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喬青一眼瞪過去。 他瞬間摒棄了心中荒唐的想法,就這小子,陰損的,粗魯的,狠戾的,殺人不眨眼的……怎么可能。宮無絕為自己剛才心頭升起的一瞬雀躍自嘲了下,眼前便恍然放大了一張妖異的臉:“喂,你不會是看上老子了吧?” 宮無絕難堪的炸毛,鬼看上你了!一把拍開喬青的臉:“閃遠了點?!?/br> 喬青朝后一仰,也不惱,遠遠仔細觀察著宮無絕的神色,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悄悄松了一口氣。老子是女人,千萬別看上我。殊不知,某男現在正讓她一悶棍打的心口悶悶的慌。這種不由自己的感覺他從沒試過,扭過頭迅速轉移話題,惡聲惡氣的掩飾心底的無措:“不是要睡么,折騰什么?!?/br> 喬青也不知道自己在折騰什么,她一個女人和男人睡在一張床上,自然是有點別扭的。不過知道了這男人對她沒想法,她便整個人放開了。哥倆好的靠上去給宮無絕蓋上了半邊毯子:“亮著燈我睡不著?!?/br> 宮無絕再推她遠了點:“忍著吧?!?/br> 喬青眨眨眼,什么臭脾氣!老子怕你著涼不知好歹!不蓋拉倒:“說回之前的,既然可能這只是玄天的一個游戲,那么這游戲必然不會這么快就玩完的。一個考驗么……” “說不定,假使這次你死不了,玄云宗你必去?!?/br> “是,他怎么能容許自己一手導演的游戲失了玩伴?!眴糖啻蛄藗€寒顫,有種讓毒蛇盯上的感覺:“重點是,老子不可能去啊?!?/br> 她想不通,總覺得這件事之后還有后著。就像上次對宮琳瑯說的,如不是萬不得已,她絕不會去自找麻煩的,她又不傻??墒乾F在麻煩找上門來了,更有可能是源源不斷的。喬青嘆氣一聲,整個人向后仰倒,雙臂枕著頭。宮無絕的手便被她帶了過去,垂到她耳側。喬青斜眼瞄一眼這只手,指骨修長,指腹有薄繭,指甲修剪的極為整潔。從來聽說這男人有潔癖,她轉頭問道:“你和宮琳瑯的感情倒是好?!?/br> 宮無絕也不在意她直呼宮琳瑯的名字,反正這小子從來膽大包天??罩氖址^一頁跟本看不進去的書,外面月光寂寂,清風徐徐,室內燭燈搖曳,對影成雙。宮無絕受傷的心稍有治愈,只覺這感覺倒也不賴,多少年了,自從長大之后便沒有和人這么促膝長談過:“從小的玩伴,還有姑蘇?!?/br> “唔,講講唄,閑著也是閑著?!?/br> 他合上書:“你不是知道我身份么?!?/br> 喬青稀奇:“我怎么會知道?” 宮無絕更稀奇,俯視著她看:“當晚盛京南郊,你不是……” “哦,老子唬你呢。我只知道你每年都會消失上一段兒時間,想來應該是回家去了,具體是哪,我怎么會知道?!眴糖嗾f的理所當然,讓宮無絕暗暗磨了磨牙,早知道那時候就把這小子給滅了!也沒有現在這么多的事兒,讓她整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就如一條秋后的螞蚱,明明蹦跶不了幾日了眼看著就得歇菜偏偏越來越活蹦亂跳。 還不知怎么的,不知什么時候,竟蹦到他心里去了! 該死的小子! 喬青縮縮脖子,心說男人心海底針,這人剛好了兩分鐘又開始犯病。 宮無絕狠狠咬牙,恨不得現在就一巴掌拍死這小子。然而看著喬青瞇著眼睛開始打哈欠,就如當日在她院子里看見的那只打滾兒的肥貓一般,慵懶的,無理取鬧的,帶著點兒招人恨的可愛。宮無絕一個激靈,可愛……靠,這詞匯形容誰都扣不到這小子的腦門上! 