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我不知道,我希望一切還來得及?!?/br> “好吧,如果我讓你走,你怎么報答我?我不想要你的錢?!?/br> “如果我弟弟真的無可救藥了,我可以把他交給你隨意處置,反正事情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了?!?/br> “那好吧,我自有主張,不過機會只有一次……”艾西站起來開門,正想要出去招呼警察,不料秘書就站在門口,正要敲門。 “你在這兒干嗎?”艾西一驚,生怕這段談話被人偷聽到。 “艾總,不好意思,方先生纏著非要見您,我說您有預約了,但是……” 秘書的話還沒說完,方茗就從拐角處閃出來,“艾先生!”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我想起一些事來,我必須告訴您?!?/br> 怎么都趕在一起了! 艾西好言安慰說:“方先生,我馬上見您,不過您再等我十分鐘,好嗎?我馬上就好!” “好的,好的?!狈杰叨哙锣碌?,“我一定得把這個告訴您?!?/br> “好,好?!卑髟诿貢磉叾Z了一陣,讓他看好方茗,自己穿過走廊,到門口找到了那兩位警察。 “嘿,哥們兒,你認識剛才進去那個男人嗎?” “哦,有點眼熟?!逼渲械囊蝗嘶卮鸬?。 “對,他是你們局里的法醫。他現在有點不正常。一會兒你們把那小子帶走的時候,順便把他也帶回去,到時候我會給你們劉隊打電話的?!?/br> 安頓好之后,艾西又回到辦公室,對告密者說:“我盡我的可能,至于能不能逃走,就看你的本事了?,F在閉上嘴,保持安靜,我要撰寫你的精神病報告了?!?/br> 這種事駕輕就熟的,艾西一會兒就寫好了,又叮囑告密者一定要表演得像一點,因為從警察局轉院過去,人家是不可能不排查的。 “如果他們中午送你過去的話,你最快下午兩點就能逃走。小心點,別傷害別人?!?/br> 送他出門之后,艾西馬上抓起桌上的電話,給麥濤撥了一個:“喂,你在哪兒?是嗎?你不能馬上過來是嗎?那好,盡快吧!越快越好!呃,我在電話里不方便解釋。另外,很抱歉對你有所隱瞞,之前的事情我沒有都說實話。嗯,好了,我不再廢話了,你半小時內過來就ok了。不過你要注意的是,中午前后我會把你送來的這小子轉到我師父的精神病院去,屆時他會在那里試圖逃走。盡量讓他跑,給他留些空子,然后跟蹤他,你們想要的答案到時候自然就有了?!?/br> 掛上電話,艾西長出了一口氣?!氨赴?,”他在心底對告密者說道,“抱歉啊,我背叛了你??晌覍嵲诓荒芟嘈拍憧梢元氉园堰@件事情辦好。萬一你反悔,包庇殺人犯,到時候我就慘了?!?/br> 兩面三刀的艾西假裝同意協助告密者,卻悄悄與麥濤聯手布下了連環套。他相信,只要告密者成功逃離,自然會將警方引向兇手,于是自己又能安心睡覺了。 唯一的小小遺憾是,這一次算是做了幕后工作,無法出現在臺前了。 接下來,他又馬不停蹄地請方先生進來坐下。 “怎么了?”他馬上切換了另一副嘴臉,溫和地問道。 “我,我想起來了,我有一個女兒?!?/br> “哦,你有一個女兒?!卑饔X得今天的事情真的是太不順了,方茗的不同身份正在加速融合,這會導致什么變化,他完全預料不出?!盀槭裁茨銜X得自己有個女兒?之前你可從沒說過?!?/br> “我能抽支煙嗎?” “當然!” 