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方年年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說,“大牛叔,我還以為你沒有好奇心呢?!?/br> 方大牛背影沉默,弄得方年年差點兒以為自己做夢聽錯了。她說,“其實也沒做什么,就是把你給的藥用了用,然后把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頓?!?/br> 總結就是童年陰影。 每次上鎮子上都有人手欠地拽自己頭發,士可忍孰不可忍,方年年已經管不上“大人”欺負小孩子的勝之不武了。阿爹說過,痛擊敵人就要一次性讓敵人害怕。 她記住了,在有一次進鎮子的時候誘使花大頭等幾個臭孩子進了僻靜小巷子,把方大牛給的藥揉把揉把一股腦撒了出去…… 那個吧,效果非常好! 麻人的、發癢的、咳嗽的……方大牛給的防身藥都是小伎,但幾個臭孩子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直接就哭了。 然后,方年年又按著他們打屁股。當然,方年年沒有親自動手,是讓他們互相打。 正所謂殺人不怕,殺人還要誅心誰頂得住。 那幾個臭孩子現在互相不往來,見到方年年和老鼠見到貓一樣,就知道童年陰影有多大了。 方年年吐了吐舌頭,“現在想想那時候有些小過分了,不過一直被拽頭發真的好討厭,花大頭小時候真是手欠?!?/br> 方大牛沉默地聽著,他想著事后花大頭不服,一直想著報復的,使出來的手段還相當狠辣,一個孩子如斯歹毒,很是罕見。他竟然伙同拍花子要把方年年拐走,并不像方年年說的那樣直接事了。 有大哥大嫂和他在,歹人休想傷害到方年年姐弟,花大頭恐懼終生的事情他們從未向方年年提及。 “沈宥豫算是沒口福了,我想著做牛腩煲的,明兒個還想做蝦片,他肯定沒見過?!狈侥昴瓴恢挥X提起了沈宥豫,說完就奇怪地沉默了,心中竟然想著那人離開后要去做什么…… 沈宥豫和方年年分開后去了個方年年絕對想不到的地方。 添妝禮辦完的張府沒有結束忙碌,反而忙碌得更厲害了,明天就是他長女出嫁的正日子。 一團喜慶中,白胖和藹的張縣丞心里面壓著陰影,糾結出無數的亂麻。從淮南陳家的血蓮子丟失一事傳出來開始,他就開始坐立不安、心懷忐忑,就怕舊人出現。 離開江湖日久,他早已不是當年的混元牽魂手,只是普通的小鎮縣丞。當縣丞時間長了,他都忘了年輕時候刀頭舔血、風餐露宿的日子。 跪在堂下,看著去而復返的年輕人,張猛心中一陣恍惚,腦海里止不住地想著前有陳令、后有端王,他流年不利,節前應該聽妻子的去一趟觀音寺拜拜。高祖說本命年應該穿紅,他嫌棄紅色的褻褲太難看,一直沒肯穿…… “堂下張猛,交出血蓮子,放你全家平安?!鄙蚱涑谅曊f著,他給了左右眼神,左右立刻上前押著張猛的左右手。 張猛猛地醒轉,回過神來時一身冷汗,他真的老了、懈怠了,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走神。 “殿下饒命,臣下真的沒有血蓮子!”張猛大呼。 上首,沈宥豫穿著粗布衣衫,慢條斯理地看著方年年給他的提包,小小的提包里包羅萬千,藏著女孩子喜歡的零嘴、藏著為他準備的藥……還藏了一方帕子,一方帕子上繡著與提包上一樣的錦鯉,角落里還有個“方”字。 沈宥豫心情愉悅地彎著嘴角,她果然心悅于我。收了信物,他應該回以什么呢?怕是自己剛離開,她就開始想念了吧。 “殿下?”沈其喊了一聲,真怕自家主子控制不住笑出聲,殿下你控制住一下你自己! 沈宥豫收起笑容,冷漠地說,“冒用他人姓名參加武舉,成為縣丞,乃欺君罔上、蔑視律法的大罪,應該判什么?” 沈其知機地說,“斬立決,家人流放漠北塞上,三代內不可進入京城、不可讀書為官?!?/br> 張縣丞大汗淋漓,殺人不過頭點地,混江湖的都講個快意果決,當官的卻要鈍刀子割rou,遺禍好幾代。 他被押著不好以頭搶地,大聲地喊著冤枉,“殿下,小人真的沒有藏匿血蓮子,當年我們五個分開,我就找了個地方看了我盒子里藏著的東西,是治療寒疾的五味散、治療婦人疾病的千金方。