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于是楚顏又想起了坐沐念秋左手邊那個姑娘,明明容貌比沐念秋勝幾分,可與沐念秋放一起卻總顯得有些黯然失色。 氣質使然,沐念秋只要端坐那兒就如同一副雋永水墨畫,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風骨。 楚顏笑著嘆口氣,“看這樣子,沐青卓恐怕是指望著沐念秋能有一番大作為啊?!?/br> 不然也不會花了那么大工夫把她往這樣一個方向培養了,溫和大氣,進退有度。 這簡直是一個皇后標準版型啊。 馮靜舒忽然笑了,眼角彎彎地望著楚顏,“殿下可是有些擔心了?” 楚顏暗道果然聰明,這就看出她言下之意了,于是挑了挑眉,“擔心倒不至于,她自有她好,但也不見得我就輸給了她?!?/br> 言語里頗有幾分自信。 馮靜舒望著她,真心誠意地說,“殿下這樣很好,雖然不如沐家大小姐那般凡事都挑不出一丁點毛病,但身處高位人并不見得事事恪守禮節就算好。似殿下這樣,才能給人想要親近愿望?!?/br> 若是真什么岔子都不出,永遠穩如泰山,恐怕第一個忌憚你便是你枕邊人了。 而且從古至今,未曾見過哪個皇帝會去親近一個穩重到近乎刻板女子,這種自小養成禮儀教養事實上也成了一種禁錮與局限,叫人難以親近,心生疏離。 楚顏悠然贊道,“知我者,莫若靜舒也?!?/br> 想法不謀而合,當真是天造地設好戰友。 ***** 楚顏把馮靜舒送到了蕭府大門外,然后含笑揮揮手,“我一人宮中也悶得沒事兒做,若是有空,還望你常進宮來陪我說說話?!?/br> 馮靜舒點頭,“殿下有令,妾身定當謹遵諭旨?!?/br> 楚顏失笑,“若是當我是朋友,說話就別這么恪守禮儀了,聽著怪生分?!?/br> 后她眼眸清澈透亮地對馮靜舒輕聲道,“和你說話很舒服,不用藏著掖著,也不必虛與委蛇。你這樣很好,活得悠然自得,叫人看著都心生向往?!?/br> 車簾輕輕地合上了,晃動花紋叫馮靜舒怔了怔。 她沒有料到太子妃會這樣誠懇真摯地對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原來高高上人也是向往她這樣人生。 這個太子妃著實有些特別,玲瓏心腸,卻又不似宮中主子那樣處處算計。 馮靜舒看著遠去馬車有些失神,卻又覺得這樣太子妃似乎才夠生動,夠真實,不似尋常宮中女子,刻板而冷漠。 ***** 回到宮中時,已是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永安宮門口燈籠還亮著,楚顏踏下馬車,揉了揉脖子。 中午沒睡好,方才回宮時又馬車上打盹,現脖子酸得很。 她走進前院,下意識地看了眼正殿方向——燈已經熄了,約莫太子已經睡下了。 心中暗暗無語,她代他去祝壽,他倒好,老早就睡了,也不管不顧她宮外過得如何。 果然這世上無情無義無理取鬧人就是為君者。 嘆口氣,楚顏往偏殿走,豈料剛轉了個方向,竟發現偏殿前面杏樹之下有個人坐石桌前,借著月光悠然下棋,自得其樂得很哪。 她唇角彎彎地走了過去,清了清嗓子,婉轉唱道,“喲,這是哪家郎君啊,夜來不寐,偏生跑來妾身屋前樹下,難不成是望見妾那枝頭紅杏艷,芳心暗許?” 這招太慫了,詞句雜亂無章,調子山路十八彎,生生破壞了顧祁月下對弈悠然情趣。 