方茗哆哆嗦嗦地接過煙來,繼續說:“我說不清楚,但是您說的不對,我見到的不是我自己體內的女性人格,而是我的女兒。躺在冰冷的床上,被開膛破肚的,是我的女兒?!?/br> “什么?!”如果說這一天艾西是在連續的驚訝中度過的,那么這一驚顯然是最出乎意料的,“什么意思?我沒聽懂?!?/br> “我的意思是說,從您這兒離開之后,我回了家。我覺得我的家好陌生。我找不到妻子和女兒的照片,但是我覺得我曾經有過妻子和女兒,后來我把她們弄丟了。我想起來,我有好多年找不到我的女兒了,但是我昨天看到了,在一張冰冷的灰白色金屬制成的小床上。她的身體被切開,已經死了?!?/br> 一張冰冷的、灰白色金屬制成的小床,這他媽不是停尸床嗎?!什么意思,因為創傷而失去記憶的法醫方茗,在失去女兒三年之后,親自解剖了自己女兒的尸體?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艾西不敢排除這個極其微小的可能性。他更不知道這一次該用什么樣的瞎話來安撫可憐的方先生。他果斷地站起身:“走,方先生,我知道在哪兒可以驗證你的這個怪夢!” 艾西聽麥濤說過,三年前的最后一位被害人,也就是方先生的女兒方曉曉,疑似被兇手擄走之后,消失至今。會不會兇手一直留著她,直到昨天才殺死她?正因為如此,兇手才在這三年里銷聲匿跡,沒再殺人,因為他暫時不需要了。 這猜測雖然聽起來極其瘋狂,但這世界上發生的好多事本就無常理可言。 方茗自女兒失蹤之后大受刺激,如今連自己陷入哪個身份都不知道了。艾西必須馬上動身,親自向劉隊作出解釋。 于是他拉著方先生快步地向外走,與兩名警員會合,還帶著告密者,驅車返回警察局。 艾西走得非常匆忙,甚至忘了給麥濤打個電話。就這樣,一行人在中午前趕回了警察局…… 4 因為不知道原因,所以人們常因為一些簡單的事情而把自己搞得暈頭轉向。 人人都有不知道的事,即使最偉大的學者如達爾文之流,在這一點上也有相當尷尬的教訓。作為一位年輕的“狩獵與射擊”的好手,他對自己的視力非常自豪。二十歲剛出頭那年他橫渡大西洋,當時結伴而行的有一些火地島的土著人,他們可以看到幾英里以外的東西,而達爾文和英國水手都看不到。因此,火地人就在船上擔任瞭望員。 這個很簡單的例子說明了什么?說明火地島的土著人有一種超越常人的能力嗎?人們不是常常給自己并不了解的奇怪人群賦予一種神秘的能力嗎?然而結果簡單得出人意料:火地島土著人的視力并沒有超人之處,問題出在達爾文和英國水手身上——他們都是近視眼! 當然,在那個年代,近視眼的觀點還不曾被人提出過,因此沒人知道這是怎么回事。這種難以理解的現象被以訛傳訛地流傳下來,于是人們都認為火地島的居民視力超人。 如此愚蠢的小錯誤當然不足以詆毀達爾文的偉大,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因為不了解內情,我們時常會受到現實的蒙蔽,而被搞得暈頭轉向。 比如說,久未登場的刑警王昭同志,今天上午就相當困惑。 b市不只有少女殺手這一系列的案子,陳真佳子和她男友的尸體如今還放在停尸房呢!這案子也需要有人管,而王昭正是負責的警員之一。 然而今天早上,他卻忽然接到通知,讓他和專案組停下手頭進行的一切調查,等待新的證據。這讓王昭感到相當費解。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辦事不力,要被調離專案組了? 實際情況當然并非如此。