我將這兩個方子賣給了一個姓黃的游方郎中,那個郎中后來成了太醫院院正,我能夠冒用他人姓名參加武舉,就是找的黃院正幫忙?!?/br> 沈宥豫眉頭微蹙。 張縣丞不敢有任何隱瞞,說完了當年的經過,還說起了自己的揣測,“血蓮子不是在陳令那邊,就是魔教的沈念。妙法那個禿驢這么多年總是心懷愧疚,不僅僅給夏家立了長生牌、點了長明燈,還年年做法事超度。知會兒我就知道在宮里,當年他就蒙著面具,神秘得很,要是血蓮子在他那兒,應該早就奉上了,這點我同意陳令說的?,F在就剩下陳令和沈念,要么是陳令賊喊捉賊,要么是沈念藏著掖著?!?/br> “殿下,殿下……”不知道什么時候左右松開了張縣丞,張縣丞膝行幾步,急切地說,“臣下如果有血蓮子一定交給殿下以表忠心,絕對不會藏私,請殿下明鑒?!?/br> 沈宥豫沒有吭聲,沈其偷偷看過去,差點兒平地摔一跤,趕緊側身擋擋,擋住殿下半個身子,就當他是保護殿下吧……好想捂臉,殿下誒,別揪著提包的兩條穗子玩了,您看起來和剛滿周歲的太孫一樣一樣的。 揪著兩條小穗穗,沈宥豫腦海里浮現的是方年年扎兩條小辮的模樣,仿佛在揪方年年的小辮子。 “臭丫頭?!彼止局?,嘴角浮現出詭異的笑意。 沈其,“……” 完了。 張縣丞字字泣血,伏地大哭。放在二十年前,不,就是十三四年前,他絕對做不出來,掰斷了脊梁骨都要站著。 一個大胖子哭成淚人,有屬下從外面進來,嫌棄地走了過去,“殿下,從張猛的床下暗格里發現這個?!?/br> 屬下繞著沈其走過去,沈其移步擋住。屬下,“?” 沈其輕咳,“咳咳?!?/br> 沈宥豫放下穗子看過去,屬下手上拿著個木頭盒子,盒子打開著,里面兩張陳舊薄紙,發黃發暗,看起來脆脆的,當是有些年頭了。 “是這個嗎?”沈宥豫問著。 屬下拿著盒子懟到張縣丞鼻子前,張縣丞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眼睛內藏著不可思議和驚恐,他囁嚅著說,“是,是這個?!?/br> “哦?!鄙蝈对ナ掌鹛岚玖似饋?,淡淡地說,“關押起來,法辦吧?!?/br> 張縣丞猛地抬頭,聲音破裂,“殿下???” 沈宥豫淺笑,“你沒有說真話,夏家那顆血蓮子就在你這兒。對了,忘了說,千金方和五味散是沈念盒子里的,你們剛分開他就打開了盒子,看到是兩張對于他來說沒什么用的藥方,就隨手扔了。你跟在他身后吧,撿了去對不對?” 張猛瞳孔驟然縮緊,知道自己的謊言已經敗落。端王了解甚深,對血蓮子志在必得,此事一定沒法善了了。 他惡向膽邊生,左手猛然撐地,肥胖的身子彈了起來,以一個胖子不具有的靈敏度靠近沈宥豫。牽魂手名不虛傳,右手柔若無骨地動著,以刁鉆的角度逼近沈宥豫的咽喉。 沈宥豫垂著眼睛看他,一動不動。 張猛心中微動,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動時,沈其也在動,身形秒變,擋在了沈宥豫的身前,同時從腰間抽出軟劍,伴隨著嘩啦啦的利刃展開聲音是一道道殘影。 張猛畢竟年紀大了,又胖成了球,過了十多年安逸日子根本就沒有勤于練武。如果給他機會偷襲還有一絲勝算,前提是沈宥豫身邊沒有一個武藝高超之人! 張猛摔倒在地,身上傷痕道道,瞪大眼睛看著沈其,“沈念的殘影劍?!?/br> 沈其收起了劍,退回一步站在沈宥豫身后。 沈宥豫頭也不回地走著,冷聲吩咐,“帶回去仔細盤問?!?/br> “喏?!睂傧聭?。 張猛的一顆心直直向下墜。 走到門口,沈宥豫忽然腳步頓住,他像是在自言自語,“臭丫頭和他女兒同屬于紅豆社,張猛連累了妻子兒女……臭丫頭會不會傷心啊,畢竟認識,看起來還有些交情?!?/br> 沈其,“……” 當自己木頭,什么都聽不見。 沈宥豫吩咐著,“就禍不及妻女好了?!?/br> 屬下沒有任何異議,“喏?!?/br> 張家上下都被控制在屋內,沈宥豫走后,那些不茍言笑的黑面侍衛才離開。站在門邊向外看的縣令之女眼神晃了晃,轉身走回去,溫言安慰哭泣的張家母女。 