他無可奈何地把指尖拈著棋子放下,回過頭來望著她,“你也知道是夜半三,唱這等曲子令人毛骨悚然,居心何?” 也不待楚顏答話,他朝她招招手,“過來?!?/br> 楚顏乖乖地走到他對面坐了下來,看著桌上一盤棋,自覺地執起處于上風白子,“要我陪殿下下棋?” 顧祁失笑,“倒還真自覺,知道挑贏面大?!?/br> 楚顏從容不迫地拈起那棋子,輕輕地落一處,“不自覺點成嗎?就我這半吊子,執白子都只求不要死得太慘,要是執黑子,豈不是十步之內必死無疑?” 說話間,她面目如畫,生動非常,唇邊淺笑盈盈,眉梢眼角都帶著溫柔又愜意神情。 她垂眸看著棋盤,月光面上投下柔和光輝,濃密睫毛也眼瞼處留下一圈溫柔繾綣陰影。 顧祁注意到她落子姿勢優雅好看,瑩潤白皙指尖棋盤之間如同靈動蝴蝶。 與美人對弈,果真是視覺上享受。 只可惜—— 只可惜這位美人只是下棋姿態好看,實際上棋藝爛得令人瞠目結舌。 顧祁視線落棋盤之上,頓覺忍俊不禁。 這是什么情況?下得亂七八糟,連死門都敢義無反顧地落子,這哪里算是半吊子?根本就連半吊子都比不上。 他嘆口氣,落了幾子之后,就放下了手里黑子,搖頭笑道,“罷了,跟你下棋,勝之不武?!?/br> 楚顏挑眉,把手上棋子輕輕拋回棋笥,語氣輕地說,“我早說了我是半吊子,殿下下得不興,這可怪不得我?!?/br> 顧祁睨她一眼,“你這也叫半吊子?少侮辱人半吊子了,半吊子棋藝也比你好太多?!?/br> 楚顏拍拍手,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往偏殿走,“得,殿下就是這么損我,我還是走吧,也好叫您眼不見心不煩?!?/br> 她走得慢吞吞,顯然是給他留了時間追上來,邊走嘴里還邊念叨,“這太子妃果真不好當,打扮了半天,去赴宴又忙活半天,好容易回來了,還要討人嫌……” 顧祁被她碎碎念逗樂了,無可奈何地跟上來,“嫌你話,何必大晚上坐這兒等你?” 他拉住了她披風下手,讓她轉過身來面對自己。 石階之下,兩人相對而立,距離近得有些過分。 楚顏察覺到他手有些涼,愣了愣,“您這兒坐了多久了?” “月亮出來時候就坐這兒了?!?/br> 她先左右看了看,確定附近沒人以后,才邊笑邊踮起腳尖他面頰上親了一個,“這是獎勵?!?/br> 溫軟嬌艷紅唇面頰上留下觸覺很奇特,那種叫人心內一動感覺隨著這樣短暫碰觸稍縱即逝。 顧祁卻不知饜足,定定地望著她,“還有呢?” “還有?”她揚起了眉毛。 “除了獎勵,不覺得還應該有所補償么?”他勾唇,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明明這兒等你,卻被你埋怨一番,我需要補償?!?/br> 話說完,還不等楚顏有所反應,他迅速且果斷地將她攬入懷中,低頭親吻。 作者有話要說:放太子殿下粗來了,下章是順勢拐上榻還是發展劇情好糾結= =! 大家有點分不清角色,這里提一下。 恭親王——顧初時:已故大王爺之子,前竇太后之孫,現西疆代替趙家老爺爺副將之職。 齊王世子顧明安:五王爺之子,因為齊王還,所以現只是世子。 蕭家老大蕭 徹:西疆守城中,老婆就是馮靜舒啦。 蕭家老二蕭 城:彎。 北郡王——秦遠山:這個不用說。 第051章 .交纏 盛春溫度并不算冷,夜風輕吹,紛紛揚揚地吹起一地杏花。