方法醫,也就是水哥把昨夜的女尸拋下之后,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發現。法醫這樣的舉動當然不只是違規而已,還是所謂的擅離職守。劉隊很快得到通知。他與艾西聊過,當然知道方法醫的精神狀態不穩定。于是他下令封鎖消息,避免這事傳得沸沸揚揚。然而僅做這些是不夠的,天知道方醫生是什么時候出現問題的。這意味著方醫生最近處理過的尸體都需要重新檢查一遍。 在可能發現新證據之前,自然要讓專案組暫停工作。 為此,刑警王昭感到費解,當值的法醫也是一頭霧水。算了,反正上面讓做的就是命令。 重新檢驗的尸體包括少女殺手案的兩名被害者、陳真佳子及其男友。 這一檢查,還真就發現了一些問題。 其實這也算不上是嚴重的疏漏:法醫在陳真佳子男友尸體的鼻孔里,找到了一些棕黑色的粉末狀顆粒。 這是什么?沒人能猜透。因為在停尸房的冷柜里被放置了好幾天,粉末狀顆粒變得沒有味了,也沒人能一眼看出來。 陳真佳子和男友都是被人徒手勒死的,前者死得很快,而后者與兇手經歷了一番搏斗,因此顆粒也許是在這個時候被沾上去的。 粉末狀顆粒被送到化驗室,不久就得出了十分簡單的結論——這玩意兒是咖啡粉,確切地說,是藍山咖啡豆磨成的粉……哦,這是否說明,兇手在咖啡店工作,或者兇手在殺人之前親自磨過咖啡豆? 也許吧,王昭對這個結果不屑一顧。此類咖啡在b市諸多咖啡廳都能找到,在家中也可輕松網購,實在不算什么有力的證據。 于是,遲滯了半天的調查行動總算是可以繼續了。 只是王昭心里很不痛快。他與水哥熟識,不明白上級領導的安排意味著什么,又沒見到水哥本人,得不到解釋,因此產生了一些誤會,認為這是上面成心找碴兒。 當然,陳真佳子與男友的雙尸案一直以來也沒什么線索。王昭無奈之余,決定走訪他們居住的社區,尋找一些蛛絲馬跡,只是這一兩天也沒什么線索。 越是找不到目擊者,王昭就越是懷疑兇手對這個社區非常了解,抑或兇手是專業人士??稍陉愓婕炎雍湍杏焉砩蠈嵲诳床怀鏊麄兣c黑社會交往的可能,那又為什么會被殺人滅口呢? 案子不順利,又經過今天上午這一折騰,他的心情就很不好。悻悻地吃了些餅干當午餐,正要出門繼續走訪辦案,沒想到剛下樓來到警察局門口,迎面走來了一行人,為首的正是艾西。 他們一行五人,為首的正是艾西。王昭不認識艾西,可一眼就認出了艾西身后的水哥。 眼前的水哥跟王昭印象里那個不善言談、干練的中年人有很大區別?,F在的水哥目光游離、左顧右盼、顫顫巍巍,就跟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差不多。 王昭覺得納悶,來不及深想,上前招呼著:“我靠,水哥,你可算來了,出什么事啦?停尸房里造反啦?!?/br> 王昭那個意思是說,停尸房里其他法醫忙著重新檢驗水哥檢驗過的尸體,就跟造反了似的。不過他這措辭也不恰當,說停尸房干嗎,說法醫辦公室多好!王昭草率的說法引來一幫人詫異的圍觀。 沒想到水哥翻了翻眼皮:“你是誰?我不是水哥,我叫方茗?!?/br> “???!”王昭一愣,“水哥,你說啥呢?今早上沒吃藥,糊涂了吧?” 王昭說得對,水哥還真是沒吃藥! 警察也是人,誰不好新鮮,誰不看熱鬧啊。因此,圍觀的人就越來越多。 可眼下艾西不能看熱鬧。圍觀事小,耽誤了正事事大。艾西很怕出亂子,畢竟是他擅作決定,帶水哥來停尸房認尸的。艾西算老幾?他什么也不是,哪來的權力去作什么決定! 