忽然眨眨眼,再眨眨眼,一屁股坐了起來。 見鬼,這貨唧唧歪歪插科打諢,最后還是把那血脈覺醒的事兒給忽悠過去了! 她的腦子里還有一萬個問號存在。比如說,侍龍窟為何要對喬伯淵和葉落雪下手,比如說,玄天當時為何第一個引的是祈風去發現他們,再比如說,她不是喬家人又是什么人?她覺醒的是什么血脈?和這個組織有沒有關聯…… 無數的問號盤桓著,最后變成了—— 唔,今天晚上她親了鳳無絕一口,那男人竟然沒有任何的表示,走了? 媽的,就那么走了!喬青想著,出來混果然是要還的,從前她從來不考慮別人,這會兒就遭到了報應,竟然開始揣摩起鳳無絕的想法。喬青不爽的重新倒下去,咬牙切齒明天一定得去找他問個明白! …… 喬青在糾結,鳳無絕就更是在糾結了。 一雙鷹眸直勾勾瞪著天花板,天知道,他直到現在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對喬青的惦記,就像一頭狼惦記鮮美肥嫩帶著濃郁膻香的羊頭rou一樣的惦記,那叫一個抓心撓肝!尤其是這些時日,他已經能夠下床,那小子反倒還一直昏迷著,他每天必去看上一陣子,若是可能他當然更想代替邪中天的位置守在那里??墒墙裉?,她不但醒了,反倒……就好像你為止追逐了一生的某個渴望,某一天,吧嗒一聲,它落在了你的頭上。 第一個反應,絕對是驚大于喜! 難道這兩天想的太多,以至于產生幻覺了? 可是嘴巴上傳來的那么清晰的火辣辣的感覺,又是怎么回事?沉浸在患得患失中的男人,智商瞬間回歸原點。輾轉反側的情緒折磨的他不安,得不到答案,于是失眠。眼看著夜明日出,透過窗子鳳無絕直愣愣看著太陽升上天際。 鳳無絕起身,洗漱了一番,忽然聽見外面的腳步聲,輕輕緩緩貓一樣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