那些凋零花瓣飛不高,只是地上打著轉,圍著偏兩人所偏殿前院翩然起舞。 楚顏配合地踮起腳尖,溫柔地回應他,而雙手也摟緊了他脖子,仿佛毫無顧忌地將自己交付于他。 全然信任,豪無保留。 顧祁嘗到了她唇瓣上胭脂味道,泛著淡淡花香,又有些微苦澀,如同這寂靜春日帶給人感受。 他吻得她雙頰嫣紅,眼波似水,終于微微離開了她紅唇,伸出手來輕撫她面頰。 “今天過得順利嗎?” 楚顏遲疑片刻,搖了搖頭,誠實地說,“我太遲鈍,點戲曲時候點錯了曲目,惹怒了沐貴妃?!?/br> 顧祁一怔,“怎么回事?” 楚顏便一五一十將經過說與他聽,后垂下頭去看著自己影子,小聲道,“頭一回參加這種活動就除了大差錯,給殿下添堵了……” 顧祁心知肚明她不是這樣乖順人,現不過是做出副可憐巴巴樣子撒個嬌認個錯罷了,當下抬起她下巴,斜眼睨她,“想裝可憐蒙混過關?” 楚顏朝他嘆口氣,“這也不全然是我錯,沐貴妃當初踩著皇后娘娘娘家上了位,被人稱為妖婦是她,害得皇上辜負了糟糠之妻也是她,和皇后娘娘明爭暗斗奪權還是她。如今我不過是隨手點了個戲曲,她就對號入座,還把氣發我身上,這公平嗎?” 顧祁與皇后沒什么往來,特別是皇帝離宮后,皇后索性閉門不出,成日燒香念佛、安度余生,顧祁一年到頭都難得見到她幾次。 但相比起寬容大度皇后來說,他絕對不會喜歡凌厲沐貴妃。 畢竟當初沐貴妃積威已久,除了皇后以外,哪個妃嬪她面前不是畢恭畢敬?趙容華也吃過她虧,并且不止一兩次,顧祁雖說與母親關系并不太好,但怎么也不會喜歡欺負自己母親人。 他也沒覺得楚顏這件事情上犯了多大過錯,頂多是考慮得不夠周全、有失妥當罷了。 但他并沒有說些安慰話,反而神色稍微冷淡了些,默默地看了楚顏一會兒,才開口道,“皇宮之內,要上位人,哪一個不是這樣?當初沐貴妃上位是抓住了皇后娘家把柄,父皇迫于情勢,又不愿改立中宮,這才妥協讓步?!?/br> 他反問楚顏,“你有沒有想過他人眼里,你又是如何上位?” 楚顏不說話。 她自然知道,別人眼里,其實她上位方法與沐貴妃如出一轍,只不過脅迫太子原因與當日沐家脅迫皇帝原因不相同罷了。 朝臣與天子,從來都沒有單純服從與聽命,永遠都是處于不斷地各取所需、相互利用之中。 而后宮則是朝臣們費心思也要把自己人塞進去地方。 話題到這里稍微有些沉重了。 楚顏只是把視線停留顧祁衣襟那兒,神色安定地呢喃道,“別人眼里如何又有什么要緊呢?至少我會比她努力,結局也會和她不一樣?!?/br> 顧祁凝視著她,“你要結局是什么?” 楚顏這才慢慢抬頭望著他,眼里無比清晰地倒映出他模樣。 朦朧月光里,顧祁聽見她堅定又清晰地說道,“不管殿下是今日太子,還是明日皇上,我希望永遠都能像今天一樣站殿□旁,做一輪獨一無二月亮?!?/br> 她是那樣毫不避諱地說著自己要結局,仿佛只要他問,她就坦白。 這是何等信任與勇敢? 顧祁沉默片刻,才抬頭看著寂靜夜空,“可是你知道,這夜空之中并非只有那輪月亮,還有很多星星。只不過因為月色太過明亮,才會掩蓋了它們存,但不可否認是,它們也許永遠也不會消失,也許還會特定日子里成為比月亮還要明亮存?!?/br> 就好比這個皇宮里不會只有楚顏一個太子妃一樣,哪怕今日她是獨一無二存,可誰又知道他日會有多少女子一個一個踏入后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