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節
書房的丫頭不是跑了,是被帶到了溫蕙的面前。 “根本沒動刑就直接招了?!鼻爻钦f,“她不是真的丫鬟,她是個揚州瘦馬。是有人故意送她進陸府的?!?/br> 揚州瘦馬的妙處就是,明明是娼婦,一個個看著宛似大家閨秀。 陸府一直在慢慢地進人。陸?,F在的書房丫頭還是從余杭帶到開封的那一撥,十分得用,但是也到了年紀該發嫁了。平舟一直在給他物色新的書房丫頭。 人牙子帶來的這個,一看眉間就有書卷氣,自稱以前也是貴人的書房丫頭,貴人家敗了,她又流落出來。 談吐舉止都似大家,識文斷字有教養,年紀也合適頂上,正是平舟想給陸睿找的那種書房丫頭了。當即便留下了,講了講規矩,送她進了陸睿的書房。 哪知道,她是渝王家小郡主從自己小哥哥手里討來的人,特意送進陸府去的。 她藏著春藥進府,原本的目的是要爬上小陸探花的床,給寧菲菲添堵的。 只陸睿不好近身,還沒得手,他又跟著去玉泉離宮了。 松快了兩個月,小郡主來了新命令,要她弄死陸大姑娘。許諾了重金和作她哥哥的妾。 在講究的人家里,瘦馬通常只能是玩物,淪為伎子,色衰之后淪為婆子。很難成為有名分的妾。 因貴人的孩子將來若提起自己的生母是個瘦馬,實在抬不起頭來。生孩子還是以良妾為主,婢妾為輔。 做妾,是每一個瘦馬奮斗終身的最高目標。 碰巧她有這作案的條件——因陸睿親自教養陸璠,陸璠每日里都是到陸睿的內書房讀書的。便是陸睿不在家,陸璠功課也不曾放下,陸睿早給她布置好了功課,等回來要檢查的。何況還有mama監督她。 這天,陸璠描著字帖,瘦馬給夏青家的端了盅飲子。她也沒有別的東西,只有隨身一包春藥,下在了飲子里。 那藥是給男子用的,夏青家的是女子,效力不同,喝下去很快就全身發熱,高燒似的,人都迷糊了,看起來像酣睡。 瘦馬進到里面跟陸璠說:“mama在次間榻上睡著了?!?/br> 夏日炎炎,的確易犯困。只她這mama平時自律嚴格,難得這么松懈,陸璠還掩口笑了笑。 瘦馬從陸睿留的功課里抽出一張:“今日天氣好呢,大姑娘先做這個吧。以園景為題作詩,咱們不如去園子里看看景,說不定便有了佳句?!?/br> 她還對陸璠眨眨眼睛。 哪里是做功課,分明是趁著mama睡著了逃學。 陸璠被她說得心動了,跟著這個還算熟悉的丫頭離開書房,還對旁的丫頭說:“你們不用跟著了,小聲,別吵著mama了?!?/br> 兩個人逃去園子里玩耍。 待到了水邊,瘦馬瞅著四下無人,將陸璠一把推進水塘里,提著裙子就想往后門跑。 身上揣著銀子呢,趁著還沒事發,到后門賄賂看門婆子,只說出去買個針頭線腦就回來,就能趁機跑回渝王府了。 誰料到,對面風一樣跑過來一個老嫗,一掌劈暈了她。 事敗。 溫蕙問:“渝王郡主讓你勾引陸嘉言?” 瘦馬頭也不敢抬:“是。小郡主喜歡陸探花,深恨寧氏,要給她添堵?!?/br> 溫蕙問:“那關陸大姑娘什么事?為何要害她?” 瘦馬道:“我當時也問了,說是……” 來后門佯裝成是她兄弟來看她其實是來傳命令的人便是小郡主的心腹內侍,他也糟心,道:“嗐,郡主覺得光添堵不夠?!?/br> 她還想讓寧氏和陸睿夫妻離心。 就為這一句“不夠”,渝王家這個郡主,要害一條人命。 還是一個孩子的命。 這個孩子不是別人,是她的女兒! 人心,怎么可以這么惡?溫蕙握緊了拳。 瘦馬被帶下去,溫蕙問秦城:“去看看小郡主現在在哪?” 秦城辦事靈敏得很,道:“剛才便已派人去問了。稍待便能知道?!?/br> 溫蕙點點頭,不說話,等著回報。 不罵不哭不鬧,夫人安靜得有點過頭,秦城無端地感到額上冒汗。 番子打聽回來,向溫蕙稟報:“小郡主前日出城去了,說是去了渝王府在南郊的別苑?!?/br> 人做壞事,總是心虛的,小郡主安排了陸嘉言女兒的死,下意識地跑出京城,想回避開這個事。 他才稟報完退下,秦城又從匆匆進來:“大姑娘開始發燒了?!?