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清陽說不過她,氣得又要沖向她,好好教訓一頓,無奈卻被自己的弟弟拽住了。 秦遠山皺著眉頭,低聲道,“jiejie,不可如此沖動!太子殿下在此,哪里容你動粗?” 他雖是清陽的胞弟,但性子沉穩溫厚,只是素來就對jiejie這種火爆脾氣沒法。 而顧明安拉開楚顏以后,本就站在她旁邊,看她這樣可憐,而清陽還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便開口道,“長五,還是你來說說,怎么靶子差到了這種地步?明明是打魚,竟然打進了屋子,這些年的射箭課估計是白上了?!?/br> 清陽簡直要氣暈了,顧明安這是在替楚顏幫腔? 她回頭瞪著長五,而長五囁嚅著不會撒謊,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在場的誰都知道公主府的伴讀長五和流云兩人,前者善武,后者善文,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苗苗,試問善武的長五如何會忽地打出這么沒準頭的彈丸呢? 長五的囁嚅無異于是對清陽最大的打擊。 所有人都了悟地看著清陽,而她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自然的,長五會失去準頭打中楚顏并非因為他發揮失常,而是因為他的小主子要他這么做。 大家都心照不宣。 清陽心頭絕望,看著大家都向著楚顏,一下子情緒失控,眼看著就要和從前在公主府一樣發飆了。 豈料秦遠山忽地用力拽住正欲說話的她,捏得她手腕都發痛了,而他自己朝前走了一步,語氣沉穩地說,“太子殿下,今日之事并非jiejie一人之錯,我也有錯?!?/br> 顧祁一直都繃著臉,看不出心中所想,當下淡淡地看了眼秦遠山,還算客氣地說,“北郡王有何過錯,不妨說出來聽聽?!?/br> 秦遠山依舊握著jiejie的手,沒有放松,“其實今日是我想與jiejie開個玩笑,所以躲在柱子后面捏了顆泥丸扔過來砸中了jiejie,而jiejie當時沒看見我,約莫是以為那泥丸是屋里的趙小姐扔來的,這才動了氣,以至于兩人因為誤解大打出手……” 他穩穩停頓片刻,握著清陽的手不著痕跡地動了動,然后回過頭去望著她,“jiejie,現在知道實情了吧?其實是你誤會了趙小姐,還不向她道歉?” 秦遠山回過頭去了,因此只有清陽一人看得見他的神情。 那張面龐上是自小就有的沉穩與安靜,好似永遠不徐不疾,從容不迫。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一個五歲多點的孩子身上,著實有些驚人了。 楚顏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從他的話里也分辨得出,這個小屁孩是在替他那沒腦子的jiejie擦屁股。 心頭微微動了動,這小家伙才多大點?居然能夠這么冷靜地想出這等好借口,饒是誰都知道他說的是假話,也會順著這個臺階給他倆一個臺階下,畢竟自己雖是趙容華的侄女,人家兩個也是長公主的子女,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拂了誰的面子都不好看。 所有人都看著清陽,而清陽在接收到弟弟這樣明顯的暗示后,滿腔怒火在那雙清澈冷靜的眼眸的注視下慢慢沉淀下去。 她遲疑了片刻,總算忍著怒火回過頭來看著楚顏,艱難地蹦出一句,“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br> 楚顏也沒料到她會這么聽秦遠山的話,當下愣了愣,隨即抹抹眼淚,勉強露出個難看的微笑,“……原來是個誤會,我就說郡主不是這么無禮粗魯的人,無緣無故對我動手……我,我也有錯,誤會了郡主……” 她這話陰損得很,表面上好像在給清陽臺階下,事實上明擺著是在罵清陽粗魯又蠻橫。 果不其然,清陽的臉一下子垮下去了,眼看著又是發火的前兆。 而這個時候,一直牢牢握著她的手的秦遠山又一次觸了觸她的手心,清陽明白弟弟的意思,總算忍住了這點氣,索性轉過頭去不看楚顏。 