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蕉葉想明白了之后,對那個神秘的女子好奇到了要死。 蕉葉背抵著墻,低低喚了聲:“都督?” 霍決一直看著她。 這個女人對他來說,也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不能與旁的美人混為一談。 小安說的對,他的事得行家里手才能解決。蕉葉就是行家里手。 她并非是不可替代的。她還有很多同行?;魶Q以前只是找不對方向,一旦找對了,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樣的,輕易就可以獲得如蕉葉這樣的資源。 但蕉葉這個女人,展露出了令霍決都驚訝的頑強生命力。 霍決的手里死過許多人,有些是很好的人,正派,或者堅強,或者有信仰,但他們死在他手里,他從來沒有惋惜過。 但蕉葉如果死在他手里,他的確是會感到惋惜。 只她,實在不該,干蠢事。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聰明人?!彼f,“我也覺得,比起旁的人,你更有資格好好活下去?!?/br> 他一只手按在了墻上,鎖住了蕉葉。 “我給你個機會?!彼f,“告訴我,到她面前去,你想干什么?” 但蕉葉垂著眸,無法抓住霍決最后的仁慈。 因為若告訴他,他可能會更怒,她會死得更快。 蕉葉只緩緩地抬起眼。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 霍決第一次在白日里看她的眼睛。 小安說,她是傻的。 這形容,也不能說不對,也不能說全對。 蕉葉被籠統地稱為瘦馬,其實是不太準確的。 因為齊家院子是特殊的,那里的姑娘和普通的瘦馬不一樣。 普通的瘦馬自小培養,吹拉彈唱,琴棋書畫,還有詩酒花,也要會解衣裳。同時兼備著良家千金和瓦窯娼婦的技能,上得了床,出得了堂。與人周旋的技巧是從小磨煉出來的。 但蕉葉這樣的姑娘不是這樣。 她什么都不學,她只被關在小小院子里,訓練忍耐力。 忍痛。 忍惡心。 忍恐懼。 她見不到外人,能見到的,只有客人。 她的客人,都是專門來花錢讓她受折磨的。 就如霍決。 這樣的蕉葉,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白日里直視著霍決。 這是她在夜里不會做的事。不看客人的臉,不與客人對視,是基本的保命守則。 所以霍決也是第一次,在白日里直視蕉葉的眼睛。 她常常瀕死,見過地獄,眼睛依然這樣干凈。 如霍決這樣的人,扛不住這雙能映出自己影子的眼睛。 他伸手捂住蕉葉的眼睛。 蕉葉陷入了黑暗中。 黑暗總是帶給人未知的恐懼。便是對蕉葉來說,都快要達到極限。 因她未曾在白日里便陷入過這種恐懼。 蕉葉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舉起左拳,對霍決張開。 霍決移動視線,盯著她的手掌。 傷好了,但留下了痕。 蕉葉一直把這一彎月牙兒,守在掌心里。 …… 所謂春闈,指的是會試,舉子們會于一處,共同考試,為國家選拔人才。 二月初九,溫蕙穿上霍決為她裁的第一件新衣的時候,陸睿進了考場。 “開始了嗎?”溫蕙問。 霍決告訴她:“初九,十二,十五,三場,考六天?!?/br> 他們兩個并不避諱談起陸睿。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沒有什么不能去面對的了。 溫蕙其實對霍決一直有一種家人的感覺??赡苁且驗樗麄兦嗝分耨R,認識許多年了。她與他談起陸睿,就像與溫柏、溫松談起陸睿那樣。 若不是霍決偶爾去會牽她的手,她會想不起來,霍決是將要成為她丈夫的人。 哥哥,是不會牽meimei的手的。男人才會去牽女人的手。 “還要住在里面呀?不冷嗎?”溫蕙問。 “會給火盆?!被魶Q說,“但的確辛苦,三場考下來,有人中場便被抬出去。也有人考完出來就倒下?!?/br> “書生們身體太弱了?!睖剞サ?。 霍決才想笑,溫蕙又道:“不過他還行,他身體蠻結實的?!?/br> 霍決便不笑了。 監察院又收到開封來的信鴿了。 霍決看了看,一切如舊。陸夫人依然被軟禁著,陸家也拖著沒有派人去青州報喪。 當初小安發回來的三句話中,只有第一句是真的。其余兩句,都是給溫蕙看的。 開封司事處的人催促過陸正了,陸正給出了理由:怕溫家人來了鬧。先拖著,送到余杭下葬,讓溫家人不能察覺異樣。 司事處上報了京城?;魶Q同意了。 若拖到四月完婚,其實也可以由他直接聯系溫家。 “溫氏蕙娘”當然得從世間消失,不能回去娘家托庇。但不代表溫蕙就不能再見溫家人。 只得等一切都定下來,再沒變數的時候。 溫蕙問過女兒,問過婆母,卻一直都沒有提過娘家。 溫家一直為她嫁到余杭陸氏驕傲的。 她不提,霍決便也不提。只告訴她,孩子、婆母都安好。 “陸正呢?”她問。 “你要是想,”霍決道,“我也可以讓他安靜地死?!?/br> 溫蕙卻道:“那不行,他得活著?!?/br> 陸嘉言還在春闈,他還有那樣的志向和抱負。不能讓他守孝三年。 所以縱然溫蕙恨陸正入骨,卻還得保護他。 霍決根本就不想讓陸正死。 陸睿是浙江解元,正常情況下他不可能考不中進士。 他若才中進士就丁憂,就錯過了仕途關鍵的前三年了。 什么都沒做錯的貴公子,為家人所累,仕途坎坷,多么惹人憐。 那怎么行。 陸正得好好地活。 讓陸嘉言金榜題名,翰林登科。 霍決希望陸嘉言要越活越好,最好妻妾滿堂,官運亨通。 越是這樣,溫蕙就越不可能回到他身邊去。 二月二十,三場會試結束。 陸睿走出考場,深深地吸了微涼的空氣。 身邊有人是被家中下人背著走甚至抬著走的。劉稻找到他,也要背他,他拒絕了。 雖然他會的那幾套粗淺的拳腳入了不了溫蕙的眼,可長期堅持練習,的確能強身健體。當年游歷的時候,他也腰間佩劍,也拔劍擊退過匪人。 于常人來說,也算能文能武了。只不能去跟溫蕙霍決這樣的真正的練家子去比武就是了。 陸?;氐阶约业恼永?,大睡了一覺,醒來洗了個澡,恢復了精神,把卷子默寫了出來,去見長輩。 陸睿并不是唯一在京城的陸氏族人。刑部的陸侍郎是他族伯。 昔日陸正派人來京城跑官,陸侍郎也出力了,明明說好的金陵,莫名變成了開封。陸侍郎去問,對方說是跟個旁人弄混了。只那人已經領了條子上任去了,陸侍郎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讓族弟陸正去了開封府。 陸侍郎其實不大喜歡這個族弟,卻極喜歡陸睿這個族侄。這一代陸氏子弟里,陸嘉言實在耀眼。 陸睿到的時候,同參加這一屆春闈的幾個族兄弟都在。 因他們都住在陸侍郎府里,只有陸睿,是因為陸正這一房富庶,在京城有宅子,才住在自己的宅子了。 大家都默了卷子出來給長輩看,也互相看。 陸侍郎看過其他幾個子弟的卷子,都只微微頷首。待讀了陸睿的,終于露出滿意的微笑。 “穩了?!?/br> 溫蕙裁了許多的新衣裳。 她穿了回大紅遍地金的通袖給霍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