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郁秋將玉簡換到另一只手上,擦了擦手心的汗,道:“大人……我這里,恐怕一時半會走不開?!?/br> “那可不行,”烏綺云半是嚴肅、半是撒嬌的語氣說,“孤需要你,你現在就回來,越快越好?!?/br> “是,”郁秋垂下眼瞼,聲音微顫,“我會盡快的……” “你別誆孤,”烏綺云道,“你若是十二個時辰內不能出現在孤面前,孤定親自來捉你?!?/br> 郁秋:“……” 放下玉簡,郁秋覺得自己已經窮途末路了。 烏綺云要來捉她?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還是說……她看眼下形勢不妙,打算捉了她送給魔尊,以此來挽回敗局? 郁秋扳著手指數:“烏綺云那邊已經靠不住了,讓她知道我殺了顧風茹,我將不得好死;老三那邊也沒辦法投靠,顧風茹的事夠他頭疼了;老二明目張膽問烏綺云要人,我要是暴露了也不得好死;顧風茹說得對,我還真是……走投無路了……” 系統同情地說:“我算長見識了,從未見過有人像你這樣,將自己后路全部斷掉……” 矮個里頭拔高個,郁秋想了想問道:“你覺得……滄瀾宗主怎么樣?” 系統:“你找死嗎?” 郁秋:“?!?/br> 良久,郁秋做出決定,站起身道:“其實我就是想把卷軸送出去而已?!?/br> “要不這樣,我去找老二,將卷軸給他,死在他手里也無妨,正好可以回去了?!?/br> 她推開門,慘白的臉頓時被火光照亮,眸光里映著烈火,她愣了下,瞳孔猛地一顫,恍然以為自己身處煉獄。 無涯谷中盡是烈火,無盡烈火如流星從天上墜落,砸在建筑物上,砸在樹林里,燒的一眾魔族慌亂逃竄—— “發生什么了?”郁秋一面躲避烈火,一面逮著人問情況。 一名還算冷靜的魔族弟子匆忙交代:“大事不好了,無涯谷結界被毀壞,魔尊大人一定是出事了!” 郁秋心里咯噔了一聲。 無涯谷不受戰火侵擾,原來是有一層結界護著,老二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讓無涯谷片刻之間變成這副模樣? “小七!” “在,”系統語氣一變,“糟了,老二的生命值瀕危,在報警了!” 郁秋罵了一聲,抓著那魔族弟子,道:“魔尊人在哪里?!” 那弟子指了一個方向,郁秋立刻撒開他,一陣風沖過去,破開火光,逆著人流往上沖,來到烈火最盛的地方。 火光照著兩個人影—— 陸見寒胸口插著一把劍,劍柄抵到了肋骨上,將他整個人貫穿,他勉強站直,一手高高舉起,掐著一女子的脖子,將她懸在空中。 血染紅了兩人的衣袍,流到地上,積了一灘。 郁秋沖上去,待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她徹底驚住了。 鳳不眠易容成郁秋的樣子,握著劍柄,嘴角掛著血,噙著笑,一臉嘲諷地看著陸見寒。 求仁得仁,她做到了。 “郁、秋?!?/br> 陸見寒眸光噴著火,盯著鳳不眠,每一個字都從牙縫里蹦出來,仿佛刀子剜在郁秋心口。 郁秋拾階而上,走到兩人面前,凝視著陸見寒的側臉,輕輕地嘆了口氣,道:“現在讓你叫我一聲師尊都不容易了,淵兒?!?/br> 陸見寒:“…………” 鳳凰臺的易容術直接給兩人換了臉,但聲音和語氣是任何人都模仿不來的。 郁秋一開口,陸見寒便明白了他手里捏著的原來是個冒牌貨。 他極其緩慢地轉過臉,慘白的臉被烈火照亮,魑魅魍魎一般,血紅的眼眸死死地盯著郁秋,身體輕輕地顫了下。 