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
原來,她是小人。 就和陸正一般的小人。 在這一刻,陸夫人照視自觀,甚至都不那么憎惡陸正了。 不過是,人性罷了。 但,不到最后,君子乎,小人乎,又憑什么下定論。 一個人的一生,要蓋棺才能定論。 虞玫流著血的手撐住地面,緩緩了站了起來。 她抬頭看了看高高的房梁。 早該……這么做了。 溫松懷著悲戚的心情,風塵仆仆地趕到開封。 原本陸延十分狡猾,口風里已經鋪墊了“可能等不及已經往余杭發喪了”,溫松也有心理準備,可能連妹子的靈柩都看不到。 但他萬萬想不到,開封陸府門口的石獅子上,竟然會系著紅綢! 溫松大怒! 門子上看見了陸延,也認出來溫家舅爺,居然是帶著笑臉迎上來的! 溫松直接一拳過去,將那門子掄到了地上找牙! “陸府這是慶賀我妹子過身呢!”他破口大罵!“陸家人在哪里!告訴他們溫家來人了!” “王八羔子!” “欺人太甚!” 挨揍的門子這才反應過來,溫家舅爺是來奔喪的! 怪他這幾天拿賞錢拿到手軟,竟一時轉不圈來了! 門上的幾個小廝一窩蜂擁上去,抱胳膊抱腰的:“舅爺息怒!舅爺息怒!” “我們公子今科點了探花!這是前幾日迎金花貼時留下的!” “少夫人已經啟靈往余杭去了!” 青州離京城比開封近,是以青州那邊先得了消息,官府貼里今科科舉名次的公告。 開封遠些,金花貼前幾天剛到,吹鑼打鼓地和“進士及第”的牌匾一起送來的。 陸正開了中門迎接捷報使和牌匾。 便是他自己都不過只是進士出身而已,陸睿進士及第,這是光宗耀祖的喜事。陸家不僅系了紅綢,還一籮筐一籮筐地撒銅錢,撒了好幾天,引得開封府的百姓蜂擁至他家門口搶賞錢,沾文曲星的喜氣。 上門賀喜送禮的賓客絡繹不絕,石獅子上的紅綢就一直沒解。 已經沒人記得二月里這府里才辦過一場白事。 眾人勸著、撫慰著,將溫松迎進了正廳里,陸正卻并不在府里。 “已經去衙門里請老爺了,就快來了?!毕氯藗兊?。 留在家里的小管事低眉順眼地和溫松解釋了情況,又道:“紅綢已經撤下來了?!?/br> 其實道理溫松都懂。溫蕙的白事二月里就已經辦了,如今靈柩都去了余杭了,陸睿點了探花這種事,當然要慶賀。 只道理歸道理,他趕過來為妹子奔喪,看到石獅子上的紅綢,怎能不怒。 也不理管事請他先去客房洗漱,只陰沉著臉等陸正。 口渴得狠了,咕咚咚灌了一盞茶,想起來問:“陸家嬸嬸可在?我先拜見嬸嬸也行?!?/br> 陸家人干的事讓人生氣,溫松也不能不尊重陸夫人。妹子這些年的信里,點點滴滴,都是和婆母的愉快相處。那些瑣事和細節都看得出來,不是說假話讓他們安心,是婆母真的寬厚開明。 管事嘆了口氣,道:“少夫人過身,我家夫人遭不住這打擊,竟一病不起,如今還在臥床?!?/br> 陸延在一旁也抹眼淚:“夫人和少夫人,親如母女,在我們陸氏族中是出了名的?!?/br> 溫松怔住,想起meimei那些書信,終是嘆了口氣,怒氣消去了很多。 又問璠璠:“我甥女呢?” 管事道:“大姑娘在內院,一切都好。舅爺可要先見見大姑娘?” 溫松想到自己一身塵土,尤其是現在心情沉重,怕嚇著小孩子,道:“先見過陸伯父再說?!?/br> 總算改回叫“陸伯父”了,管事和陸延都松了一口氣。 陸正匆匆從府衙里趕回來,進門見了溫松,過去一把捉住他的手,喊一聲“賢侄”便開始哭。 