為了不出大亂子,艾西趕緊上前勸:“喂喂,這事回頭再說,方先生精神不太好?!?/br> 艾西是好意,想勸開就完了,趕緊帶著方先生去找劉隊。沒想到王昭斜乜著眼,來了一句:“你是誰?憑什么說我們水哥精神???!” 喲!艾西一下子啞巴了。該怎么說?直截了當闡明事實嗎?那好事也會變成壞事。警察局里真鬧出這么大笑話來,劉隊那里面子也不好看。 兩人爭執的工夫,圍觀的警察也竊竊私語。不過他們都還好說,方先生可是很不舒服。這一鬧之下,他覺得昏天黑地,腦子里亂哄哄的。他倏地抓住艾西的胳膊,剛好還是受傷的那只:“喂,艾先生,你帶我來這里干嗎?這不是警察局嗎?我要找我女兒,警察把她怎么樣了?!” 這一下可不亞于投下了重磅炸彈。什么和什么呀,又是警察局又是女兒的? 方先生瀕臨崩潰,竟而逮誰問誰:“我女兒在哪兒?” “我女兒在哪兒?” 一樓的大廳瞬間鬧成了一鍋粥。 這樣的變化劉隊自己也是始料不及。他接到了艾西的電話,可電話里說不清楚,劉隊就在辦公室里耐心地等??墒侨藳]等來,只聽得樓下亂哄哄的。 劉隊走到樓梯口,一看下面這場面,立馬大喝一聲:“都別鬧了,趕快回去工作!” 平時這一吼威力十足,不過今天竟然沒什么效力。因為別人都沒鬧,只有方醫生自己在鬧,而方先生這時候哪還認識劉隊??匆姌巧舷聛韨€管事的,他馬上沖過去抓住劉隊的手:“我女兒呢?我女兒呢?” 劉隊看看方茗,又看看艾西:“別說話,跟我上樓!” 方茗抓著他,他拉著方茗,倆人拉拉扯扯上了樓,艾西在后面緊張兮兮地跟著。關上辦公室的門,算是隔絕出了一個安靜的世界。劉隊沒坐下,也沒讓他們坐,劈頭蓋臉就問:“艾先生,這算哪一出?” 艾西也急了,沖著還在喋喋不休的方先生喊了一句:“你坐下,否則我不帶你去見女兒了!” 這一句倒是真管用,方茗不鬧了,乖乖坐了下來。 “唉,劉隊,真是一言難盡。方先生的不同身份正在加速整合,他很快就會回到本來的意識中去,也許到了那個時候,我也控制不了。另外,我必須告訴您,方先生昨天不是解剖了我發現的那具女尸嗎,他說那是他女兒!” “什么?!方曉曉?!”劉隊這種見過大風大浪、處變不驚的人也止不住顫抖了一下,“這么說,他……” 假如一個男人、一個父親,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解剖了自己的女兒……這、這豈止是悲哀一詞可以形容的呀?……一聽到方曉曉的名字,方茗又鬧,艾西連哄帶唬,終于讓他又恢復了平靜。 “這事你有多大把握?”劉隊頹然地找個沙發坐下,悄聲問。 “沒有把握。我不知道這是因為他出現了幻覺,還是別的什么原因?!?/br> “時隔三年才殺人,有什么理由嗎?” “我不懂?!卑鲗嵲拰嵳f。他確實不懂,只覺得有必要讓方茗來當面對質。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讓他先去看看尸體,對吧?我安排一下,你先坐?!?/br> “哦!”艾西答應著,可是沒坐下,他腦袋里嗡了一聲。今天來,可不是只有方茗這一件事,還有樓下那小子呢! 艾西錯了下神,也沒答話,轉身推開門就往外跑。 “艾先生,你……” 艾西開門跑了沒兩步,就被堵了回來,堵他的人正是同行的兩位警察。 三人轉眼又回到隊長辦公室,驚慌失措地報告說:“不好了,那小子逃走了?!?/br> “哪個小子?”劉隊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