郁秋被看得不舒服,眸光閃爍了下,走到他身側,低著頭,輕輕將鳳不眠的手腕折斷,再將陸見寒背后突出來的劍折斷,卸開兩人,抬眸迎上陸見寒的目光,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陸見寒松開手,鳳不眠“咚”地一聲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陸見寒只盯著郁秋,血紅的唇翕張,輕輕地說了句什么。 四周聲音太嘈雜,郁秋根本聽不見。 “魔尊大人,”郁秋扯著嗓子,清清楚楚地、在他耳邊說,“讓為師給您下跪就算了,您現在都傷成這樣了,正所謂樹倒猢猻散,您這樣子,現在在我面前也逞不了什么能耐……” 陸見寒抽了口氣,那目光簡直恨不得將郁秋生吞活剝了。 郁秋避開他的目光,看著他的傷口,施了道止血術,語氣漫不經心,道:“不過啊,你可千萬別輕易地死掉,你找了為師這么多年,如今我活蹦亂跳地站在你面前,你要是就這么死掉了,委實太冤了——” 她一開口,就算是死人也能被氣活。 陸見寒體內氣息紊亂,懸著一口氣,一只手按著郁秋的肩,死死地瞪著她,咬牙道:“還、早著呢!” 郁秋頭皮發麻,干笑一聲。 陸見寒眼睛紅的滴血,一字字道:“你不死、本座怎么敢死?” “你也不用這么著急咒為師死,”郁秋嬉皮笑臉,“為師要是死了,你們連個記恨的人都沒有,也沒什么意思!” 陸見寒輕笑一聲,肩膀聳動,正要反唇相譏,一開口便倒抽一口涼氣,表情扭曲,眼珠子凸出,齜牙咧嘴地瞪著郁秋。 郁秋干脆利落地將斷劍從他胸口里拔了出來,左手按著他胸口的窟窿,右手握著血紅的劍,笑了笑,關心道:“疼嗎?” 連關心都是陰陽怪氣的! 陸見寒臉色慘白,踉蹌著往身后一栽,撞在亭柱上,手腳痙攣起來,抬起一手指了指鳳不眠,難以置信道:“你與她,合謀來殺我?” 郁秋懶得解釋了,一掌劈下去將人敲暈,給他喂了顆還魂丹,將人扛著就跑。 無涯谷出了這么大的事,無論是烏綺云也好,仙盟也好,各大門派只要還活著的、有頭有臉的人必將親臨此地,親自驗證魔君見寒的生死,甚至免不了補上一刀,將妖、魔二族徹底擊潰。 鳳不眠那狗爹說的沒錯,這一戰勝負的關鍵就在魔君見寒身上,只不過沒想到竟是以這么憋屈的方式。 郁秋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徒弟慘死,扛著走了幾步,幾名魔族弟子浴火沖過來,二話不說要從她這里搶人—— “住手!”郁秋拿出了一塊令牌,喝道,“我乃烏綺云座下第一護法郁秋,奉命前來護魔尊大人安危,何人敢上前與我為敵?!” 這一喝,魔族弟子們果然猶豫了。 郁秋氣勢洶洶,怒道:“還愣著干什么?!護我和魔尊大人離開此地!” 眾人應道:“是——!” 郁秋扛了一路,改為背著,御刀從無涯谷上飛出,一路避開墜落下來的天火,隨行護法的人也逐漸變多,與此同時,黑云顛上有人追來,一個個都如神兵天將,齊齊地往郁秋這里追。 “草!”郁秋累得大汗淋漓,側過臉看了眼肩頭昏睡的徒弟,低聲道,“你別給我死了??!” 仙魔一戰,雙方死傷慘重,連烏綺云也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敗局已定,仙盟怎會不明白? 到時候,仙盟多半會以陸見寒的性命為條件,與妖、魔二族議和。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她的徒弟怎么能成為仙魔一戰的犧牲品呢? 