溫松的怒火已經消得差不多了,聽陸正哭“我對不起溫兄和嫂夫人的托付啊”,又難過起來,抹抹眼睛,誠心實意地反倒勸起陸正來了。 待陸正收了眼淚,雖路上已經聽陸延大致說過了,但自然還要問一問詳細的情況。 陸正說的和陸延說的差不多:“起先就是染了風寒,后來一直咳嗽。大夫說要將養,我便買了一處水邊的別苑,讓媳婦去休養身體。誰知道,竟忽地得了腸癰,來得十分急,人便過去了?!?/br> 說著又拭淚。 腸癰有慢癥有急癥,趕上急癥了,的確是一下子人就過去了。 溫家堡里也有死于急性腸癰的。 這就是命啊。 陸嘉言中了探花,月牙兒卻死于急性腸癰,還一天誥命都沒當上呢。 當初,出嫁前,她是多么地幻想將來夫婿金榜題名啊。 溫松眼淚又落下來。 正要說話,外面忽然起了嘈雜聲。 陸夫人踩上了凳子,將一條腰帶扔過房梁,打了個結。 看,其實沒什么好怕的。 若當時,便能這樣無懼,就根本不會有此時的悔恨了。 還是懦弱呀。 虞家大小姐、新科探花的親娘,若是自縊死了,看看陸正還能怎么瞞? 只要她死,死得不一般,嘉言、溫家、虞家就都能知道了。 便會有人去救蕙娘了。 只盼他們快些,不要讓蕙娘受更多的苦。 陸夫人將她纖細優美的脖頸伸進了套子里。 蕙娘,你別怕。一定會有人去救你的。 我這就通知他們。 陸夫人決然地蹬開了腳下的凳子。 …… …… 窒息的痛苦中,好像看見了一個胖胖的身影,是個婦人? 啊。 【親家,我……盡力了?!?/br> 第179章 陸睿收到溫蕙死訊的時間,比溫家還要早兩天。 二甲三甲的新科進士們有兩個月的假,那些還想進一步的人依然在緊張地復習,為“選館”做準備。所謂選館,就是通過一場考試,選擇優秀者成為庶吉士,入翰林院。 達到陸睿的仕途起跑線。 陸睿和狀元、榜眼則不需要,一甲三人金榜題名便直接授官入了翰林,最是清貴。 他們三人御前答對后,便直接入職了。 有前輩帶著他們,告訴他們要做什么什么事,要怎么做。 及至伴駕這個事,前輩反倒要羨慕他們了。一甲前三,自然是簡在帝心,從入職開始就被上官安排了班值,送他們到皇帝面前去。 新鮮出爐的一甲三人,皇帝自然是想多見見他們的。 尤其是陸睿,最得帝寵。被召見的次數最多,常在乾清宮中陪侍做筆錄,令人艷羨。 入職七八日,陸睿已經完全適應了。 公事上順利得讓人羨慕,只家里的回信一直不到。 三月中了會元寫過一封信,前幾日又寫過一封。按說若沒問題,三月那封信的回信也該到了,只一直沒有。 但官驛有時候不靠譜,路上拖拉了,或者信件丟失了都有可能。 再算日子,若路上不出問題,金花貼怎么都應該到開封了。這個比官驛更靠譜些。 家里這兩日該知道他點了探花了。 后發的那封信大概再八九日也能到開封,只不知道溫蕙什么時候能出發。 從余杭到開封,她挺高興的。 她其實挺喜歡去到新的地方,以前她就喜歡看游記。 京城,她一定會喜歡的。 只當陸睿在想著等溫蕙帶著璠璠來到京城后,要帶她們去哪里游覽玩賞的時候,陸正的幕僚上門了,帶來了陸睿想都沒想到的消息。 “少夫人二月里因病過身?!?/br> “公子給家里的信老爺收到了,回信在我這里?!?/br> “只奉老爺之命,不敢擾了公子殿試和翰林入職,我一直住在客棧里,等到今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