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云派18
靈云派 18 下半夜,謝午歇夠了,輕手輕腳下床,背對著李念兒起身穿衣。 紅燭照出李念兒嬌媚的側臉,面頰上的緋色還未褪盡。她這個年紀的女人,每一回都是久旱逢甘霖,不到山窮水盡不肯輕易收山。 這會子能睡得如此酣暢,想必是滋潤夠了,心滿意足。只可憐謝午腰酸腿疼,邁不動步。 他長嘆一聲,端起桌上冷茶潤了潤嗓子,趁著夜色出門去。 原本照舊要在書房接待特使,但今夜書房遭了賊,為安全起見,他們改在一開闊野地碰面。 特使翡翠玉冠,金線繡袍,墨色披風在夜幕下被吹得高高揚起。 只一個背影,也足夠威懾凡人。 謝午離得還有五步遠,恭恭敬敬下跪行禮,“屬下謝午,參見特使大人?!?/br> 特使轉過身,右手橫在胸前,抬起臉來才看清,好一張清清白白的臉,那細長修整的眉以及纖瘦細長的身形無不透出養尊處優、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只可惜眼角皺紋出賣他中年人的身份,不大和諧。 柳黛藏在一棵矮樹上頭,人被層層樹葉遮擋住,外面看來什么也沒有,但她也得調整呼吸,盡量讓自己與山石、矮樹、溪流的聲息融為一體。 特使聲音柔軟,說起話來自有一派旖旎風光,“謝掌門,現聽聞那九華山弟子借宿在此地,是真是假?” 謝午低頭弓背,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確實如此,九華山大弟子蘇長青領四十余人今夜歇在山上?!?/br> 特使略微頷首,眼含深意。 柳黛看著,這特使一言一行拿捏做派,著實像個唱大戲的。 “九華山是否已得手?那蘇長青可曾透露于你?!?/br> “……”謝午頓了頓,仿佛沒聽明白,其實柳黛也轉了個彎才想明白,這說的是《十三夢華》。 特使對著溫吞遲鈍的謝午很是不耐煩,兩撇細長眉都快皺成一團線,只差把“蠢人”兩個字罵出口。 “蘇長青提過《十三夢華》的事沒有?” 謝午恍然大悟,連忙搖頭,“蘇長青那小子謹慎得很,不曾提過半個字?!?/br> 特使追問道:“前幾日在崖山上的事,蘇長青也一個字沒說?” 謝午道:“他只說上山時崖山已經空了,他什么人也沒見著?!?/br> 特使的眉毛擰得更緊,“你那女弟子呢?也這么說?” 謝午略想一想,斟字酌句地答:“屬下仔細盤問過,據岑安慈說,進地牢殺人的和蘇長青不是一幫人,地牢一層的人都被清理干凈之后,隔了大半個時辰九華山的人才出現,出來之后她看蘇長青言行,也不像知道內情的?!?/br> 特使仰頭看天,輕聲感慨,“真是一群廢物?!?/br> 柳黛躲在樹上咋舌,這人好大的脾氣,一句話罵得謝午后背冒汗,耳根泛紅。 特使上前一步,大棒敲打之后稍作安撫,“九華山素來是不安穩的,上頭也都清楚。我知你一向忠心耿耿,辦事妥當,待我回去稟明圣主,你放心,自然有你的好處?!?/br> 謝午忙不迭表忠心,“特使放心,如有吩咐,屬下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需你把崖山上的人叫出來,之后的事情由我親自過問?!碧厥寡鲱^一笑,視線不偏不倚正好落到柳黛藏身的這棵矮樹上。 “特使是說……安慈?” “謝掌門年紀大了,人也點不清楚。蘇長青不是從崖山上帶回來個姓柳的姑娘?莫不是你那寶貝兒子瞧上了,你便舍不得交出來吧?”他最厭煩男人身下那二兩rou的事。 謝午忙不迭說:“屬下不敢,屬下明日一定想辦法把那柳姓女子留下?!?/br> 瞧著謝午那驚弓之鳥的卑賤模樣,特使適才滿意,“嗯,此事暫不伸張,你也不要與九華山撕破臉,一個年輕小姑娘,不懂武功,也不定是夜里被狼叼走了,找不到也是常事?!?/br> “是,屬下領命,一定辦好?!?/br> 謝午低眉順眼,好似一條老狗。 柳黛現下覺得,應該今夜就動手,謝午這樣惡心下作的人,多活一日都是浪費。 不過此刻讓她更煩的,是身后數十丈,蘇長青的呼吸吐納之聲,自始至終都在干擾她偷聽,煩得她都想徑直把他從石頭后面拎出來,好好指點他藏身龜息之法。 看來九華山確實是沒落了,蘇長青這樣的三腳貓功夫也能算作“出類拔萃”。 