他嘆了口氣,將書臨空丟去桌上。 勁風拂滅了蠟燭,室內一瞬漆黑。 他也躺下,扯了扯喬青屁股底下的毯子。喬青很大度的分給他一半,他蓋上道:“你師傅知道的,沒告訴你?” 喬青迷迷糊糊答:“他的,一年見不到個幾面,誰閑著沒事兒談個不相關的人啊?!?/br> 宮無絕又黑了臉。 不相關的人……該死的小子,會不會說話!你現在屁股底下還睡著不相關的人的床呢!你蓋著的還是不相關的人的毯子呢!晚上還吃了不相關的人府里廚子做的飯調戲了不相關的人的丫鬟!宮無絕忍住一腳把喬青踹下去的沖動:“我家在大陸最北方?!?/br> “那你上次咋從南邊回?!?/br> “拐彎兒去辦了個事兒……嘖,別打岔!” 宮無絕皺眉吼她一句,喬青立馬連連擺手:“好好好,你繼續……誒,等等,大陸最北方,上次師傅喊你鳳小子,紫玄巔峰,那豈不是……”喬青霍然起身,瞪著宮無絕就像看見頭活恐龍,宮無絕一挑眉,以作默認。喬青倒抽一口冷氣,好家伙,她就說這男人整天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原來背景這么硬。隨即便是撇撇嘴,咋覺得這男人剛才那一挑眉,那么傲嬌呢。 南姑蘇,北鳴鳳。 一家主財,一家主武。即便是兩個名字被放在了一起,可若要論起來,在這翼州大陸上以武為尊,這鳳凰比起姑蘇來可是強上了不是一星半點兒。整個大陸七國七宗三圣門,除去那從來飄渺無蹤的三圣門之外,往下了數,便唯這鳴鳳獨大了。 喬青輕笑兩聲:“成,太子爺,您繼續?!?/br> 宮無絕煩她這張笑顏如花的臉,更煩自己胸腔里那點兒要了命的心跳。別開眼,不再看她,剛想張嘴,喬青又湊上來:“那那個一根拐杖走天下的……豈不是你祖宗?” 幾次被打斷的男人深呼吸,只想抓起個枕頭悶死她! 宮無絕翻個白眼沒好氣兒:“我奶奶?!?/br> 喬青吹個口哨,原來輩分這么大,那羅剎太子從來兇名在外,名聲不比她好上多少,不過也跟她一樣,神秘!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那翼州四大公子若和他放在一起,直接歇菜。沒想到現在見著活的了!喬青笑嘻嘻問:“你奶奶真那么厲害?打遍天下無敵手?” 宮無絕想了想:“這世上的高手多了去了,就說那神秘的三圣門,恐怕其中有百分之五十都是超過的?!?/br> 喬青皺眉:“這么強?” 宮無絕撇嘴,你以為呢:“不過那些人都是隱退江湖的,早已不在大陸上出現。世俗來看,我奶奶和四大宗門的宗主是一個級別的?!毕肓讼胗旨恿司洌骸澳銕煾祽撘彩??!?/br> 喬青知道他說的這四大宗門,是七大宗門中的四大強國中的。大陸七國,每個國家都有一個最強宗門。而大燕的,便是玄云宗。只不過在七國七宗里,大部分都是如鳴鳳和姑蘇那般,宗門和國家是一體的,皇權越強,宗門越強,不存在什么對立關系。而大燕和玄云宗,只能說是一個異數。也因為這個異數,讓宗門和皇權相對立,相互掣肘。 不論在國力,還是武力來說,大燕和玄云宗,都是倒著數的。 “你有這樣的背景,到這鳥不拉屎的大燕來干嘛?” 宮無絕是該死不會告訴她自己因為被逼婚逼來的,那多沒面子?于是他咳嗽一聲兇巴巴吼:“到底還聽不聽!” “遵太子爺令!” 喬青笑的狗腿,宮無絕讓她給氣笑了。 不過也不忍破壞這會兒難得的好氣氛,誰能想得到,他們兩個從來見面就互不順眼的竟也有蓋著棉被純聊天兒的時候。