/br> 溫蕙驟然抬頭,抿了抿唇:“可請了大夫?” “寧氏已經請了御醫?!鼻爻堑?,“我們的人盯著呢?!?/br> 他頓了頓道:“寧氏也不眠不歇,在大姑娘的房里盯著?!?/br> 溫蕙道:“盯好了,叫他們按時辰給我傳消息?!?/br> 秦城道:“是!” 夜深了,溫蕙并沒有歇息,只靠在榻上等消息。消息按時辰送過來。 “給大姑娘灌了藥?!?/br> “大姑娘還在睡?!?/br> “開始退熱了?!?/br> “已經退熱了?!?/br> “無恙了?!?/br> 陸府里,銀線從內室里出來,說了一句:“已退熱了,無恙了?!?/br> 得了一句“已無恙”的寧菲菲,腿差點軟了。 當著這姨娘的面,眼淚都下來了,哽咽道:“幸好無事,否則我怎么跟夫君交待……” mama安慰她:“這也不是你的錯,誰料到有人存了壞心呢。唉,這些外面采買來的,果然不能叫人放心?!?/br> 銀線看她模樣,明白陸璠這繼母不是個壞人。今日的事實在離奇,夏青家的被人下了藥,也是高熱,喚都喚不醒。大夫給看過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試著給開了祛毒的湯方。 丫鬟們給硬灌下去,夏青家的嘔出來,人才醒過來。 銀線問:“要報官嗎?” mama道:“內宅的事,事關聲譽,不能隨便報官。先報給翰林,由翰林決定報不報官?!?/br> 寧菲菲垂著頭,許久,點頭同意。 mama出去了。 此時天剛亮,城門一開,陸家和監察院的快馬都往玉泉離宮飛奔而去。 皇帝在離宮辦公,權貴們都在西郊避暑,每日里往返京城與玉泉山的快馬不知道有多少趟。 他兩家的快馬夾在其中,一點也不顯眼。 次間里只剩下寧菲菲和銀線,寧菲菲的眼淚又落下來。 “向姨娘……”她抬起眼,“真的不是我?!?/br> 銀線默然,道:“夫人得與翰林說?!?/br> 寧菲菲淚如雨下,抹抹眼淚,道:“我看看大姑娘?!?/br> 銀線撩開簾子,寧菲菲進入了內室。 這是陸璠的臥室,十分私密的地方。 和陸璠成為了繼母女之后,寧菲菲為了表示親愛,來這個院子看過陸璠一次,陸璠在東次間的宴息室有模有樣的接待她。那時候還覺得,跟這個漂亮的繼女相處,十分輕松愉快呢。 今日她是頭一回到陸璠的臥室里來。 前頭進來過兩次,都慌亂,沒仔細看。這會兒陸璠無恙了,她看過了陸璠,摸過她額頭,放下帳子,才打量了一眼這房間。 床頭掛著一幅畫。 一個執槍的女子。少女模樣,就和寧菲菲如今差不多的年紀。 寧菲菲頓了頓,輕聲問:“這是……?” 銀線道:“是我們家姑娘?!?/br> 寧菲菲凝目片刻,離開了。她熬了一宿,此時天亮了,實在撐不住,回房睡了。 同樣,溫蕙也是熬了一宿熬到天亮,聽到這句“已無恙”,也是人有虛脫之感。 秦城道:“夫人休息一下吧?!?/br> 溫蕙點點頭,問:“盯著小郡主那邊?!?/br> 秦城道:“是?!?/br> 快馬往玉泉離宮去,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 陸睿聽家仆稟告了事情始末,先問:“大姑娘現在如何?” 家仆道:“小人出發的時候,已經退燒了,夫人讓告訴翰林,已經無恙?!?/br> 陸睿問:“那個丫頭跑了?” 家仆道:“是?!?/br> 那丫頭是書房里的,相貌秀美,頗有才情。 平舟的意思是,等現在幾個大的發嫁了,讓她頂上來。 幾個大丫頭的心都在婚事上,也知道這個以后是要接班的,平日里也肯多給她機會,讓她往前去。 只陸睿始終覺得她身上有點怪。 但她的確表現得十分規矩又靈敏,叫人說不出來錯處,就是一絲怪怪的感覺,似乎哪里與旁的丫頭不一樣。 陸睿一直沒叫她近身,不想竟是個包藏禍心的。若早跟隨直覺,處理了那丫頭就好了。 只直覺只是直覺,沒有理由,沒有邏輯,無法依其行事。險些釀成大禍。 家仆問:“夫人請示翰林,是否報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