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接了。 待劉富家的離開,他回到屋中拆開層層包裹布,里面是一個匣子。 揭開匣蓋,鋪的是滿滿一層銀子。 陸續放下心來。 少夫人和三弟妹感情很好,想著以后再不能庇護她了,臨去前給她留些銀子傍身,可以理解。 只也忍不住嘆一聲。 少夫人真的是個很好的少夫人。三弟妹也勤快孝順。都是好女人。 只深宅大戶里腌臜事永不會禁絕,由不得他們這種做下人的置喙。 一個好的管家沒法去管主人做的事對還是不對,只能去幫主人把事情辦得更周到更縝密。 淳寧四年四月初,開封陸家少夫人的靈柩啟動,發船回歸余杭。 一個女人嫁了,便是夫家的人。若死了,葬進夫家的祖墳里,享用夫家的香火,被視為圓滿的一生。 不能進夫家祖墳的女人,一樣也不能進娘家的祖墳,譬如未嫁女、下堂婦。那就將成為孤魂野鬼,游離在外,享不得香火。 被認為是不得善終。 四月,京城舉行了殿試。 大周開國之初,皇帝親自主持殿試,親自唱名傳臚。那時候一屆也就取二三十個進士。 如今三年一屆,一屆三百余人?;实墼缇筒挥H自主持殿試,也不可能三百人都唱名了。 殿試是閣老們主持的,但皇帝去看了看。 皇帝的審美自來不錯,三百人中一眼看到一個人,無法泯然于眾人。 皇帝驚道:“那是誰,竟生成個人樣子!” 旁人道:“這便是今科的會元,余杭陸睿陸嘉言?!?/br> 翻了翻,補充道:“余杭陸氏子,其父如今在開封府任同知,刑部陸侍郎是他同族?!?/br> 會元有才有貌,出身大家,皇帝見了心喜,道:“我等著他的成績?!?/br> 如無意外,會元定在一甲。 殿試一整天,貢士們朝入晚出。 第二日閱卷,閣老們排出了名次,列了一甲二甲三甲。 皇帝問:“余杭陸嘉言如何?” 閣老們道:“有狀元才?!?/br> 皇帝道:“他若點了狀元,探花可怎么辦?!?/br> 閣老們都笑了。因也不是大周,這規矩自科舉存世演變出來之后,已經傳承了數朝,便是探花郎得是才貌俱佳的那個。 也有人替陸睿爭了爭:“陸嘉言是元興三年的浙江解元,如今是會元,若不能三元及第,該是人生憾事?!?/br> 皇帝道:“他三元及第了,卻是我的憾事?!?/br> 一甲的另兩個人,一個是黑胖的胖子,一個已經四十歲。都不合皇帝的審美。 閣老們又笑。 因這事其實也沒那么嚴重。狀元榜眼探花,說著是依次排列的名次,但實際上到了這個層次的人,才干上來說幾乎是不分伯仲的。也不是說陸嘉言有狀元才,另兩人便沒有狀元才的。最終的排名就是皇帝的喜好。 且他們看到余杭陸嘉言的時候,其實內心里也早預測了他“探花”的命。 今科有陸嘉言,他不作探花,誰作探花。 第三日放了榜。 陸侍郎笑道:“果然是探花?!?/br> 不能三元及第,陸睿心中微憾。但點為探花,他也早有預料。 當今天子得位的手段雖有些非議,卻是個勤勉的君王,有中興之相。他是個十分愛美人的人,身邊環繞的親近內侍,沒有生得不好看的。 便是令人聽見名字就害怕的監察院都督霍決,都生得眉眼英俊,面貌硬朗。 不管怎樣,拿下了一甲的名次,進士及第。 陸睿微微一笑。 一甲三人,不必去考庶吉士,可以直接授官。待授官,便可以去申請誥命了。 陸夫人的誥命自有陸正為她掙,陸睿申請誥命,自然是給妻子。 妻以夫貴,溫氏蕙娘,自此有了誥命。 “姑娘?!毖诀邆儐?。 溫蕙抬眸。 丫鬟們將兩個托盤放在了桌上。 一個里面是鳳冠霞帔,官員妻、母的誥命禮服。 命婦禮服,女人最貴重的衣衫。 說鳳冠,其實是個籠統的說法。