楚顏不無遺憾地閃過一絲懊惱的眼神,下一刻繼續做出可憐巴巴的模樣。 可這點神色轉變之間,她忽地感覺到了旁邊的一道熾熱的目光,當下微微轉過頭去,只見顧明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 楚顏心頭一哽,他看見了什么? 離得這么近,她細微的表情會被看了去也不是不可能——楚顏大呼糟糕,面對一群半大的孩子,她竟然失去了警惕心,有了這種不該出現的表情,實在是應該引以為鑒! 須知這個時代的孩童與她生活的時代并不一樣,他們過早地經歷和體會了人心的險惡,見慣了身邊爾虞我詐的爭斗,尤其是這皇宮里,恐怕心智全然不是現代社會同年齡段的孩子能比得上的。 不,應該說是望塵莫及。 楚顏好似全然沒發覺什么異樣,只是再也沒有任何不該有的表情波動。 而顧祁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清陽與秦遠山一眼,最終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從衣袖里掏出方帕子遞給楚顏,“既是誤會,又一筆勾銷了,那自然再好不過。這是皇宮,須知你們的一舉一動都不僅僅是代表你們自己,我也不希望日后叫人抓住什么話柄,說是世家子女在禮儀之上好似未曾開化的粗魯暴民?!?/br> 那只手拿著帕子,就這么直直地擺在楚顏面前。 清陽面上出現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秦遠山波瀾不驚的眼眸微微轉向楚顏。 顧明安挑眉,把目光落在了顧祁身上。 剩下的人也無一例外詫異地望著這一幕。 楚顏僵在了原地。 尼瑪,這是在做什么? 不帶這么拉仇恨值的! 她想她明白太子的意圖了,那就是要她在這宮里沒有一天舒坦日子! ——得罪了長公主的寶貝女兒,又叫眾人知道太子殿下是多么偏愛她,這下可好,原本只有清陽郡主一個敵人的她立馬會多出一群連名字都叫不出就蜂擁而來的敵人…… 楚顏真想捅死這個陰險毒辣的小人!反正這個時代殺了人不一定要槍斃,只可惜殺了太子……那就另當別論了。 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楚顏的身上,而太子殿下修長好看的手指握著那方帕子,就這么一動不動地停在半空。 楚顏僵在那里,始終沒動。 接著她緩緩地抬起頭來,清清楚楚地分辨出了顧祁那雙如同潭水般深沉幽靜的眼神里表達出的意思: 一.繼續待在宮里,成為眾矢之的,而討厭你的人里,也包括我。 二.回去乖乖告訴我母親,你受不了宮里的日子,想回到趙家,那么一切仇視你的人都會停止和你爭鋒相對。 選項在此,請君自選。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楚顏忽地一笑,從他手里接過了那方帕子,在眾人詫異的目光里,落落大方地望著他,接受了這份“好意”。 “多謝太子殿下,那我就替姑姑謝謝您的關照了?!?/br> 楚顏平靜地笑著,用那方泛著清冽香氣的帕子擦了擦眼淚,然后抬頭對上了那雙倏地沉下來的眸子。 哪怕和自己母親關系再疏遠,母子始終是母子,血緣關系是難以切斷的,不是么? 她把趙容華給抬了出來,無非也是想提醒他,她受人仇視,那么她身后一手扶持著她的趙容華也會受人仇視——這就是所謂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太子殿下,這不僅是我的選擇,也是您的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 劇透: 皇上和容真的結局就是《宮女》里描述的那樣了嗎? 點頭你就輸了! 高次么么,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之前沒交代是因為本文需要保密哈哈。 第7章 第007章.護短 第七章 春日的和風扶起小院里的翠柳,柔嫩的枝條在楚顏的身側晃晃悠悠的,而她是這樣天真爛漫地對顧祁笑著,好似滿眼都是歡喜。 她在歡喜什么呢?歡喜他送了她帕子以表達對她的偏愛,還是在歡喜終于捏住了他的軟肋? 