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呃?! 這艾西倒是沒想到。 自去年“犯罪心理師”一案之后,麥濤覺得自己喪失了公平和正義,便堅決辭去犯罪心理師的職位。 他的老岳父——刑警大隊的劉大隊長極力挽留,無奈麥濤去意已決。 雖然不久之后,他和劉大隊長的女兒結了婚,一家人相處得其樂融融,但他再也沒想過回到警察局,而是選擇在大學安心教書的平淡生活。 老隊長雖然對這個決定不甚滿意,可畢竟是岳父,不好多說什么,又一心想給女婿安排個合適的工作,便托人活動,促使麥濤去警察學院當了個副教授。 既然還是教書,麥濤也不反對,去就去吧。娶了人家的姑娘,人家賞臉給你工作,還有什么好推辭的呢? 看來,艾西的分析一上來就是錯的。 麥濤并不是被請來的,而是和那兩位學院領導一樣,像完成差事似的,被派了過來。 犯罪心理師這個職位,跟警察的職位一樣,身份是嚴格保密的。 你絕不會在電視上看到“麥濤,年齡xx,性別xx,是某某警察局犯罪心理師”這樣的新聞。 所以主辦方看到麥濤這個警察學院副教授的名頭,應該不會聯想很多。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古德曼律師再次從中作梗,把麥濤的信息透露了出去。 這家伙不愧是老jian巨猾啊,他幾乎把我的行動都考慮進去了。麥濤的身份得到驗證——我為了給麥濤解圍,自然會挺身而出——同時也給我自己作了更多宣傳——到頭來,麥濤對我的好感上升,也有利于我們的接觸。 呵呵,老家伙,有工夫我再跟你算這筆賬! “咋了,你在想什么?”麥濤見他半晌不語,就問。 “哦,沒什么。我還在想,我這里有一張永久生效的嘉賓卡,必要的時候,咱倆要不要換著用?!?/br> “呵呵,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你也看見今天這場面了,我很討厭有人舊事重提?!?/br> “是,是?!卑餍难鄱?,別人不愿意提的事,打死他也不會問,直到人家自己愿意說的時候為止。 學院很大,兩人好一陣走,總算出了南門。附近有不少小吃店,他們隨便挑了一家坐進去,挑選秉承的原則是:人越少,越清凈,就越好。 屁股一挨上板凳,兩人的肚子就咕咕地叫開了。這也難怪,兩個小時的活動,一口吃的沒有,光喝水,肚子里的油都刮沒了! 吃,不過是滿足一種最基本的生存需要而已,餓極了,誰也不講究。兩人隨便點了些涼菜,又要了兩盤下飯的熱菜。啤酒自然是少不了的,老板從冰柜深處掏出冒著絲絲白氣的冰啤酒。 “來,為咱倆初次見面,干一杯!” 杯子里汩汩地倒著酒,瞬間就倒滿了……大碗里汩汩地倒著酒,瞬間就倒滿了。 當然,這不是白酒,也不是啤酒,而是純度非常高的工業酒精。 唐彼得大手一揮:“來,真佳子,把崴傷的腳給我?!?/br> 看清他在做什么,陳真佳子當然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只是她仍然不太明白這么做的意圖:“嗯,崴腳之后,不是要拿冰袋敷嗎?” “嗯,冰的作用是為了凝固你的血管,讓腳不會太腫,并沒有活血化淤的作用?!?/br> 唐彼得把陳真佳子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腳踝處已經腫成了饅頭大小,幽幽地泛著青。 唐彼得也不說話,把她的腳放穩,讓外側朝上,點燃了打火機,飛快地把火往滿碗的酒精里面一探,砰的一聲,碗里躥起藍汪汪的火苗。(接下來的細節需要技巧,普通讀者請勿輕易模仿,以免燒傷燙傷?。?/br> 藍色火光散發著吸引人的熱氣,看起來很美,可是把手放在上面,還是會讓你皮開rou綻。 唐彼得的動作異常迅速,手指往碗里一伸,瞬間又拿回來,手上沾了酒,酒上著了火。他用蘸了火酒的手在陳真佳子的傷處涂抹,輕輕拍打,隨后又去蘸火。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火酒挨著皮膚的一剎那,是有些微微發燙的。不過真佳子覺得這燙意并非在腳上,而是在心里。 如果說酒挨著皮膚很燙,那么伸手去取火的手指,該有多燙? “燙嗎?”真佳子覺得自己的心里有些醉意,話語也有些醉意了。 “還行吧!”唐彼得的話總是那么大煞風景。 酒燒了一會兒,自然只剩下水,就滅掉了。 唐彼得又倒了一碗。 弄到第三碗的時候,他說:“看,腳踝已經開始消腫了?!?/br> “呃……是嗎?”真佳子這才想起來,“哎呀,還真是消了?!?/br> 實際上,隨著淤血化開,不只是腫消了,痛感也降低了很多。 “好了,接下來就是回去靜養?;鹁朴悬c危險,你不要隨便嘗試,每天用熱水敷兩次就行了?!碧票说谜酒鹕?。 “嗯,謝謝。怎么,你要下逐客令了?”真佳子不易察覺地微微嘆了口氣。 唐彼得沒說話。再過一會兒,老婆怎么也該回來了,看到自己在擺弄陌生女人的腳,只怕是又要鬧了吧。 真佳子盯著壁櫥上他和她的照片,說:“做你太太可真幸福?!?/br> 唐彼得本不想說話,可惜沒忍?。骸芭?,說起來,剛才那男人是你男朋友嗎?” “是的?!?/br> “以后選男人,可要留點神?!?