喬青也覺得稀奇,晚上那一打,反倒打出了階級感情。知道了宮無絕對她沒意思,她也沒了那太多的顧慮,倒是覺得這人尚且順眼。有的聊就聊吧,多抓幾個羅剎太子的把柄在手里頭,指不定以后就有用。到了明天早晨,誰知道還有沒有這么好的機會。 喬青jian詐的一挑眉:“請?!?/br> 宮無絕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嗓音低沉慵懶如一把大提琴獨奏。 喬青也躺下去,因為雙手相連,她的手便被帶到了他的腰際。她倒是無所謂,只嘆了一聲手底下的線條極其堅硬,便直接閉上了眼睛,咕噥了一聲:“好像忘了個什么事兒。躺著怪別扭的?!?/br> 這邊她呼吸一流暢起來,宮無絕那死死繃住的沉穩如大提琴的聲音就開始顫,好在顫的不明顯,反正喬青沒聽出來。 于是一個說,一個聽,氣氛詭異的和諧。 而房外等著看好戲的陸峰三人,則可憐了。 三人喂了一晚上的蚊子,守在房外想著這兩個針尖對麥芒的肯定又要打起來的,結果陸言的腦袋在陸峰肩頭一顛一顛,幾乎要撐不住了,里面還是安安靜靜,甚至連燭都熄滅了。 燭都熄滅了!三人打著哈欠一臉驚悚:“事出反常必有妖??!” “什么妖?” 一聲詢問響在樹下,三個心里有鬼的險些栽下去,便見管家鄧財端著碗參湯站在下面,仰著臉那個好奇:“王爺睡了?” 陸言擺擺手,誰知道里面鬧什么妖:“沒聽見聲,你去門口問問?!?/br> 旁邊陸峰陸羽暗暗給他豎大拇指:這書生,夠jian詐!自己好奇不敢去,讓管家去當探路石。 鄧財轉身朝房門口走去,后面陸言拱手:好說好說。 “王爺,可就寢了?” 房內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即宮無絕極小的聲音傳出來:“不喝了,睡去吧?!?/br> 鄧財點點頭,心說王爺今天可古怪,平日里每碗都要喝一碗參湯才睡得著的,今晚先不說從來不近生人竟然和這喬家主睡一個屋了,就說這喬家主在,反倒連習慣都給改了。鄧財想不通的走遠了,陸言三人一看沒熱鬧看,抓著渾身被蚊子咬的包怨念的飄走了。 直到外面沒有了聲音,房內的宮無絕緊緊皺起了眉,為何不喝了?只是因為怕身邊已經睡著的人被吵醒么。 宮無絕翻個身緩緩坐起來,透過微弱的月光看一旁喬青的睡顏,她睡覺極其不老實,那薄毯早就被一股腦的搶了去壓在身子底下。她的臉很小,巴掌點大,平日里睜開那雙凌厲的眼睛便將這些都遮掩了去,此時看,尖尖的下巴抵在毯子邊緣,睫毛簇簇投影在面頰上,無辜的像個初生稚童。 宮無絕搖著頭笑了,初生稚童?虧他敢想! 這笑帶著點苦澀,宮無絕想,自己真是魔怔了,大晚上的不睡覺盯著個男人死死的看。 然而目光卻移不開,剛才他講著講著便聽喬青的呼吸弱而平穩了起來,知道她是睡著了。而這個小子睡著了,他心底那點不正常的期待便通通浮現跳躍了出來,歡蹦亂跳的在他耳邊轟轟的響。宮無絕現在的感覺就是厭,既厭喬青,又厭自己,這一點點清晰起來的感覺讓他無所適從。心里瘋狂的在抗拒,然而他不受控制一般的微微俯下了身,靠近了喬青如孩子般的睡顏。 宮無絕瞇著眼睛看她,忽然猛的退開。 他咬著牙躺下,心想自己這是給自己找了個什么麻煩,一時嘴賤說鑰匙丟了,這今后的十日要怎么過! 腦中的思緒無限制的到處飄啊飄,宮無絕就感覺旁邊貌似有了點動靜。喬青醒了?他霍然扭頭,對上喬青惺忪的睡眼,有種被抓了現行的狼狽。