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她未曾想過,原來兩之間看似親密無間的距離竟是這樣遙遠,隔著看不見的城墻,她再也沒法觸摸到過去憧憬的未來。 可更令她吃驚的是,一個月之后,就她已經絕望到想以死相逼之際,一道圣旨下來,父皇竟把她指給了一個叫秦殊的,而這之前,她壓根不知道這個是誰! 她哭鬧,絕食,甚至賭氣到要撞墻,可是貼身宮女忽然慌慌張張地跑來對她說,先皇不行了! 她哪里肯信? 可那宮女倏地跪地上,哭得淚眼婆娑,“公主,算奴婢求您了,這種時候別再鬧脾氣了,皇上若是走了,您今后該如何是好???” 是啊,所有都想,若是皇帝走了,這個嬌生慣養的公主該如何是好? 沒了倚仗,又素來因為恣意妄為而被憎恨著,等到皇帝一走,她不就成了眾矢之的嗎? 歡陽沒能見到先皇最后一面,因為她那個狠心的父皇清楚女兒的性格,知道只有這樣才能逼她嫁給秦殊,所以一紙詔書曰:嫁之前,朕與歡陽永不相見。 經歷了一個月的掙扎,歡陽早已絕望,眼下父皇忽然危旦夕,她鬧也鬧了,哭也哭了,最終變成了木頭,就此嫁給了秦殊,去了那個先皇早為她建好的公主府。 三日之后,宮中傳來消息,皇帝駕崩。 歡陽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生會迎來這樣戲劇化的情節,愛情沒了,父皇沒了,她甚至什么都不明白的狀況下就嫁了,從今以后要與一個陌生度過余生。 而如同行尸走rou般活了好長時間之后,她才終于知道,原來當初先皇是與她慪氣,才謊稱卓母有了他的骨rou。 父女倆都是一樣的性格,為了愛情不肯妥協,可是當父親的總歸是要讓著女兒,就先皇已然決定犧牲自己的愛情之時,卓母卻因為卓定安的如實相告與跪地不起而意識到,原來自己和兒子的幸福不可兼得。 她留下一紙書信,打算就此離開京城,可誰料關于她有孕的傳言已然傳遍后宮,竟有妃嬪謀害于她,命將她綁走,強行灌下毒藥,棄尸荒野。 先皇本就舊疾身,得知此事后更是一病不起,自知時日不多。 可就是這樣的時刻,他也清楚,從卓定安得知母親的死因那一刻起,就再無可能與歡陽一起。 因為害死齊玉的不僅是卓定安和歡陽,更是他這個皇帝,和這個皇宮里深不可測的心。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歡陽吃不下飯,甚至絕食,他尚病重也命太醫去給女兒看病,豈料太醫的回稟更是令他急火攻心。 因為歡陽懷孕了! 此時此刻的先皇才真正體會到了生的絕望之處,他病入膏肓之際,費盡心力安排好了最后的結局——卓定安被派去西疆鎮守,封為懷遠大將軍;歡陽嫁給秦殊,一個有才識有能力的罪臣之后。 當時的秦殊因父親貪污受賄被地方官員上書彈劾,鋃鐺入獄,等待著滿門抄斬的結局,而先皇救了秦殊,同時給了他一個附加條件——娶公主,喜當爹。 秦殊從未料到一帆風順的生竟有了這樣風云變幻的一日,而最為緊要的是,蘇意容還外面等待著他,而她腹中已有他的骨rou。 一面是萬劫不復,一面是一線生機,他會選哪一個? 答案不言而喻。 秦殊答應了先皇的條件,迎娶了歡陽,成為了尊貴的駙馬爺。 而同時先皇也答應了他的條件,蘇意容的孩子與歡陽腹中的孩子差不多大小,那么等到歡陽分娩的那日,秦殊可以把自己的孩子抱回府里,只用告訴歡陽她生的是孿生子便好。 這件事情成了他和先皇之間的秘密,隨著先皇的駕崩,便只有蘇意容和他知道此事。 從那以后,他就開始了如今的生,和長公主互相折磨的生。 說到底,秦遠山是他和蘇意容的孩子,而秦清陽則是長公主與卓定安的孩子。 可到最后,卓定安與歡陽毫不知情,秦殊和蘇意容把這個秘密埋了心里,死死守住。 這樣多好,他們的孩子是尊貴無比的北郡王,是前途無量的太子臂膀,有朝一日,當恭親王以為自己大業將成之日,若是他秦殊從中作梗,幫助遠山手誅叛賊,試問這江山會由誰來坐? 秦殊的計劃太遠太遠,光是想到都令他血液沸騰。 他的父母都死這個骯臟的皇宮之內,而他希望他的兒子可以登上那個位置,從此俯瞰天下,替這江山改名換代。 當然,這是他一廂情愿的癡說夢,對于擁有上帝視覺的讀者與作者來說,這樣的想法太過奇葩,若是成功了,本文作者那高次的行文理念怎么辦? 