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彩云早盯著呢,陸睿一回來,彩云就收到消息了。等陸睿過來,銅盆里的溫水都打好了,食盒也送到了,就等他人來了。 銀線一貫是不太敢往陸睿身前湊的,也知道自己做事粗疏。便青杏和彩云過去服侍陸睿洗手凈面。 待擦干凈,陸睿瞥一眼一直在旁邊,眼中有藏不住的迫不及待的溫蕙,問:“今天可還好?” 溫蕙早憋不住了。 “一點事都沒有!和母親一起過得很開心呢!”她雀躍地說,“今天母親和喬mama教我玩雙陸,我還贏了一把呢?!?/br> 陸睿失笑:“怎么教起這個?!倍际切r候玩的東西了。 溫蕙的眼睛里現出溫柔的笑意:“因為母親怕我在這邊什么都不會,怕我太悶,所以教我?!?/br> 人予我溫柔,我回以溫柔。 陸睿頓了頓,看著溫蕙的眼睛,心底忽也柔得似水一般。 “那很好?!彼蹘σ?,牽住溫蕙的手,往次間去,“母親會很多有趣的東西,你要都學會了,定不會寂寞了?!?/br> 銀線在后面跟著,聽著小夫妻喁喁私語,主要是她家姑娘在說。 “母親讓我練字,每天五篇呢!” “多虧我之前練了你給的字帖?!?/br> “還要背詩,我還以為會很難的,又發現沒有記憶中難?!?/br> 嘰嘰喳喳的,姑爺也不嫌,一直嘴角噙著笑,饒有興味地聽她說,直到落座。 兩人才吃了小半碗飯,院外忽然傳來響動。 平舟進來,語速很快,有些驚惶地稟報:“公子!襄王揮軍北上!說是,要討伐偽帝!” 屋子里靜了一瞬,時間像凝固住。 隨即梅香碰翻了水瓶,世界消失的聲音一瞬都恢復,凝固的人都動了。 先開口的竟是溫蕙,她遲疑一下,問:“是……長沙府的襄王嗎?” 陸??戳藴剞ヒ谎?,頗有些驚訝溫蕙竟知道襄王的封地在湖廣,王府在長沙府。 陸睿雖年輕,卻沉穩,并不慌亂,冷靜問平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平舟忙遞過去:“是檄文。門子上剛送進來的,老爺那里也送去了。這份是給公子的?!?/br> 陸睿接過來,飛快地掃了一遍。 溫蕙忍不住問:“要打仗了嗎?” 婆婆上午才跟她說過“以備萬一”呢,晚上消息就來了。溫蕙此時對公婆佩服得五體投地。 陸睿一目十行地掃完了檄文,道:“難說呢?!笨戳怂谎郏骸安挥门??!?/br> 溫蕙挺起胸:“我沒有怕。咱們這里是江南,誰當皇帝的事,要打也是在江北打?!?/br> 她還沒說家里已經悄悄囤糧的事呢。若打仗,一怕死,二怕餓。家里有糧,心里便不慌。 陸睿余光瞥見房中的丫頭,原本驚惶的神色,都因溫蕙的話平靜下來了。 溫蕙又道:“江北的話,也不會打到青州去的,對吧?我看過輿圖的,要從湖廣發兵的話,不會打到我們那邊去,方向就偏了,我們那里都算是海角了呢,對吧?” 雖然說的像是有道理,語氣卻沒有剛才那樣肯定了。自然是因為關心則亂,想得到陸睿的肯定。 陸睿喜歡她這份冷靜。溫蕙的確有達不到他期望的地方,卻也有超出他預期,令人驚喜的地方。 他頷首:“從湖廣奔京城,該是到不了青州的?!?/br> 只他沒說,若真打起來,京城方面又是否會召山東諸衛,拱衛京師?,F在什么都不清楚,不確定,沒必要讓她提心吊膽。 得了陸睿這一句,溫蕙心里就踏實了很多,她道:“是啊,所以不用怕的?!?/br> 屋中眾女,連平舟這小孩子,剛才嚇得驚惶失措,這會兒也平靜下來,肩膀都放松了。 只這頓飯,肯定沒法再吃了。 陸睿起身,告訴她:“我去上房,晚上不會再過來了,你不必管我,踏實休息就是了。咱們這里是江南,不必擔心?!?/br> 溫蕙站起來,脆聲應了聲:“好,我曉得?!?/br> 陸睿捏捏她的手,帶著平舟走了。 溫蕙看看屋子里的人,道:“都別怕,怕什么呢,京城遠著呢,該干什么都干什么去?!?/br> 大家便各司其事。 待回到內室,銀線夸起溫蕙:“姑娘真是,我一聽要打仗,嚇得臉都白了,你竟不怕?!?/br> 溫蕙道:“我怎會不怕。你又不是沒見過老趙頭、關九叔那些人缺胳膊斷腿的樣子。那還只是剿山匪、打海盜而已呢,都算不得打仗?!?/br> 銀線吃驚:“那你還這樣膽大?” 溫蕙道:“我能怎樣?我能說自己怕嗎?我可是少夫人了?!?/br> 銀線望著她還有些稚氣的眉間,想說什么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心中感慨。姑娘再不是從前那個只知道淘氣的姑娘了。 才感慨著,忽聽溫蕙托著腮問:“銀線,你剛才聽清楚了嗎,是襄王,長沙……” 銀線一個激靈,過去一把捂住了溫蕙的嘴,壓低聲音道:“快快閉嘴!與咱們無關!與你無關!” 溫蕙頓了頓,扒開她的手,低聲道:“知道了?!?