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精品
第一百二十二章精品 銅盆整體色如黃金,內面盆周是連綿的山脈,盆底則是海浪,浪花部分為白銅鑲嵌,盆身外側則是淺浮雕。 一處懸崖,懸崖平臺上,三位老人在老松之下,指著崖下海島上一所華屋在聊天,海天之間,還有兩只白銅的仙鶴飛舞,姿態優美。 這故事是眉州當地道家傳說,蘇東坡后來也把它寫到了自己的筆記里。 翻看底部,還有一首陰刻的吉祥賀壽詩。 整個銅盆用料扎實,紋飾精美,如金銀鑄就一般,華麗非常。 蘇油暗自好笑,這個銅盆,其實就是先刻出一個蠟盆,然后用水玻璃砂漿倒模,再用黃銅汁澆注而成。 真正耗時的,其實就在蠟盆雕刻和白銅鑲嵌那點功夫而已。 不過波浪細紋,屋宇瓦片,鶴羽松針,無不精細異常。 這方法和普通倒模方法迥然不同,沒有水玻璃技術,球磨技術,飛水法,永遠沒法翻出如此精細的鑄模,這就與普通砂模失蠟鑄造法形成了代差。 只看盆子,誰都會以為這是在銅器上直接雕刻出來的浮雕,那耗時得以年來計算。價值相應提升百倍。 很快便有人開始往銅盆前的匣子內投遞紙條,之后二林部范先生一一檢視了紙張,最后簡單宣布道:“豐源號?!?/br> 一個年輕大胖子激動得滿臉通紅,渾身肥rou都在抖動,站起來團團作揖:“這壽禮我家老安人定然欣喜非常,諸位,承讓,承讓了?!?/br> 知州笑道:“貴號東家倒是個大孝子,又是蠶市第一件成交物品,這坐稅,本官做主免了,讓二林部返還于你,以獎掖孝道?!?/br> 年輕人開心壞了,連連作揖:“多謝太守,多謝將軍?!?/br> 阿囤彌莞爾一笑,揮手表示沒什么。 接下來,是程舍人書坊龍腦彩墨五鋌,并撒花箋十封。 彩墨由五種顏色的飛水礦料,加墨膠龍腦反復錘煉,之后倒模貼金所得,分藍,黃,綠,紅,白五色。 以前的彩墨,除了朱砂墨,其余都是礦粉狀態,現在是第一次以墨錠的形式出現。 撒花箋三層壓制,底層是單層石紙,二層是砑花水印桃花春水圖,灑粉色大小紙屑構成的花瓣,三層是普通單層書寫用竹紙壓制而成,可做到吃墨而不透墨。 每張花箋就這么看,是淡淡的綠紙下有大大小小的粉色花瓣,透光看,便會出現一幅桃花春水,落英繽紛的圖案,端是神奇。 商人們蜂擁上前,爭先恐后地投下自己的暗標,如此精雅的文房用品,遠比銅盆受歡迎,足見大宋對文華的看重,這是奇貨可居。 程文應命程三打開匣子,計點一番后,接過程三遞來的紙條,微笑道:“老朋友了,眷墨齋老華?!?/br> 掌柜的一副文士打扮,起身拱手:“程公,下來還有事相商?!?/br> 程文應點頭,表示答應。 第三件物品,是蘇家十匹蠟染木棉布。 面料后世常見,如今卻與綢緞等價,蘇家布料別有不同,有了藍色花紋圖樣不說,經緯更加細密,還隱隱有一層光澤。 這當然又是水玻璃在印染上的運用,同樣是第一次面世。 蘇洵感覺由自己宣布中標商人是降了身份,招手將蘇油叫過去開箱:“益州薛記?!?/br> 一個中年漢子站起來供手:“蘇小少爺,還記得我嗎?” 蘇油一愣:“你是?” 中年漢子激動道:“前日眉山戒嚴,小少爺義薄云天,用折刀換了小人和同伴運來的竹料,松木,騾車,還贈了盤纏返鄉,這才保住了我們幾家的家業,小人……小人們實在是感激不盡……” 說完聲音都已經開始哽咽了。 蘇油聽得有些懵,我不是花錢折價買了東西,看你們虧得厲害,順便送了把折刀嗎?怎么說法不一樣了? 