倒敘部分到此結束。 ***** 宮內,哪怕太子最終沒有對楚顏作出突破防線的事情,謠言依舊以飛快的速度傳遍了每個角落。 那日楚顏哪怕整理了衣衫,匆匆逃離的姿態也逃不過眾的眼睛。 她書房里待了那么長時間,出來時眼睛紅腫、步伐不穩,再加上她刻意流露出來的些許姿態,誰會猜不出她和太子書房里做了些什么? 楚顏知道,做戲就要做全套,既然說了會幫太子,那就必須不顧姿態地放棄某些東西。 這是一個還成長階段的太子,還太年輕,太沖動,她必須讓他知道,她雖是趙家的,但自打成為太子妃之后,她就再不會站趙家的立場上與他對立。 也許他的不夠成熟對她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因為這時候的他還不夠強大,她還有足夠的時間與心思去與他周旋,他終于完全習得帝王之術那日之前,攻破他的心防。 而后的幾日她都待元熙殿,連繡房都沒去了。 畢竟此時此刻宮中上下都盛傳她婚前引誘太子的丑聞,她既然心知肚明,又何苦出去自討苦吃? 倒是元熙殿的一種奴才被她私下喊去訓了話,不管外面傳了什么謠言,只要趙容華聽說了一個字,那么上上下下的奴才全部都會遭殃,她會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一個都別想逃脫罪責。 說到底,她怎么戰斗時她的事,若是叫姑姑知道了,恐怕傷了心不說,還會反過來對她的計劃造成一定的阻礙。 顧祁也聽聞了宮中盛傳的流言,一個書房的窗前站了很久。 她可以避免這樣的局面的,因為他畢竟停了最后關頭,沒有突破她的防線,可是流言仍然四處彌漫,這是為何? 他想他知道為何,他還記得那一日,她曾經親口對他說:“因為楚顏說過,太子殿下會是個好皇帝,所以希望能一嘗夙愿,一展宏圖?!?/br> 她用她的方式告訴他,她雖是趙家的,但她可以拋棄自己的立場,幫助他達成目的,甚至打壓趙家。 可她也有她的底線、她的請求,她希望哪怕這輩子受輕視、不受寵,也能擁有一處清凈之地,安安生生地過日子。 顧祁的心忽然有些透不過氣來,他看清了她的意圖,也就更加看透了自己的卑鄙無恥。 相比之下,他總是最低賤最令不齒的那一個。 而她高高上,清澈透明宛如高山之巔的白雪。 沉默了一會兒,他喚萬喜進來下詔,即日起,就讓太子妃遷居……遷居哪里呢?這宮里有的地方就有是非,她要的清凈之處又哪里? 顧祁啞然失聲,頓了頓,才若無其事地開口道,“讓她搬進永安宮的偏殿,總歸是太子妃了,終是要習慣與朝夕相處的?!?/br> 萬喜錯愕地望著他,搬進永安宮?和太子生活一起? 他越發猜不透太子的心思了,前些日子看上去是傾慕趙姑娘的,可是他冊她為妃,又讓宮里的輕之厭之;而今他達成目的了,卻又忽然下詔要趙姑娘搬入永安宮,讓眾看到她的特殊與尊貴。 他究竟是乎她,還是厭惡她? 第032章.共餐 第三十二章 這是楚顏第一次踏進永安宮,縱然進去之前就猜到了里面的裝潢風格會是如何簡單樸素,但真正看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樣的儲君若是再多幾個放現代社會,恐怕國家也不會被**之風腐蝕得這么嚴重了。 這里雖是太子的寢宮,但除了規格比較大意外,裝潢擺設竟還比不上元熙殿。 楚顏回頭看了看趙容華替自己準備的一大堆東西,又看了眼那群眼巴巴望著她的太監,嘆息著吩咐道,“衣物搬進屋子里,其余的東西……暫時放庫房里吧?!?/br> 她雖住偏殿,并不與太子同殿,但總不至于太子這里簡單樸素,她那里卻富麗堂皇的,這樣未免有喧賓奪主之嫌。 太子華嚴殿處理政事,楚顏是沉香的幫助下搬進偏殿的,沉香幫著她指揮那群太監宮女拾掇八只大箱子里的東西。 看到后面幾只箱子里盡是些屏風啊瓷器啊諸如此類的屋內陳設時,她忍不住笑道,“太子妃殿下,知道您要搬過來,尚工局那群不知如何熱火朝天地趕制份例呢,您倒好,自個兒帶了這么多東西來,等到明日他們搬東西來時,看到沒地兒放了,不知多惶恐?!?/br> 楚顏無奈地對她笑了笑,“沒辦法,長輩們總是擔心小輩,知道要來永安宮,姑姑生怕會缺這少那,長輩的心意總是不好拂逆的?!?