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 《權宦心頭朱砂痣》 作者:袖側 文案: 權宦霍決,勢力滔天。 給他送錢送珠寶送各種珍奇之物的人要踏破他的門檻。 當然也有給他送女人的。 有一天,有人喜滋滋地送給他一個人婦:“聽聞這女子早年曾與大人訂親,后來大人家門遭難,這女子便另嫁了?,F今把她送給大人,大人隨意,隨意?!?/br> 別人都以為這當初棄了霍決的女人落在霍決手中絕沒有好下場。 沒人知道,十年前,有個少女千里走單騎,只為了親口對那遭了宮刑的前未婚夫說:“人這一輩子,不止一條路可走,不過是換了另一條路罷了。難些,但一定要走下去,活出個人樣?!?/br> 那前未婚夫說:“好?!?/br> 少女落淚道:“那我回去嫁人啦?!?/br> 那前未婚夫說:“好?!?/br> 從此她是他心頭朱砂痣,不可思,不可觸。 思之便傷,觸之便痛。 -- 【排雷】:本文作者不排雷,需排雷讀者勿入。 內容標簽:宮廷侯爵 豪門世家 宅斗 主角:溫蕙 ┃ 配角:霍決,陸睿 ┃ 其它: 一句話簡介:昔日良人又狠又冷又陰又妖。 立意:無論環境如何變化,保持心底一點善念,維持人性的一點溫暖 ============ 第1章 大周景順四十八年秋。 日頭高掛。雖然夜露已經日漸涼寒起來,可午后時分萬里無云,陽光還毒得很。官道上許是才走過車隊,空氣中還彌漫著塵土的味道,呼吸起來不那么舒暢。 一行錦衣人被曬得口干舌燥。 “不遠了?!睘槭椎臄等酥?,最年輕的那個抹抹汗,抬起鞭子指了指,“前面應該有個茶棚的……” 這少年是個半大小子,容貌秀麗得有些雌雄莫辨,已該是變了聲的年紀,卻音色尖銳,比尋常少年音調高上幾分。話音才落,已經瞧見了那茶棚的角。 “我就說了不遠了?!鄙倌旮吲d起來,一夾馬肚,率先向前去了。 余人罵著“小安,你搶什么,茶鋪又跑不了”,說笑著夾馬跟上。 茶鋪涼棚下,伙計正給一個女客說話:“……下一個岔路口,一定走左邊那條路,右邊那條也通長沙府,但就繞遠了?!?/br> 女客還要細問,這廂馬蹄聲急,小安疾馳過來,茶鋪外一個急勒,馬兒便一個穩穩的急停。 這一手耍得漂亮,茶客里便有喝彩的。小安得意,跳下馬來,尖著嗓子喊:“店家!” 那女客梳著辮子,年紀與這小安相仿,還是個少女,見這少年馬術精湛,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小安話音未落,伙計毛巾往肩上一甩,已經高聲應著快步走過來。小安看過去,那少女轉回頭,只叫小安瞥見一眼俏麗的鼻梁和側臉。 有點黑,小安心底閃念。他從前在內院里行走,見的jiejie們個個白得像水豆腐似的,養得他看女子的眼光不免有些挑剔。 伙計帶著笑迎上來:“客官里面請?!?/br> 說是“里面”,接了韁繩交給小廝,卻把小安往涼棚下引。這時節,只要沒了毒辣的陽光,便清風徐徐,舒爽得緊。涼棚下正好。 片刻間小安的伙伴已經追上來,一個胖壯的跳下馬來喊:“店家,上壺涼茶先,這嗓子要冒煙了!” 小安坐在那里把花生米拋進嘴里,笑道:“已經上了!”又罵:“嫌我急?我不急,你能來了坐下就有茶喝?” 那胖壯的上來朝他后腦勺來了一下子,小安機敏地一縮脖,閃開了,抬腳踢他,露出了皂面白底的靴子。 “反了你,”胖子笑罵,“還敢踢你康順哥哥!” 又有人道:“別鬧了,永平,你管管他們?!?/br> 這群剛落座的男子皆是青壯之年,最大的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他們穿著錦衣皂靴,做派卻不像什么少爺公子,相互喚起來,皆是“小安”、“康順”、“永平”這等吉祥意味的名字?;镉嫸酥垧T干果過來,眼睛一掃,耳朵一豎,聽了兩句,心中有了數。 豪奴。 貴人門下的豪奴,鮮衣怒馬,常常比尋常富戶穿得都鮮亮。 這群豪奴中,被喚作“永平”的是個年在弱冠的青年。他生得俊眉修目,容貌原該十分英挺,眉間卻籠著一股陰厲之氣,臉上一絲笑容沒有,便平白減了三分英氣,添了三分寒意。 那小安年紀最小,皮得很。他從前是內院里行走的,身份也有些特殊,所以雖年紀小、功夫也弱些,旁的人卻不敢輕慢他,反而與他十分親熱。 只他卻只肯聽永平的話,旁人拿他十分沒有辦法。 到永平終于開口,淡淡說了句“別鬧了”,這皮猴子才安靜下來。卻又用胳膊肘拐康順。 康順問:“干嘛?” 小安擠眉弄眼,朝一個方向支支下巴,放低聲音說:“你看那個小姑娘?!?/br> 大家順著他下巴支的方向瞧了一眼,都笑了??淀樃青鄣夭铧c噴出一口茶:“小姑娘?你才多大,好意思說人家???” 小安梗著脖子說:“她肯定沒及笄,我馬上就十五了,絕對比她大!” 康順笑著又要擼他腦袋,小安惱起來,捶了他好幾下,恨恨道:“別鬧!