就見喬青揉著眼睛坐起來,就像那日在醫術大考上的初醒時的傻樣,紅唇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什么。 管她說什么! 想雖這么想,耳朵尖兒卻悄悄的豎了起來。 然后宮無絕便一臉崩潰的聽見喬青仿佛是恍然大悟一般的,身后她那只手還搭在他腰上,另一只手揉著眼睛咕噥道:“老子終于想起來了,晚上才打過一架的,竟然沒洗澡!”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一章 談談 喬青的一句話,如驚雷炸響在了宮無絕的耳邊。 她說完之后,便再一次躺下,迷迷糊糊咕咕噥噥。 宮無絕豎著耳朵悄悄聽,聽她沒再發出什么聲音,一把拍飛了心底那點小激動和小雀躍,輕輕松了一口氣。這口氣還沒完全松出來,身側少年猛然坐起,宮無絕又死死閉上眼吸了回去。 喬青還處在迷糊當中。 剛才睡著她就覺得有啥事兒忘了干,畢竟不在自己熟悉的環境下,想著想著實在沒想起來,便在身邊男人慵懶的嗓音中睡了過去。而這會兒,直到睡著了才覺得不怎么舒服,晚上才和宮無絕打過一架,一身的塵土竟然就這么睡了? 喬青是忘了,宮無絕卻是記得的。 不過……和喬青一起手連著手洗澡?這念頭在腦中一升起便被狠狠的掐滅,一絲兒的火星都沒給留下。 于是,此時在喬青迷迷糊糊提出了這個問題之后,回復給她的便是枕邊鄰居的沉默以對。 喬青大概用了十分鐘的時間讓自己從起床懵中清醒過來,這十分鐘里,身邊的人連呼吸都放緩了。她清醒了,歪過頭:“喂,聽見老子說話沒,咱倆忘了洗澡?!?/br> 咱倆……咱倆……洗澡……洗澡…… 四個大字在宮無絕的腦中蕩啊蕩,飄啊飄,表現在喬青的眼里卻是無動于衷。他背對著她,側身躺著,呼吸悠長而緩慢仿佛睡著了。喬青戳他一下:“你還真睡了???”還不知道要和宮無絕這么呆幾天,最壞的可能性是整整十日,十日不洗澡,從來錦衣玉食的喬青想到這個可能瞬間不能忍受咂了咂嘴巴:“誒,先醒醒?!?/br> 宮無絕裝死。 喬青再戳:“你一紫玄裝什么裝,趕緊起來!” 那手指在自己的側腰處一下一下,宮無絕繃不下去了,一副方方睡醒的模樣,轉頭瞥她:“大半夜的洗什么澡,明天再說?!?/br> 一片漆黑中,這男人的膚色趨近小麥,并不能看出俊臉通紅。喬青只當他嫌麻煩:“你不是有潔癖么?” 宮無絕在心里暗暗磨了磨牙,他寧愿潔癖致死:“明天還得早朝,折騰什么?!?/br> “早朝?” 喬青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摸了摸下巴,這倒是個好主意:“帶著老子去?” 宮無絕晃了晃兩人手腕相連的鎖鏈,自然要帶著她去,宮琳瑯的命令是“嚴加看管罪臣喬青,寸步不離,十日后親送午門監斬”,可沒說他可以避過早朝。既然要寸步不離,那帶著她去也是理所應當。還有什么比這更能讓玄云宗摸不到頭腦,明明是階下囚的人,大大方方出現在皇宮里晃悠,每天晃悠在所有人的眼前。 心里有鬼的人,自會自行想象。 喬青也想到了這一點,一個自行想象微妙的很,尤其如玄天那種人,高智商的自以為是的瘋子,也定然是多疑的。只要他有了疑惑,才會做出更多的事,露出更多的破綻。喬青歪頭瞅著宮無絕,一直都知道這男人腹黑jian詐的很,這一招虛張聲勢,擺的不錯。 她朝宮無絕挑挑眉——好主意。 宮無絕回以嘴角一勾——本王也當是遛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