人剛離開無涯谷,還在空中,四面遭到圍困。 鳳凰臺的弟子們身著紅衣,手持長刀,擺開陣仗,為首的刀宗滿身是血,開口時聲音渾厚,震得郁秋心頭一顫—— “陸見寒!死到臨頭,你還往哪里逃?!” 郁秋將徒弟交給一名魔族弟子,撥開微微散亂的頭發,緩緩抽出刀,朗聲道:“死老頭子,你可認得我是誰?!” 刀宗睜大眼,失聲道:“阿眠?!你怎么在那里?!” 郁秋二話不說,徑直將刀橫在了自己脖子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幽幽地盯著刀宗,意思非常明顯:想殺陸見寒,需得從我尸首上踏過去。 “阿眠?是阿眠嗎?”刀宗抽了口氣,抬手顫了下,難以置信道,“你,你怎么了?” 郁秋心里冷笑,是不是鳳不眠,難道你真的認不出來? 你們鳳凰臺的絕學,絕妙到能把自己人也騙??? 也怪不得,淵兒會在鳳不眠身上吃這么大的虧。 “退后!”郁秋將刀橫在脖頸上,怒目看著刀宗,“我說,帶你的人給我退后?。?!” “不……”刀宗竭力保持鎮定,顫聲道,“你不是阿眠……不是……” 郁秋揚了揚下巴,喝道:“敢不敢試一試?” 那刀宗尚在猶豫,一旁不知門派的雜魚們沖了上來,郁秋刀鋒一轉,鋒利的弧光散出去,迎上無數把飛來的刀劍,郁秋扭頭朝那魔族弟子叱道:“帶他先走!” 眾人領命,急忙逃竄,此時刀宗的人提著黑刀追殺,一時間鳳鳴長空,天上地下皆是火光一片,鳳影掠過,氣勢恢宏。 “草!”郁秋游走于正邪兩道,很少吃虧,只想著有朝一日功成身退,沒想到最后竟然栽在一個小小的鳳不眠手里,一時又氣又惱,手中刀不由地快了幾分,恨不得再殺幾條雜魚泄憤。 仙魔一戰進入尾聲,能活到現在的必然本事不凡,幾招下來,郁秋力不從心,聽得空中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她眸光都亮了起來。 “秋兒——” 烏綺云騎在青鸞上,白衣若仙,只剩七尾盡數展開,尾毛上帶了血,神色焦急地朝她看來,縱身一躍從鳥背上跳下來,周身殺氣“轟”了出去,護在了郁秋面前。 見了烏綺云,郁秋竟是松了口氣,接著顫聲道:“大人……何人傷你九尾?” 烏綺云側過身,沖她一笑,不痛不癢道:“無人能傷孤,是孤自己斷的,小心——” 郁秋頭也不回,旋刀擋下身后的偷襲,對上烏綺云漂亮的眼睛,心中疑惑不定。 顧風茹的事,烏綺云知道了嗎? 卷軸就在她身上,烏綺云若是知道,豈不殺她祭天? 眼下沒空想這些了,郁秋一向沒什么立場,誰弱就幫誰,如今妖族、魔族被逼上死路,她不能讓仙盟將他們趕盡殺絕! 烏綺云斷了兩尾,法力不比從前,面對仙盟眾人的合圍,竟是節節敗退,退到了洛水河畔。 眾人來不及喘一口氣,南面又生出變故! 顧風華帶著他的阿修羅來了。 那是一座由鐵甲構成的巨人,光是制作他就花了十年之久!阿修羅高到幾乎望不到頭,肩膀以上隱在云端,一步下去,幾乎能將一座城鎮夷為平地。 魔尊陸見寒此時驚醒過來了,帶傷迎戰,只一招飛過去,便被阿修羅一掌拍飛。 顧風華站在阿修羅的肩上,長發飛舞,衣袂飄飛,他手里拿了個機械制造的揚聲器,朝下面喊道:“二師兄!二師兄,剛才那一掌已經手下留情了,你識趣一點,現在就投降認輸,落在我手里總比落在其他人手里要好,念在同門一場的份上,我會留你一個全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