你看她,帶著白蠟桿子呢,練家子?!?/br> 他口中的“小姑娘”,便是適才向伙計詢問長沙府怎么走的少女。 她背對著小安這一桌人,勉強能看見個側臉,的確像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削肩細腰,身形窈窕。身側的長凳上擱著一條齊眉長棍,小安讓大家看的,正是這長棍。 “那當然?!笨淀樀?,“要沒點功夫傍身,一個小娘子敢自己出門?” 他們坐下有片刻了,少女那一桌始終只有她一人,也只有一個杯盞,顯然是孤身行路的人。 小安年紀最小,功夫又最弱,忽地遇到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又會功夫的,心里不免癢癢。一會兒問“你說我和她誰厲害?”,一會兒又問“要不我去找她切磋一下?”,嘴上念叨著,屁股便坐不安穩,大有立時起來找那少女較量一下的意思。 永平瞟了他一眼:“老實點?!?/br> 小安便只能老實了。 眾人噓他。 他們已經用過了午飯,在這里不過是歇腳,讓馬兒也避過日頭最毒的時光。正用著點心果子就著涼茶,忽聽有人拔高了聲音:“這些該死的閹人!我只恨不能手握三尺青鋒,斬盡這些無根之人!” 這話一入耳,原本說笑的一桌人齊齊變了臉色,冷颼颼的目光向那說話之人射去。 小安的手都握住了刀柄,目露兇光。 那人毫無所覺,猶自喋喋:“沈公奏請立儲,原就是閣老分內之責,便是觸怒了陛下,也不當如此。都是牛忠那閹豎弄權,趁機作惡!沈公二子四孫,死得好慘……沈公這般年紀,喪子又喪孫,聽說已經臥床不起,也快……唉!” 他同桌的人道:“太子薨了已經有八年了,若是今上早立儲君,也不至于有潞王之亂……” 伙計拎著大壺小跑過來,一邊添水一邊忙不迭地道:“客官,莫談國事!喝茶,喝茶!” “怕甚,這里是湖廣,京城遠著呢,他牛忠的手,還伸不到這里來,他又不是順風耳?!?/br> 話雖這么說,那桌的聲音還是低了下去,端了茶,也真的不再說京城、說立儲了。 伙計壓低聲音:“客官有所不知,說是那八虎之一的馬迎春就要來咱們這里監稅了。以后吶,咱們說話都可都要小心些?!?/br> 這類店鋪伙計,消息最靈通。聽他這么說,那些人嘆氣:“唉,這是要來禍害我們湖廣了嗎?” 小安一伙人也看出來了,這桌乍一聽憂國憂民,滿腔大義,其實不過是幾個白衣秀士、末流書生,最愛干的便是這般指點江山,慷慨激昂。 小安的手放開了刀柄,哼了一聲:“屁功名沒有的小子,成日里cao皇帝和閣老的心?!?/br> 才端起杯子喝了口涼茶,不料那幾個狂生話題一轉,開始探討:“自古權閹,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這等辱沒了祖宗,祖墳都進不得的人,除了攬錢弄權,活著哪還有別的奔頭,可不是得做盡惡事嗎!” “聽說那牛忠,陛下還許他娶了妻子?養了許多小妾?” “真是暴殄天物,他一個閹人養那許多妾有什么用?” “嗐,用處大著呢,聽說呀……” 剛才還慷慨激昂,這說著說著方向一拐,竟朝著下三路去了。句句都圍著“身體殘缺”這一點譏笑嘲弄,聽在永平等人的耳中,真是字字誅心。 伙計和掌柜看在眼里,臉色發白——他們這做買賣的,最擅察言觀色,早注意到了,這一行錦衣男子,竟無一人蓄須。 長沙府里可是有一位藩王的。 藩王府里可是也有內侍的。 那一桌人越說越不像話,這邊咔嚓一聲,名叫“永平”的青年捏碎了茶杯。英俊的臉龐像籠了黑色的影子,目光像淬了毒。 這一行人里,永平年紀不是最大,卻是領頭之人。這一聲像是一個信號,點爆了眾人的怒火??淀?、小安幾人一掌拍在桌上就要站起喝罵! 誰知伴隨著“砰”的一聲響動,一道清脆的怒叱卻先響起:“你們住口!” 康順幾人的喝罵沒來得及出口,差點集體岔了氣!側目看去,卻見剛才才談論過的那個少女,握著她的齊眉長棍站在了那幾個狂生桌前。 適才那“砰”的一聲,便是長棍頓在地上,激得泥土飛濺的聲音。 狂生們愕然,一人怫然不悅道:“誰家的小娘,怎地如此無禮?”好好地說著話被打斷,要不是看著少女容貌頗佳,他們也要罵人的。 少女原坐在這幾人鄰桌,背對小安一桌人,此時站過來,便叫小安一桌人清楚看見了正臉。 年齡約與小安相仿,的確像是還未及笄的樣子。她容色明麗,雖沒有小安日常在府中常見的jiejiemeimei們精致嬌媚,但眉眼間有股天然的英氣,卻又是小安在府中尋常女子身上見不到的。 這少女柳眉倒豎:“滿口污言穢語,卻道別人無禮?你們讀書人可真是有禮?!?/br> 那桌人心知適才言語確有狂浪不適之處,卻不肯服軟,嘴硬道:“我等便是言語略有不慎,也罵的是那身體殘缺的閹人,又與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