/br> 頓了頓,她又真心實意地望著沉香,“初來永安宮,也不知這里的規矩,以后還望多多提點了?!?/br> 很少有主子會對一個宮女這么客氣,哪怕這宮女是太子身前伺候的大宮女,但主仆之分畢竟擺哪里。 因此沉香面對楚顏這樣客氣又誠懇的態度,險些手足無措。 “殿下快別這樣,折煞奴婢了!”她趕忙低下頭去,恭恭敬敬地說,“奴婢是奴婢,殿下是主子,主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自當謹遵諭旨,您這么說,奴婢實惶恐?!?/br> 楚顏卻是心知肚明這宮里除了太子以外,恐怕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就是萬喜和沉香了,她是主子這個事實雖擺那里,但初來乍到,恩威并濟也是必要的。 她從手腕上褪下只翡翠玉鐲,輕輕地拉起沉香的手,把鐲子套了上去,“用不著自謙,這些年來伺候太子盡心盡力,永安宮也打理得井井有條,今后還要多多請教才是?!?/br> 主子的身份也擺出來了,該施的恩惠也施了,沉香明白她的意思,當下也沒有推辭,只是望著手上那只晶瑩剔透的鐲子,俯身道,“殿下請放心,奴婢自當謹遵諭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收拾屋子花去了半個下午的時光,楚顏一共帶過來兩個貼身宮女,含芝和冬意。束秋雖是年長些,做事沉穩些,但楚顏不放心自己走后姑姑一個待元熙殿,便讓她留那兒照顧姑姑。 因聽沉香說,太子平時都回來用膳,楚顏便等偏殿,推拒了提前用晚膳的提議。 結果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低垂。 楚顏從一大清早就開始準備遷居,所以中午也沒吃進什么東西,眼下按照現代的時間來算都已經七八點了,肚子餓得咕咕叫。 沉香懂事,拿了碟點心來給她墊巴墊巴,她又覺得萬一太子這時候回來撞了個正著,那可就不好了,便讓沉香擱那兒,遲遲沒有動。 正餓得頭暈眼花、掙扎著是否要吃東西之際,外面的院子里傳來了腳步聲,然后便是沉香等請安的聲音。 楚顏精神一來,很快起身整理好衣裳,從容不迫地踏出了偏殿。 只見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正往正殿的石階上邁,明黃色的官服還未換,唇角略顯嚴肅地輕輕抿著,明明眉眼間都透著疲憊,但眼眸里卻是一如既往的堅定清冷。 工作狂回來了。 隨著偏殿大門的打開,楚顏邁出了房門,沿著長廊走到了院子里,對著石階上的俯身請安,“參見太子殿下?!?/br> 顧祁的步伐頓了頓,似乎這才從政事里脫身出來,想起了今日她搬來的事實。 那日的事情發生后,他有整整五日沒有見她,今日相見,難免略顯尷尬。 院子里的恭恭敬敬地垂著頭,他站石階上只能瞧見她沒怎么別發飾的烏黑發絲,和露出衣領的半截白皙如玉的藕頸。 眼光定了定,他嗯了一聲,又漫不經心地問了句,“用過膳了么?” 楚顏遲疑著搖了搖頭,沉香旁邊替她補充道,“太子妃殿下一直等著太子殿下回來一同用膳,奴婢送了些點心過去,但太子妃殿下沒有動?!?/br> 顧祁收回目光,一邊往正殿走,一邊說,“那就……一起用膳吧?!?/br> 他還是有些別扭。 楚顏彎起了唇角,答了聲是,跟他后面走進了大殿。 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他們倆坐那張圓桌前,四周都是站著的奴才,而傳菜的宮女陸陸續續把桌子給填了個滿,哪怕太子節約又不鋪張,晚膳該有的規格還是那里,看得楚顏有些眼花繚亂。 乳鴿,魚翅,海參,鮑魚——這些還只是基礎的山珍海味,好些菜色楚顏叫不出名字來,只能看著心里流口水。 只可惜太子殿下遲遲沒有拾筷子,楚顏也只能正襟危坐,一幅坐懷不亂的模樣。 大殿里靜悄悄的,彌漫著一股沉默又尷尬的氣氛。 顧祁看了她一眼,打破僵局,“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