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給你重新畫畫?!彼?,“只我這里只有無色的?!?/br> 無色的口脂膏子原是潤唇用的,男子女子都可用。只溫家男人粗糙,從來都不用。是以溫蕙看到陸睿這里有口脂膏子,還挺新奇。 她忽然想起來以前賀家莞莞的表妹馨馨跟她說的,道:“我認識一個京城的姑娘。她跟我說,京城有些男人家也涂口脂膏子,有顏色的那種?!?/br> “是內官吧?!标戭s道,“算不得男人?!?/br> 趙家人血脈里帶的,頗有幾位皇帝好龍陽,宗室里更是不知數。帶得大周朝龍陽之風頗盛,貴人身邊?;筐B孌童,也描眉畫眼,狀似女子。 民間一些小倌亦然。 只這些亂七八糟的,不好跟溫蕙說。 溫蕙一怔,問:“內官……是凈過身的公公嗎?” 陸睿手指尖沾了點口脂膏子,輕輕往溫蕙唇上抹,回答:“是?!?/br> 溫蕙猶豫一下,問:“夫君,凈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就不算是男人了?” 這個事她問過爹問過娘問過哥哥問過嫂子,就沒有一個人肯回答她的。都只說她“不該問的別瞎問”。 后來她在外面見識到旁的人對“凈身”的人的惡意,意識到應該是一件很不好很不好的事,只是到最后也不懂其中究竟。 陸睿的視線從溫蕙的唇上移開,去看她的眼。 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帶著許多的不解。她什么都不懂的,大概連男人的身體到底是什么結構都不清楚吧。 陸睿忍住笑,在她腦門上彈了一個爆栗:“不該問的別瞎問?!?/br> 溫蕙有些怔忡。 家里把她當孩子不肯告訴她,也就罷了。 只她現在都成親了,是大人了。陸睿也一直都把她當成大人看的,原來也不肯告訴她。 凈身那件事……或許真的非常非常地不該問、不能問吧? 連毅哥哥…… 陸睿忽然道:“玉姿已經打發了?!?/br> 溫蕙的神思一下子被他拽過去,她眨眨眼。 陸睿旋上口脂盒子的瓷蓋,嘴角含笑:“高興了吧?” 應該是高興的吧? 大家都討厭通房和妾室這些存在。大嫂子提起她家的姨娘,還總咬牙切齒呢。 但溫蕙其實還有點摸不到那個點,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為什么打發了?” 陸睿將小小的圓形瓷盒放回匣子里,無所謂地道:“想打發就打發了,奴婢而已?!?/br> 他捏捏她的臉:“早跟你說過,不值當為這些人不開心的?!?/br> 打發個把奴婢按說也沒什么的。家里以前也有過不好好干活偷jian?;?,最后溫夫人也是喊了人牙子來賣掉了。 只是通房…… “可是她……不是要和你睡一張床,一起生小娃娃的嗎?”溫蕙一時沒忍住,問出了口。 陸睿頓住。 他看了看溫蕙,溫蕙的眼睛明亮澈凈,但總是充滿了疑問和不解。 他張了張嘴,滿腹的經綸,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跟溫蕙解釋。 最后,他只能按按額頭,問:“生小娃娃的事,你懂?” 溫蕙揚起下巴:“懂!” 陸睿說:“說說看?!?/br> “就……”溫蕙強行賣弄,“睡在一個床上,肚子就會一天天大起來,過十個月,就會出來一個小娃娃?!?/br> 好吧,她什么也不懂。 陸睿心里癢癢極了,十分想干脆告訴她人事。好歹還有理智,知道岳母半年后還要過來,到時候被岳母發現她已經懂了,咳咳,總歸是不太好看的。 他便捏捏她的臉,笑道:“行行行,懂得真多。把你送到太學去,能做個女博士呢?!?/br> 太學博士是精通學問或傳授經學的官員。溫蕙雖不清楚具體的職務,但一聽就知道陸睿又逗她,不由氣鼓鼓的。 那樣子讓陸??戳酥毙?,牽住她的手往外走:“渴了沒,去喝茶?!?/br> 溫蕙氣鼓鼓地被他牽著走,將要邁出槅扇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是陸嘉言的臥室啊,那蓮青色帳子圍著的,是他的床。