/br> “呵呵,他人還算行,除了脾氣太差?!闭婕炎涌嘈χ?,“像我這樣離了婚帶著孩子的女人,找誰都不容易?!?/br> “也許吧?!彼f,“多想想孩子吧。你還年輕,又漂亮,總還是會找到好人的?!?/br> “謝謝你?!闭婕炎右娝麜r不時就抬頭看表,心知自己也不能久留,“冒昧地問一句,我能再和你見面嗎?” “呃……這個……可以吧……” “我到哪里能見到你?總不能來你家……” “每周六、周日,如果不忙別的事,我會在麥瓦咖啡館,西三環邊上,很好找?!?/br> “麥瓦咖啡館?多奇怪的名字。唐彼得,你自己的名字也洋味十足?!?/br> 有什么法子呢?彼得想,這是前任老板定的規矩,好幾年下來,自己也習慣了。為了紀念自殺的前任老板,他不愿意給咖啡館改名字。 “好了,我要走了?!闭婕炎影涯_伸進高跟鞋,勉強站了起來。 “嗯?!北说眯南?,趕緊走吧,最糟糕的就是在門口被老婆給堵上! 不過,當他瞥了瞥真佳子那依然有些腫脹的腳踝和足足十厘米的鞋跟時,他說了句“等等”。 他蹲下身拉開門口的鞋柜,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從最里面掏出一雙奶白色的平底鞋。 這雙鞋有段時間沒穿過了,上面蒙了一層土?!鞍?,”他說,“這還是五年前老婆過生日的時候,我給她買的。牛筋底的,很舒服,現在市面上可找不到這樣舒服的鞋子了。她穿了幾年,過時了也就不穿了,估計你拿走她也不會察覺的?!?/br> “哎呀,謝謝?!彼俅胃屑さ赝?。 “稍等,我給你擦擦?!?/br> 真佳子覺得暈暈乎乎的。眼前這個男人,幾乎什么都好。如果這雙鞋能更美一點,如果他的審美情調能高一點,那他就是真正的完美無缺! 當然了,經歷過感情危機和婚變的真佳子也懂得現實生活的殘酷——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像唐彼得這樣沉默寡言、實實在在的男人,才是天底下最難找的好男人。 雖然在趕時間,唐彼得還是認真地把鞋擦干凈。至少對一個男人來說,看不到土,那就算很干凈了。 真佳子把鞋換上,又把自己的高跟鞋用塑料袋裝好。 “我走了?!彼酪啦簧?。 “我送你下樓?!彼f。 …… 飯館里面,麥濤和艾西還在吃吃喝喝。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實在是太他媽難吃了,誰讓他倆專挑沒人的店! 起初兩人都很餓,所以狼吞虎咽,微微填飽了肚子,就誰也吃不下去了。 看著剩下的菜遠比吃掉的多,麥濤笑了:“唉,我說老兄呀,你是個挺奇怪的人?!?/br> “怎么說?”艾西點了根煙。 “你跟一個人很像?!?/br> “哦,誰?” “艾蓮?!?/br> “那是誰?” “一個作家,就是主持人說到的那個自殺的人?!?/br> …… 嗯,你瞧瞧,車到山前必有路吧,我欲擒故縱的本事更上一層樓。艾西心里竊喜,表面上卻仍然揣著明白裝糊涂。 “看,他姓艾,你也姓艾;他寫書,你也寫書;他做心理咨詢,你也做。這不是很相似嗎?” “嗯,確實是,不過我可不打算自殺?!卑髅半U把話題推進了一步。 麥濤立刻陷入了沉默,隔了好一會兒,端起酒杯又放下,放下后又拿起來,最后才說道:“對于他的自殺,其實我也是能理解的?!?/br> 還好,人家沒有翻臉,艾西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下一次自己可不敢胡說了。 “是嗎?”他又拿出了原有的架勢,人家不說,他就不問。 “當然,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丙湞o自己打了個圓場,“其實也正是因為他,我才放棄犯罪心理師這個行當的?!?/br> “嗯,很有前途的工作,放棄了不可惜嗎?” “說不上。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自己不配做這行了?!?/br> “天底下又有幾個人真的配?” 麥濤沖他感激地笑笑,“嗯,話說到這里,實不相瞞,我也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一年過去了,這話我還從沒和別人說過。艾蓮陷害了一個人,隨后自殺。為了維護他的名譽,我沒對外界提起。這就意味著,我讓一個無辜的人坐了冤獄?!?/br> 這顯然大大出乎艾西的預料。沉吟片刻,他忽然把煙頭狠命地往地上一扔。 “既然咱們投緣,那好,麥濤兄弟,有件事我也就不瞞著你了。請問幫艾蓮處理遺產的律師,是不是叫古德曼?” 麥濤的血液瞬間凝住了:“你……” “呵呵,別急,你聽我慢慢講?!?/br> 艾西心說:老家伙,你敢玩我,今天也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艾西有個非常古怪的性格特點——他幾乎是別人眼前擺著的一面鏡子,不講感情,只會對別人的行為作出反射:你拿我當朋友,我就是你的朋友;你敢算計我,我就是你的敵人……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