顧祁的眼神慢慢冷凝下來,似是要打探清楚楚顏眼里的所有情緒。 他不相信六歲的孩子就能有這樣冷靜又縝密的心思,竟然在這種時候知道搬出他的母親來威脅他。 而在他看到楚顏面上浮現出的那點喜悅與靦腆后,終于稍微踏實了些。 大概她只是湊巧提到了母親,是他想多了。 可正是這點“想多了”,讓他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雖說趙容華千算萬算,沒有一個決定是為了他這個兒子,皆是為了趙家的地位與權勢,但她畢竟是他母親。 他若是對楚顏做了什么,逼迫她離宮也好,給她難堪也好,最后的屈辱都會降臨到趙容華身上。 不管怎樣,一場風波就此平息,顧祁看了眼在場的眾人,收回眼神,一面往屋里走,一面淡淡地說了句,“行了,都回去讀書吧,楚顏和清陽這模樣,今兒也沒法子繼續上學了。長五,流云,通知公主府和元熙殿的人來接主子們回去,好好換身衣裳,也上點藥,免得留疤?!?/br> 大伙都陸陸續續進屋了,而走在最后的顧明安卻回過頭去含笑看了眼楚顏,那張臟兮兮的小臉雖然狼狽不堪,一雙眼睛卻亮得似是天上星辰。 他就這樣與楚顏對視幾秒,像是要看透她在想什么,而楚顏就這樣迷惑不解地望著他,傻乎乎地沖他笑著。 果真就是個天真傻氣的小姑娘,方才被他一不留神撞見的狡黠光芒似是他一人的錯覺。 顧明安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就這么踱步離開,青衫微揚。 楚顏的笑容在他轉身以后慢慢地凝固在了唇角。 臭小子,左右不過十二歲功夫,竟然跟個人精似的,笑容里也總像是別有深意。 他看穿她了?還是沒看穿她? 楚顏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只是她的忍耐力還不到家,在這樣艱險的環境里,須得步步為營,不出一點差錯,日后才能過上安穩日子。 在楚顏等待著元熙殿來人接她的過程中,沈辛一邊抹眼淚,一邊來到她身旁,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顏顏……”她的聲音帶點哽咽,顯然是被楚顏這幅慘不忍睹的樣子給嚇到了。 楚顏還沉浸在方才與太子的那番詭異交流里,以及對顧明安究竟怎么看她這一問題的深入探究中,眼下又看到虛情假意的沈辛,免不了一番懶得應付的心態。 她擺擺手,像是嫌惡地看了眼沈辛的眼淚,“我母親說過,動不動就哭的姑娘最沒出息了?!?/br> 說完這句話,她就自顧自地朝著院門口走去。 穿成小孩子最大的優勢大概就是童言無忌了,既然明知道沈辛不安好心,她也就懶得去應付,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明自己的厭惡就好。 畢竟不管這個姑娘是不是上輩子那個間接害死她的沈淑媛,宮斗的準則便是要善于生疑,一旦有所懷疑,就該杜絕一切可能絆倒自己的可能。 無論沈辛將來會不會對她構成威脅,楚顏都打定了主意,再過些日子就使點小計謀,一定要將這個心思不夠單純的伴讀給退回去。 倒是沈辛被楚顏這態度給弄得一愣,她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到對方了? 當真是因為楚顏討厭愛哭的姑娘不成? 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幕的清陽郡主哼了一聲,正欲對這個楚顏的懦弱跟屁蟲說上幾句嘲諷的話,卻冷不丁看到弟弟皺眉的樣子——很顯然,秦遠山一聽到這聲鼻音,就猜到了jiejie要做什么。 清陽一想,今日確實是自己理虧,還要做弟弟的來幫自己解圍,只好先作罷,不再惹是生非。 沒一會兒,大門外有馬車到了,楚顏還道是束秋從元熙殿來接她了,再一看,不,方向不對。 這車是從宣武門的方向來的,也就是宮外的車了,看來是公主府的馬車。 她倒是沒去過公主府,只是覺得奇怪,怎的這車來得這樣快?元熙殿就在宮內,結果束秋都還沒到,公主府的車卻來得這么早。 她正兀自納悶時,忽見趕車的小廝跳下車來,然后恭恭敬敬地撩起車簾,“公主請下車?!?/br>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