好在蘇長青雖然對于柳黛而言功夫“不太行”,但知道進退,曉得自己打不過,在密會散場之前先行撤走,免得被人抓現行。 柳黛估摸著就他剛才躲藏的距離,任他耳力再好,也聽不見謝午與那人說了些什么。 蘇長青消失在夜幕下,謝午也領命告退。 特使在山中略站一會兒,仔細觀察對面樹林,等了許久,除了溶溶月光下,被照得瑩潤發光的樹葉,其余的什么也沒瞧見。 他放松警戒,轉身往山下走去。 這傳話的差事他辦了許多年,越辦越覺得憋屈。不過就是些山野武夫、地方游俠,看著不順眼抓起來殺了就是,何必費這些功夫,暗地里往來。 那謝午他也很是瞧不上眼,畏畏縮縮哪像個男人,真是白瞎了那—— 得了,多思傷身,還是山下小鎮借個客棧好好睡上一覺是正式。 夜涼如水,他不禁攏了攏披風,卻不想風勢陡然增強,卷起披風一角,遮擋視線。 是刀刃破風的聲響—— 他迅速側身一讓,錯開半步,一柄俊秀長刀自他身前劃過,要不是他躲閃得快,那刀必定直插腰腹。 柳黛嫌棄“留痕”用起來不順手,從孫敏仙屋子里順走一把長刀,這刀身長體纖,比普通的刀輕便不少。 江湖上,凡刀法必出剛猛犀利,但靈云山別出一派,將刀法改得輕盈靈便,比之劍法更具威勢,比之刀法更多變化,可謂江湖獨秀。 可惜柳黛不會。 她的刀行如風快如電,不等特使反應,第二招便追風而去,直刺他面門。 特使拔尖相抵,擋住柳黛這一刀,但他虎口劇痛,瞠目結舌,全然不能相信一個身量纖纖、如弱風扶柳一般的少女能有如此力道。 他一低頭,見自己虎口碎裂,血正往外翻涌,那血的滋味勾得柳黛殺心四起,刀法輕如蝶影,來勢卻兇猛似獸,一刀被擋,不見收勢,反而如用長鞭一般翻轉手腕,刀也往前送,刀鋒纏上他手臂,仿佛她的刀無骨,能屈能彎,靈蛇一般。 他大驚,就在他想要撤身向后躲的時刻,忽然一股力量從柳黛的手臂度到刀尖,幾乎看不清動作,只見她身子后仰,刀刃貼住他肩膀向外發力,一瞬間不知是刀快還是內力加持,特使右手齊肩盡斷,鮮血向天飛去,遠不止三尺高。 特使大吼一聲,忍住劇痛,還想著封住右肩xue道,當即就被柳黛一腳踢出一丈遠。 可惜了他身上那件價值連城的披風,上好的錦緞在泥地上滑行,當即變得又臟又臭,往后也用不得了。 他被一塊大石頭頂住后腦,整個人從脖頸折起來,下半身立刻沒了知覺,再無法動彈。 他抬起眼,用最后一點力氣支撐自己看清楚,眼前一步步靠近的少女究竟是誰。 柳黛蹲下0身,長刀在他的金線繡袍上擦過,緩緩將血跡擦干凈。 “這招名為‘魅生’,取短刀之快,長刀之猛,比靈云派的招數不知高出幾千萬倍,只不過世上知之者甚少,今日你死后,與地府同仁們好聲說道說道,教他也曉得厲害,提醒子子孫孫做什么都好,最好……就是別遇到我。否則就像你一樣,死了也不明白為什么,只曉得干瞪眼,瞎生氣?!?/br> 她收起刀,想著借來的東西還是得好生愛惜,畢竟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 特使已經說不了話了,喉嚨里發出些含糊的嗚咽聲,像只不懂人話的畜生。 柳黛扯出他身上腰牌,上頭的刻字、雕花她都熟悉得很。 “放心,不疼,我這人心軟得很,見不得人受苦?!?/br> 刀剛剛才擦過,不好再用第二次。 她手背有傷,也不想再沾血。 只好拿鞋底碾他咽喉,慢慢、沉穩、干凈利落,口中仍然溫柔體貼,給他一句臨終告誡,“來世多燒香,祈求老天保佑,千萬不要再遇到我?!?/br> 咔嚓。 樹頂一只小歇的白頭翁被風驚起,撲棱翅膀往夜的更深處飛去。 山間除了樹葉郁郁蔥蔥迎風歌唱,余下的什么也沒有。 柳黛困得很,打了個呵欠,在草地上蹭干凈鞋底,適才拎著刀,慢悠悠往山上走。 ※※※※※※※※※※※※※※※※※※※※ 感謝在2020-07-19 14:52:08~2020-07-19 21:46: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再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乖乖喵喵汪 18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