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我不要當殘障
翌日清早,天還濛濛灰黑,遠方的云層縫隙初現微弱曙光,客棧后院養的公雞方啼,即墨翻翻身,與溫暖被窩掙扎一會兒,揉揉眼睛醒來。 最近都一大早起床扎馬步,好久沒睡得這么好了——咦,今日卯時沒被叫起床? 挺起上半身正欲下床,卻發現自己的腳竟然動不了,直直伸長躺在床上,東敲西打毫無反應,彷彿那不是他的腿,而是裝上去的義肢。 慘!他該不會突然得啥肌rou硬化癥了吧? 即墨慌慌張張彎腰向前揉捏自己的大小腿,試圖用手抱住膝蓋上提屈腿,腳底板卻軟弱無力無法支撐,碰的一聲又掉回床板。 「怎、怎么會?!」他急得快哭出來,反覆搬動自己雙腿,毫無成效。 「即墨,怎了?」早在門外偷偷觀察已久的李勤攸裝無辜推門進入,故作關心探問。 這即墨真會裝,不過點幾個xue道,暫時癱瘓下肢,練武之人豈會不知? 怕是查覺到他的探測之意,故裝無解,此人城府極深。李勤攸暗忖,腦里忙著算計,該如何讓即墨自曝身份。 「少、少爺!」見到可信任的人,一串淚珠立刻滑落下來,即墨慌得四神無主,含著哭腔囉哩叭唆講一堆讓人聽不清楚。 「聽到公雞在叫我還在想怎么沒卯時起來練功結果發現我的腳竟然不能動了怎么辦會不會是肌rou硬化還是什么絕癥的前兆在這鳥不生蛋的古代有救嗎我會不會以后半身不遂變殘廢會不會就這樣當個廢人等到死變廢尸嗚嗚嗚!」 李勤攸設想數十種即墨可能會有的反應,從未預想過會跑出一個掛著鼻涕眼淚瘋言瘋語的大孩子,即墨的急速快語轟炸得他的耳膜發疼,伸出一掌抵在即墨面前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冷靜?!?/br> 即墨抽著鼻涕,勉強忍住哭音,嘴線克制不了下垂成m型。 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跟他沒關係,他只是個溫室宅男! 被丟到個在歷史課本上從未聽聞的古代已經夠孤單了,剛來就被霸凌,又沒睡好一直趕路,精神狀況原本就還沒穩定,又碰上攸關下半輩子的身體殘疾,讓人不抓狂也難。 即墨抬袖抹去滿臉涕淚,張開嘴巴大口深呼吸,逼迫自己在短時間內平靜情緒。他不間斷按捏自己雙腿,靜靜垂淚,因情緒激動而赤紅的臉逐漸消退,轉為死灰的慘青。 比懼怕還深的恐懼爬滿胸腔,除了慌亂,還有更多他難以言表的情緒。 滿腦子都是「我不要當殘障」,無暇分神思考別的。 李勤攸坐在床畔瞅著兩泡眼淚掛在眼眶的即墨,意圖看出破綻,一舉揭發他的偽裝。 明明知道解開xue道就好,還哭得這么慘烈,裝了十成像,此人不可小覷。 他日前故意要求即墨晨起蹲馬步,瞧他一付痛苦樣,馬步也蹲得扭七八歪煞有其事,當時又摸不出脈象,一度讓他以為誤會人,偏偏昨夜讓他摸出練武的脈象,敢情自己被耍了?出于不悅,更不想讓即墨好過。 「慢慢說,你的腿怎么了?」要演是吧?他奉陪,看誰先按捺不住。 即墨難過地搖搖頭,「不知道,不會動了,沒感覺?!?/br> 李勤攸順勢摸上他的右腿,在xue道附近按壓幾下,稍作舒緩。 「痠!」雖然還是動彈不得,但確實有感覺了,即墨開心地叫了出來?!干贍斈阍趺磁??醫得好嗎?」 「沒,順手摸摸,碰巧?!故栈厥?,李勤攸睜眼說瞎話?!讣热挥携i疼感,應無大礙。你再捏會兒,或許等等能恢復原狀,若中午還沒改善,再請大夫過診?!?/br> 「可是……」 封xue無用,李勤攸打算雙管齊下,趁雙腳無力一事轉移即墨的注意力,待會兒用膳時聊些真假摻半的雜事,企圖松懈他的警覺,再誘使他露出馬腳。 「別太緊張,你歇息,我下樓傳膳?!闺x開前,他在即墨腿上按壓幾下,解開兩個xue道,爾后站在門外,竊聽房內即墨舉動。 一會兒聽他歡喜,一會兒又聽他哀愁。 即墨一個人待在房里,不再刻意裝古人無知,心里想到啥一股腦兒發洩出來。嘴里嚷嚷些別人穿越都沒事,他穿過來就一屁股倒楣,或是碎唸些神經受損等醫學名詞,聽得門外的李勤攸眉頭蹙緊,滿頭問號。 穿越?穿越國境嗎?難道即墨非東月國人? 神經受損?指筋脈病變嗎? 還有,手術是什么?一種術法嗎? 再后來聽見的「宅男」、「書展」、「漫畫」乃至「小攻」、「小受」等陌生名詞,縱使觀遍四方文俗,對各國文字略識一二的李勤攸也一頭霧水,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只能推測即墨來自一個神秘國度或是隱密部落,那里的語言十分特殊,可能使用古老巫術,輔以咒文祭祀。 判斷自己再聽下去也沒收穫,下樓找小二叫兩份早餐,匆匆回到樓上側耳傾聽,房內之人自言自語到交代后事了。 李勤攸掩唇忍笑,如果即墨沒隱瞞身份潛入翡翠山莊,他這單純可愛的性子,頗合自己胃口?;蛟S,真有機會成一對愛侶。 可惜,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