這該是一個人最私密的地方了。 可是…… 可是那個通房也會在這里,還會跟他一起睡同一張床。 就是……那張床嗎? 溫蕙記憶中,七八歲就不再和別人一起睡了。但她也知道,等她及笄之后,也是要和陸睿睡在同一張床上的。 那是不是說,“睡在同一張床上”這件事,是比陸嘉言現在吃她口脂還更親密的一件事呢? 溫蕙不由感到困惑和茫然。 因為陸睿與她的親密接觸,她是喜歡的,也感受得到陸睿的喜歡。那么陸睿和別的女孩子同床,也有這種喜歡嗎? 如果有,為什么又說打發就打發了呢? 如果沒有,又為什么要那么親密呢? 昨日車廂里,陸睿笑她妒。但其實,溫蕙并沒有妒。 因為溫蕙那時候根本就還沒有找到妒的點,根本不知道為何要妒。 甚至她今天特意想要打扮漂亮些,也只是小女孩的一點點攀比虛榮的心思。 可此時此刻,溫蕙在離開前看了一眼這屬于陸睿的絕對領域,想象著另一個女子在這里,或許也讓陸睿吃她的口脂,甚至他們還會一起脫了衣服睡在一起。 睡覺的時候都要脫衣服的,是吧? 那就……更親密了。 一想到這樣的畫面,溫蕙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心口。 那個地方,控制不住的收縮,酸酸的,描述不出來的感覺,只知道難受。 溫蕙忽然明白了,這……就是妒啊。 溫蕙知道它是不對的——所有的書,所有的人都說它是不對的。 但明明知道它是不對的,溫蕙也想驅散它,可那感覺就是附著在那里。 無論怎樣,始終都在那里。 為什么會這樣? 第57章 這一日,溫蕙和陸夫人都沒有去給陸老夫人請安。因為溫蕙到了上房的時候,陸夫人便告訴她:“老夫人譴人來說了,這幾日她一直頭痛,怕人打攪,免了咱們的晨昏定省?!?/br> 老夫人這個“頭風”是怎么回事,溫蕙現在已經很明白。雖不明白老夫人怎么突然慈悲起來,放過了她們婆媳倆,但不見她也就罷了,反正她已經想開了,干什么要去為一個就不喜歡自己的而且明顯“惡”的人不開心呢。但,放過她婆婆,讓她婆婆不必站著受累,伺候飯食,那可挺好的! 她就歡快地應了聲:“是!” 太歡快了! 陸夫人無語地看了看彩繪描金的房梁。 陸睿拳頭抵住鼻端:“咳——” “咳……”溫蕙垂下頭,“祖母身子抱恙,兒媳擔憂,不如兒媳去祖母房外給祖母磕個頭吧?!?/br> 陸夫人一本正經地說:“原該如此的,但老夫人實在是很怕吵。若你一片孝心過去,卻吵到了她,反到姑辜負了這孝心了。孝順、孝順,老夫人既想清靜,我們原就該順著她,才是真孝?!?/br> 這話說得! 溫蕙學到了! 她眼睛亮亮的,屈膝應道:“母親說的是?!?/br> 陸睿把臉別到一邊去,拳頭抵著鼻尖順了順氣才轉回頭,不疾不徐地說:“那我們就在母親這里蹭一頓飯吧?!?/br> 裝什么裝呢,誰不知道你剛才在憋笑。 吃完飯在東次間里稍坐,陸夫人問:“明日給舅公子們的程儀?” 陸睿道:“都準備好了?!?/br> 溫蕙才知道,忙推辭。都已近給了那么厚的回門禮了。 陸夫人道:“這怎能省?;亻T禮是回門禮,程儀是程儀?!?/br> 溫蕙只能謝過。 從上房出來,和陸睿牽著手慢慢走著,陸睿問:“明日兄長要回去了,你可還好?” 溫蕙仰頭看著昏暗的天空,道:“還好?!?/br> “……”陸睿,“哭了?” 溫蕙惱怒:“才沒有!我是大人了,才不哭鼻子!” 明明前日還哭了一鼻子呢。 陸睿笑笑,將她的手握得緊了些,把她送到院子門口,才回去。 溫蕙回到自己的地方,進了內室,終于忍不住問銀線:“你一路都在開心什么???” 從陸睿院子離開的時候,銀線眉眼間那股開心勁就藏不住,溫蕙忍了一路了。 銀線一看,內室里只有劉富家的和落落,咳一聲,對落落說:“你去歇著吧?!?/br> 落落聞弦音知雅意,便告退了。 打發了不該聽這種事的小孩,三個大人才湊一起。銀線道:“還問我開心什么!姑爺昨日把那個通房打發了,你難道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