外命婦戴的冠子,真正的名稱叫作翟冠。 溫蕙見過陸夫人的鳳冠霞帔。 三珠翟冠,口銜珠結的是銀翟,翠口圈上是抹金的銀寶鈿花,霞帔、褙子是云霞鴛鴦紋,鍍金的钑花銀墜子。 妻以夫貴,如今端到溫蕙面前的是三品淑人的翟冠霞帔,異常華美。 冠子是四珠翟冠,珠牡丹開頭兩個,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葉十八片,翠口圈上飾著帶金寶鈿花八朵,金翟兩個口銜珠結,邊垂珠滴。 霞帔、褙子均云霞孔雀紋,钑花金墜子。 而另一個托盤中的衣衫更特殊。 溫蕙的手撫上去:“這個是……?” “是蟒袍?!被魶Q的聲音響起。 溫蕙轉身,霍決腰背挺拔,負手而立。 黑色金紋的蟒袍裹在他身上,深沉華麗。 他走過來,也摸了摸那托盤中的衣服,告訴溫蕙:“這是陛下賜的?!?/br> 溫蕙道:“這個什么時候穿呢?” 霍決道:“想什么時候穿都行。這個是禮服樣式,若日常想穿,給你做曳撒?!?/br> 霍決最常穿的蟒袍就是曳撒樣式,十分便于行動。 他當然也有便服,但若打開他的衣柜便會知道,一柜柜一箱箱的,都是春夏秋冬薄厚不一、材質不同的黑底蟒袍。 賜服,在開國之初是真的賜衣服。 并且皇帝賜了一件,這一件若洗得舊了、爛了,是沒有第二件的。沒了就沒了,除非皇帝再賜。 若臣子自己偷偷再裁,是逾制了的僭越行為。 但后來,大家都自己裁?;实垡矓r不住。到后來,就演變成賜服是賜給臣子穿這個形制衣服的資格。 霍決獲賜蟒袍,他就有資格自己裁蟒袍穿。 這些賜服的衣料都是內造的,價格也昂貴。臣子們想裁,得自己掏腰包。 只霍都督從不穿舊衣,新衣滿箱子。為著這個,內造處的織機從不停。 這也是從牛貴時代就有的情況,權閹們都如此,延續下來了而已。 溫蕙道:“我這個是紅色的,你的怎一直是黑色?” 霍決道:“我喜歡黑色?!?/br> “是呢?!睖剞サ?,“四哥穿黑色好看?!?/br> 霍決才要高興,溫蕙又道:“三叔穿紅色也實在好看。二叔呢,其實我想勸他改穿銀松色,會顯得白一些。要不然顯得他黑?!?/br> 溫蕙關心叔叔們,是視他們為家人了。 霍決覺得自己應該高興。 可他還是不高興,輕描淡寫道:“不用cao心他們?!?/br> 又道:“賜服的料子顏色有限,回頭我叫內造處拿料子過來給你過目,你喜歡哪種便裁哪樣的。都裁也行?!?/br> 霍都督臉上云淡風輕,可眸光灼灼,泄露了期待 溫蕙覺得好笑。 才要笑,槅扇門外有人稟報:“都督,放榜了?!?/br> 兩個人都停下來?;魶Q道:“說吧?!?/br> 外面的人稟報:“余杭陸嘉言,點了探花?!?/br> 霍決朝溫蕙看去。 “探花啊……”溫蕙的指尖離開了紅底織金的蟒袍,縮在袖中攏起,微微一笑,“正適合他?!?/br> 是說陸嘉言生得好看嗎? 霍決親自去看過的,知道陸嘉言有多好看。 霍決覺得男人好看不好看實在無所謂,并不是決定人生的關鍵。 但女人被圈在后宅里,外男都見不得。自家的男人好看不好看,又實在重要。 他便去瞧溫蕙。 他的目光常人都難以忽視。 溫蕙抬眼,笑問:“我聽說今上十分喜歡美人的,是嗎?” 這是皇帝的一點私人偏好,無傷大雅,甚至被很多人認同。自古便是這樣,身有殘疾,面有缺陋的人甚至是不能做官的,除非皇帝特恩。 所以曾經有卑劣之人對有仇之人,也不必傷其性命,只要敲了他的牙齒,或者劃花他的臉,便可以斷了對方的入科舉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