這時候也不好細問,只好點頭:“舉手之勞,下來再細談?!?/br> 不過他還下不去,第四件商品,玉瓷瓶永春露特曲十二瓶。 阿囤彌立刻舉手:“我能參與不?” 呃,你要參與就沒別人什么事兒了,這次二林部帶來大大小小上千件銅器,五六千貫打底,加上你一向大手大腳,誰還搞得過你? 我要的是廣告效應! 蘇油只好拱手:“jiejie,你就別參與了,下來小弟另有禮物相送?!?/br> 阿囤彌“哦”了一聲,把手放下了:“可不許賴賬!” 樓內眾人都不覺暗笑,這夷人女子,當真不通禮數。 等到蘇油將紙盒打開,選定出價最高的一張,竟然高達兩百貫。 這是要瘋啊,我就是湊數玩玩的!難怪前邊幾位笑容掩都掩不??! 定了一下神:“呃……恭喜源驪坊?!?/br> 第五件,通犀象牙首尾羽紋花鋼文案折刀。 這刀和普通羽紋花鋼相比,石通的手藝又有精進,鋼質也更好,關鍵在裝飾。 刀柄首尾為白色的象牙雕飾,中段是犀牛角,犀牛角中間,有一道淺色半透明的細紋,非常明顯,將犀角一分為二,與彈出的花鋼上的羽脈相對。 有了這道細紋,犀角就不叫犀角了,叫“通天犀”。 有一年京城大疫,仁宗讓內庫出犀角藥材與太醫局配藥賑濟百姓,就開出來一條通犀,內官以為至寶,稟告仁宗,希望他留下,仁宗生氣了,說玩物與百姓孰輕孰重你不知道嗎?趕緊給我拿去配藥去! 仁宗之仁,的確是皇帝之中少見的。 因為天師法劍的事情,羽紋花鋼早已經蜚聲四路,人人都好奇,人人都沒有見過。 之前倒是有一柄紫檀座象牙裝的清荷短劍,據說已經被輾轉收入宮內。這柄折刀,還是第一次讓與會之人見識到到底什么叫羽紋花鋼,什么叫跳刀。 物以稀為貴,這次的投標人數,堪與程家那次相比,最后被一位退休官員一樣的老頭拿到。 為什么蘇油猜是退休官員,因為知州親自將折刀送到老者案頭,還溫言閑聊了幾句,這做派與他人不同。 壓軸的終于來了,玉瓷變色玫瑰釉大梅瓶。 銅鹽釉料對爐內環境極為敏感,顏色因還原氧化環境不同,入爐一色,出窯千變,這是鈞窯的拿手好戲。 不過這秘密在蘇油面前不是秘密,沒試驗幾次,便被他鼓搗了出來。 鈞窯窯口,有走泥紋,底部是蟹殼青,這是后世判斷鈞窯瓷器的標志,其實是當時工藝的一種缺陷美,這件大梅瓶卻是玉白晶瑩的胎體加釉,一點毛病沒有。 關鍵是器型巨大。其實整個梅瓶是分四段燒造的,從做胎,燒胎,拼接到整燒,費了史大和蘇油不少的功夫。 即使有精準量具的幫助,但是燒制過程中的變形也導致絕大多數胎體無法拼接得天衣無縫,幾百斤瓷胎被砸碎淪為磨料,心痛得史洞修一宿一宿的睡不著。 等到大瓶胎燒造出來,施釉反而簡單了。 燒造流釉過程中不時開合一下進氣孔,改變窯內環境,剩下的就交給老天爺。 這瓷瓶,是所有東西中費時最久,費工最多的,最后五個瓷胎只留下一件,現在一拿出來,頓時驚艷全場。 瓶子與蘇油等高,瓶口是一圈深藍,然后往下是玫瑰紫,再過渡成大片玫瑰紅,大紅,然后淺紫,淺藍,最后純白,流光溢彩,通體無暇。 非唯人力,亦有天成。所有人都面面相覷,這玩意兒,誰特么還敢上前丟紙條? 太守呵呵笑道:“這件梅瓶,是我皇宋燒造出來的最大一件瓷器,虹光霓暈,帔靄流霞,非人臣所能寶之。今日只與諸位同賞,之后眉州府將出價千貫購入,作為吾皇五月生辰壽禮!” 接下來的洽談中,眉州府坐稅將收到手軟,今年的眉州知府,不差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