/br> 是呢,與她無關呢。 便有關,又能怎樣。她又不會飛天遁地,也不會撒豆成兵,什么也幫不了連毅哥哥。 溫蕙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霍決了。不想再次想起連毅哥哥,會是因這等山河驚變的大事。 朝堂上的大事她不懂,三歲的小孩到底該不該做皇帝她也不知道,只她私心里,已經悄悄盼著若真開戰襄王能得勝了。 只襄王若敗了怎么辦? 溫蕙知道尋常官宦人家若謀反,主人家都逃不了一個死。但奴仆都不算是人,是財產。通常是和旁的家財一樣,被抄家罰沒,然后再賣出去。 連毅哥哥已經是奴仆了,就算襄王敗了,應該也只是再被配到別的什么地方繼續為奴吧。 這樣想,原來連毅哥哥的處境,竟已經不會“更壞”了。溫蕙嘆口氣,對著燭火雙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禱。 銀線看看她,也沒阻止,也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老天爺啊,請不要打仗啊。誰做皇帝不都一樣一樣的嘛。 溫蕙翌日醒來,先晨練,收拾停當了往上房去。路上都能感覺出來,府中籠罩著緊張的氣氛。 她若是能出府便知道,何止是她一家一府,甚至何止是江州城,所有檄文傳達到的地方,都籠在了緊張的氣氛之下。 只再緊張,日子也得照樣過。 到了上房,陸夫人從未讓她在外面等過,都是直接叫丫鬟請入正堂。 婆媳倆一見面,先互相打量一眼,都未曾在對方眉間見到慌張或害怕。陸夫人心中暗暗點頭,不想溫蕙年紀雖小,遇到這種大事竟也能不慌,十分難得。 昨日里,上房的年輕丫鬟們都惶惶然了。 “昨晚便又派了人快船往余杭去,多多運糧過來?!标懛蛉讼雀嬖V她重要的事,“不必驚惶?!?/br> 不像家里呢,再大的事都沒人告訴她。溫蕙挺直腰背:“是?!?/br> 她也好奇,問:“母親,父親怎么說?真的要打仗了嗎?” 陸睿雖然也懂得很多,但他也只是個年輕人。陸正才是這個家里的一家之主,是朝廷命官,在溫蕙的心里,最最具有權威性。 陸夫人道:“誰也不知道?,F在才只一個襄王,其他的皇子都還沒表態,且得再看看?!?/br> 這溫蕙就不懂了:“還有很多王爺也會造反嗎?” 陸夫人道:“你想想,一個家里有偌大產業,年長的兒子們都做了祖父了,家主忽然去了,竟叫新買來的女伎生出來的三歲娃娃當了家主,繼承了全部的家財。旁的兒子可愿意嗎?雖嫡長子已經沒了,可還有兩個哥哥都是嫡出的?!?/br> 描述得簡單明了,一聽就明白了。溫蕙恍然大悟。原來這所謂朝堂大事,跟一般人家也差不多啊。 她自家就沒有庶子。嫂子沒有嫡親的兄弟,提起庶弟咬牙切齒。她自己也是三媒六聘的正妻,將來生的孩子,都是嫡出。溫蕙天然的立場就站嫡子:“那怎么行,雖沒了嫡長,嫡子還在呢。哪怕是庶長呢,怎么也不該輪到庶出的三歲小娃娃?!?/br> “你說的是正理。好了,不說這個了?!标懛蛉祟h首道,“你到里面去練字吧?!?/br> 溫蕙:“……” 她婆婆總在她情緒激蕩時來個大轉折! 總有一天她得被她婆婆拉閃了腰! 福身應了聲“是”,郁悶地去東次間了。 喬mama在次間里拿著水晶鏡正看書,見她來,笑瞇瞇地問:“少夫人今日的詩可背下來了?” 都快打仗了也不能不完成作業! 溫蕙胸脯一挺:“我背給mama聽?!闭f罷,便背了出來。 喬mama連連說:“好,好,一個字都沒錯?!庇謫枺骸翱芍朗鞘裁匆馑??” 溫蕙道:“一知半解的?!?/br> 還以為喬mama要給她講一講呢,誰知道喬mama道:“若想學懂,咱們府里有個現成的先生,可以去問他?!?/br> 溫蕙一愣。卻見喬mama對她擠眼睛,又掩口笑。 溫蕙忽地明白過來,臉頰飛紅了,道:“我拿這個去問他,他不會覺得煩嗎?”落落都說了,這都是讀書人家小孩子時期背的了。 喬mama含笑:“若有情時,你遞個掃帚給他,他也能說姿態疏欹,宛若一枝寒梅?!?/br> 第63章 溫蕙撲哧笑了出來。 “mama,你一定也讀過書吧?”她好奇地問。沒讀過書的人,說不出這樣文雅的詞句。 “不敢說讀過。我是金陵肖家的家生子,自小被選中陪著我家姑娘,跟著識了些字?!眴蘭ama笑著解釋,“我們姑娘便是虞家老夫人,咱們夫人的娘親?!?/br> 聽著就令人咋舌,這些書香世家,竟連家生子的丫鬟都懂得這么多。溫蕙心中不由得對“底蘊”兩個字生出了敬畏。 梢間里丫鬟研好了墨,讓她用里面的大書桌寫字。 溫蕙道:“這張桌子可真大。母親用來寫字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