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城笑著喝了一口茶，談雅達利大崩潰，真的解壓。

    “你的意思是大崩潰之后，行業的發展會變得有序起來，這對游戲行業是好事？”福馨恍然。

    “是。規則的制定決定行業的上限，能夠制定行業規則的契機是無比珍貴的。游戲從業者當然希望能在游戲的盛世中展露鋒芒，這對所有真正熱愛游戲的人，都是一件好事?！?/br>
    光芒在楚千城的眼中閃耀，仿佛他看到了光輝的未來。

    “但是……對于那些游戲公司來說，大崩潰可把他們整慘了呢?！备＼班街斓拖骂^。

    “不用為公司擔心?！背С沁B忙溫聲說，“咱們肯定能挺過去?！?/br>
    “老楚……你覺得鯨鯤集團能挺過去嗎？”福馨膽怯地問。

    “??？”

    “對不起，對不起，鯨鯤集團并購了你的工作室，你該巴不得它垮臺才對?！备＼半p手合十，紅著臉說。

    “我和鯨鯤沒有私仇的?！背С切α?，“實際上我對鯨鯤集團印象一直很好。我之所以發展到現在的樣子，鯨鯤網課平臺給了我很多幫助。我上了不知多少他們提供的免費課，雖然后來都補票了，但是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鯨鯤網課給了最好的支援。我給你的網課都學過了吧？都是很好的課程，價格公道?！?/br>
    “是啊，教育是我……我是說，教育是鯨鯤的初心?！备＼暗难劬α亮?。

    “但是鯨鯤游戲就不一樣了。它從創立一開始，就只是鯨鯤教育平臺的輸血包。鯨鯤網課想要壓制同行的競爭，維持壟斷，就需要靠游戲吸血來支援網課平臺的低價位。但是，鯨鯤游戲的運作，是純粹的資本運作，他做的產品不是游戲，而是互聯網社交。這樣的事，我相信鯨鯤的老總也是不想做的?！?/br>
    “是啊，他肯定是……不想的?！备＼坝挠牡貒@氣。

    “被資本裹挾了吧。每個創業者都會在企業家和資本家之間反復橫跳，今天為熱愛的行業憂慮，明天腦子里全是錢錢錢?！背С切χ掳?。

    “對對對，都這樣?！备＼耙残α?。

    楚千城忽然問：“你知道蝗災里的蝗蟲嗎？”

    “它們怎么了？”福馨忙問。

    “獨居蝗蟲本來只是綠色，黃色，或者黃綠色的?！背С翘统鍪謾C，翻看著網絡，“但是一旦大群大群的蝗蟲聚集在一起，它們在有限的空間內互相摩擦接觸，繃緊的身體互相蹬踢、碰撞。這種刺激混合費洛蒙，觸發了它們代謝及行為的改變，導致蝗蟲從靜態單獨階段轉變為合群階段，最后它們變成這個樣子?！?/br>
    楚千城舉起手機，給福馨看了一副照片：那是一只淡棕色的沙漠蝗蟲，身體肥碩，口牙尖利，目光獰厲。

    “它們互相影響，變成了貪食昆蟲，吃掉的植被幾倍于族群生存所需，永遠處于饑餓和爭食狀態?！?/br>
    楚千城收起手機。

    “是不是有點像資本世界里的投機商們？”楚千城微微一笑。

    “蟲、蟲、蟲化??？”福馨嚇得站起身。

    “別緊張，這只是我的一種沒有根據的推想?！背С切χ矒崴?。

    福馨雙手抓住她自己的頭發，用胳膊肘撐著桌面。這一刻，她的腦海里出現了父親默默佇立在落地窗前的身影。

    他回過頭來看她，咧嘴一笑，露出兩顆碩大的蟲牙。

    福馨渾身一哆嗦。

    “再熱誠的創業者在資本成堆的地方，也很難保持初心?！?/br>
    楚千城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長長吐出一口氣。

    “鯤鵬游戲在大崩潰后，擠出資本，鯨鯤老總或許能找回原初的狀態，讓一個仍然在業內堅持的實業家執掌大局，重振游戲部門，這樣說不定還能為鯨鯤集團找到另一個長期的盈利增長點呢?！?/br>
    楚千城說完，舉起茶杯，與福馨相視而笑。

    “那樣就太好了?！备＼半p手合十。

    “怎么，你喜歡哪款鯨鯤游戲？”楚千城好奇地問，“這么關心鯨鯤集團呢？”

    “我……我以前玩過一些鯨鯤的手游，但是最后全都棄了，氛圍越來越浮躁，我受不了?！备＼按_實試圖支持一下父親，但是“兒臣做不到啊”。

    “人類是群居性動物，天生就容易受到種群的影響。比如最常見的攀比情緒，一旦被引導，就會瞬間放大。這就是我不想碰網絡游戲的原因。運營商們本來應該盡量稀釋人群中攀比情緒的激化，保護游戲初始設定的內部環境。但是，為了盈利，他們不但不去稀釋這種破壞游戲體驗的情緒，反而用盡一切手段去挑撥，激化，這背離了游戲的初衷?！?/br>
    楚千城沉思了片刻，忽然笑了。

    “怎么？”福馨好奇地問。

    “沒什么，我覺得網絡游戲倒是很好的社會學樣本，可以在里面看盡人生百態。但是，同質化過于嚴重，同一堂課上一百遍，再好的學生也會膩?！?/br>
    “就是說啊，單機游戲就沒這個問題呢?！备＼盁崃屹澩?。

    “原來的單機游戲里，運營商無法改變游戲內置的規則，一個游戲就算再簡陋，也是一個自洽的小世界，游戲的法則只有玩家想要，才能改變。但是現在嘛，單機游戲也必須聯網玩，這就給了運營商從外部改變單機世界的可能性，游戲內購功能在單機上的出現，就是最后一片凈土的喪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