第33章 芥辣瓜兒 他回家去了 回到家已經是半下午, 方年年從車上跳下來后站在車邊伸了個懶腰,“坐了半天,骨頭都顛散架了?!?/br> 官道修得平整, 每年都會征調民夫夯實路面,在主要干道上填補水泥,但到底不如現代的平整, 牛車一路回來難免磕碰,顛得屁股疼。 她對趕車進棚子的方大牛說, “大牛叔,待會兒去一趟李嬸家, 割幾斤牛腩rou回來,晚上做牛腩蘿卜煲。割多少, 你看著辦?!?/br> 方大牛點頭,嘴上喲喲地趕著牛進入棚子, 板車卸下來推好。做完后,他又給食槽里添了草料、放了兩勺熟豆子。大黃牛眼皮眨動, 濃密的睫毛忽悠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它嚼著煮爛的黑豆,身邊站著沉默寡言的男人。 方大牛從懷里拿出幾張陳舊的黃紙, 紙上寫著字,依稀辨認出是藥方什么的。他撕爛了舊紙, 扔進了食槽里,看著?;熘棺映缘袅?。 方年年看見了,納悶地問, “大牛叔,這是什么?” 方大牛彎腰在水槽里倒了一些水說,“路上撿到幾張藥方, 已經記住了上面的方子,紙就沒用了?!?/br> 方年年,“哦哦,我去換身衣裳,然后去地里挖蘿卜去,晚上燉牛腩煲之外,還做個涼拌蘿卜好了,再炒個蔥花雞蛋,打個紫菜蝦米湯?!?/br> 對于吃什么,方大牛一向沒什么意見,是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就連塔娜做得能砸死人的餅子,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吃進去。 想當年跟著方奎從軍時,大風刮過,米飯上頭瞬間蒙上一層沙石、草屑,他們還不是嚼著嚼著吃下去了,就當配飯的小菜。 放好牛車,方大牛去李家割rou。方年年回臥室里換衣裳,穿來穿去還是家居的褲裝最舒服自在,漂亮小裙子都是出門穿著臭美的。 從袖袋里掏出小零碎扔榻上,方年年咦了一聲,“手帕呢?” 她羞赧地拍了一下腦門,“包沒掏干凈,留在里面了。等沈宥豫回來了,問他要回來。唔,算了,他還是別回來了,個禍害?!?/br> 換了衣裳,方年年去雜物房拿了竹籃子和小鏟子,繞到廚房看到桌子上蓋著扣籃,抬起來一看,是兩張有指節粗的厚餅子。 不用拿起來,她就知道死面餅子用料十足,沉甸甸得壓手,砸在桌子上會有砰砰響聲。 塔娜出手,不同凡響。 方年年想了想沒走后門,穿過院子進了店里,看到娘親邊給客人倒水邊和李嬸聊天。 娘親看到她,問了一句,“那小子呢?” 說的是沈宥豫,方年年說,“家去了?!?/br> 塔娜點頭,沒任何追問。 倒是李嬸見到方年年很是熱情,“知道你要做牛rou,我特地過來說一聲,年丫頭多做一些,分我家一碗。秀秀那丫頭晚上回來,我們家吃頓好的?!?/br> “好呀,李嬸。我在張縣丞家還見到秀秀的,她都和我說了,恭喜李嬸呢?!?/br> 方年年冷眼看著,表哥斯文守禮、溫雅端方,對李秀秀很有耐心,李秀秀羞澀懷春,就知道不是壓著腦袋的盲婚啞嫁,朋友是滿心歡喜地喜歡著他。 李嬸大方笑著,嘴上罵,“不知羞的丫頭,還沒有徹底定下呢就說了出來,回家了我好好提提她耳朵?!?/br> “哪個???”塔娜問。 “就是我二哥的兒子,出息著呢,考進了太學?!?/br> “那厲害,說不定過兩年就能是狀元、榜眼?!?/br> 李嬸眼角眉梢盈滿笑意,想來是很樂意有個狀元及第的女婿,“不給那孩子太大的壓力,能有個名次就行,做了進士再謀個官職,在京畿附近做個小官,走他父親的老路我瞧著就挺好。兒女們一輩子能安然無憂,踏踏實實的,我們就心安了?!?/br> 塔娜聽了不住點頭,視線不時掃過方年年,看得方年年頭皮發麻,就怕娘親突然來了一句:我家丫頭也不小了…… 她連忙打岔問著,“娘,爹呢?” 兒女親事的話題暫時打住,提到丈夫,塔娜就有著抱怨,“說好了和我一起看店的,晌午的時候看到我在揉面也不上前幫忙,提著魚簍說是去釣魚了,到現在也不著家?!?/br> 方年年,“……” 怕不是看到你要烙餅,所以著急忙慌地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