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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憫特特在他房里等他的,今日他已沐浴過,穿著一件素色的輕衫,瀑布般的黑發散落下來,垂在肩頭,簡單地用一根玄色布帶綁在身后。 猊烈覺得自己被下了降頭,明明那樣一個孱弱的人,卻不費吹灰之力便讓他失了所有的氣力。 鼻尖襲來一陣冷香,對面的人向他走了過來,替他理了理有些歪了的衣襟。 “阿烈,今天是你我的生辰啊,你忘了么?” 怎么會忘,怎么可能忘?猊烈心間再度泛起痛苦的浪潮。 而眼前的人像是變戲法似得從身后拎出兩壺酒。 “原本讓廚房做了一桌好菜的,可遣人去找了你,到處找不到?!?/br> 又有些埋怨似得:“沒辦法啦,我就來等你了?!?/br> 月色下,眼前人昳麗的面孔發著淡淡的光,鮮妍欲滴,馥郁芬芳,像在夢中的樣子,咬著唇,推著他,要哭不哭,汁水淋漓。 ——可望而不可及啊。 恍惚又聽得眼前人道:“陪我喝兩杯吧?!?/br> 他想拒絕的,可喉結動了動,卻是啞聲: “好?!?/br> 他悲哀地發現,他根本無法當面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第23章 月色下,?李元憫小心翼翼地翻過了角墻,攀著屋檐慢慢爬到屋頂上,猊烈緊跟在他身后,?時不時伸手扶他一把。 他不知怎么便生出了這樣的念頭,?自打他十六歲之后,?便沒有這般放肆過了。 他是廣安王,?是府上眾人的仰仗,?他必須像個雄鷹一般將他們護在羽翼之下,?而不是如此幼稚,像個孩子。 然而當夜風襲來,衫衣烈烈作響,烏發飛揚,李元憫卻是不管不顧地在風聲中長長呼了一口氣,心內有種想大喊大叫的興奮。 此時他不是任何一個角色,?不用偽裝,?不用堤防,?什么也不用想,?就這么享受天地夜色、銀河燦燦。 寂寞的童年,孤獨的歲月,?讓他過去的回憶一片貧瘠。如今他好像一點一點在拾起那些失去的碎片。 “阿烈,你跟過來?!?/br> 他就像是一個頑童一般,?在王府高聳的重檐上肆意行走,?他全然不害怕,因為有個人一直在他身后。 沉默地、小心翼翼地護著他。 俯瞰著這待了快八年的王府,?這座宅邸曾是那般破落,不過一個荒廢的邊陲將府,如今已全然不一樣,?生機盎然,護佑著那么多人,是自己一點一滴親手扶持起來的家園。 他目光落在了后院,那而矗立著一排高大的槐樹,是他來嶺南的第一年栽種的,當時不過一叢小樹苗,而今已長成郁郁蔥蔥的大樹了。 記憶似乎回到了當初,烈日下,他扶著樹苗,阿烈挽著袖子抵著鐵鍬挖著土,汗漬漬的兩個少年滿心憧憬。 一晃快八年了。 李元憫看得癡了,一時未顧及腳下翹起的瓦片,驚呼一聲,一只有力的手穩穩將他的腰部箍住,拉了回來。 李元憫緩了口氣,抬起頭來,看著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眉目清冷的男人,對方的輪廓冷硬,比兒時更加的深刻,眉眼很是俊朗。 驀地,李元憫無端端想起了上一世那個暴虐的破城人屠,那人面目狠戾,一條深深的刀疤自眉峰裂至下頜,濺滿鮮紅的人血,顯得那般可怖而猙獰。不知上一世送他出宮后,這孩子歷經了什么,才變成了那個可怕的魔頭,好在這輩子,那些噩夢已經沒有了。 不由得伸出手去,觸碰他完好無缺的眉眼。 當指尖傳來溫熱的感覺,李元憫一顫,突然回過神來,連忙撤開手指。 他輕輕咳嗽一聲,目光有些閃躲,隨手指了指不遠處:“……阿烈,帶我去那邊的屋檐?!?/br> 猊烈目色一動,想說什么,又什么都沒說,只默默地跟著他。 越過角樓,終于來到了廣安王府最高的檐頂,夜風襲來,二人迎風而立,遺世而孤清,像極了兩個仙人,手可摘星。 眼前一片開闊,月色下,嶺南都城與天上的銀河融在一起,分不清天際線。 李元憫心間愜意,多日的悶悶不快似乎一下子清掃而光。 他拿出腰際綁著兩壺酒,拔去瓶塞,塞給猊烈一瓶,自己則置在鼻尖聞了聞,滿意一哂。 府中的陳婆釀了一手的好酒,是別處喝不到的好物,這醉花陰尤美,當即仰頭一倒,清冽冰涼的酒液入喉,配著這無邊夜色風光,李元憫只覺得胸臆一片暢快。 “殿下……” 猊烈本想開口阻他,見他難得露出這樣肆意的笑顏,便吞了剩下的話,只悶悶地也給自己倒了一口,退了幾步,找了個平緩的地方躺了下來。 李元憫回頭,看他無心風景的模樣,心間莫名的滋味,涌起的興奮立時褪去了不少,捏了捏酒瓶,嘆了口氣,伴著他躺下了。 二人就這么躺著,誰也不說話,各懷心事。 夜已經很深了,星野四垂,都城的燈火漸漸熄了,四處陷入深夜的旋渦來,整個世界好像就剩下了他倆。 李元憫遠望著遙遙的星河,突然道:“阿烈,你有心上人了么?” 身邊人并沒有回答他,李元憫支撐起上身,俯著看他。 夜色下,猊烈漆黑的瞳仁里映出滿天的星辰,卻避著不看他。 李元憫抓著他的衣襟,執著地:“到底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