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陳振等不到她回答,看她神色,瞧著是沒改變的余地了。知道這個孫女性子執拗,恐怕不輸自己與她的父親,勉強不得,嘆了口氣,道:“你不樂意,爺爺自然也不勉強,去回了你舅父就是,想來他也不會見怪。只是……” 他端詳了下繡春,心中忽然一動,脫口問道,“難道你竟有了意中之人?” 繡春微微咬唇,只沖他一笑,道了聲謝,轉身便輕快而去,撇下陳振一人在那里疑惑不解。 瞧這孫女的樣子,難道真被自己無意說中? 若是有,又會是誰? 他想來想去,想到這個,覺得不對,想到那個,又覺得不對。忽然,腦海里蹦出了個人,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立刻否決了。 怎么可能會是那個人? ~~ 數天之后,京中傳開了魏王大軍在西峰口大捷的消息。街頭巷尾,茶樓酒舍,人人都議論紛紛,得意非常。再幾天過去,先前那些背約的老供貨商,開始一個個地回來?;蛲栋萏?,或厚著臉皮親自登門。無需陳振吩咐,繡春自己也清楚該如何應對。前次雖掉了鏈子,只那樣的情況下,又有誰敢拿自家的前程跟著金藥堂豪賭一把?明哲保身也屬正常。畢竟,都是老關系了,以后還是要繼續做生意的,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唯獨定州的黃興大藥行,繡春感激對方仗義,與祖父商議了一番后,不辭勞苦,親自又跑了一趟過去,一是給付前次的貨款,二也準備了一番厚重謝禮?;貋砗蟮漠斖?,得知昨日,自己收到了一封來自鋪兵的信。 鋪兵是轉為朝廷投遞公文信件的。據說這信來自靈州。繡春在陳振驚異的目光之中,淡定地解釋,說可能是那邊的軍醫遇到了問題,寫信向自己求助。完了,也不管他信不信,拿了信扭身就趕緊回房了。 信果然是魏王殿下夾私寫來的。厚厚好幾張紙,通篇駢四儷六,從頭說到尾,無非就是“我想你,非常想你”兩句rou麻話,虧他竟想得出這么多不帶重復的華麗辭藻和比喻擬興,看得繡春一陣陣牙酸,外加渾身往外冒雞皮疙瘩。最后盯著他信末的那句收尾:“敢問相思可藥否”,實在忍不住,丟下信倒在了床上,捧著肚子滾了好幾個來回,笑得差點兒成了呆瓜。 ☆、第 69 章 第 69 章 魏王殿下的來信,繡春睡前想起時,就會拿出來瞧一眼。瞧一眼,就偷偷樂一下,只是沒回信。她也寫不出那樣的酸話來配合他。反正從林奇那里聽說了,那批藥已經被緊急送往靈州。等他知道了藥名,自然也就明白她的心思。 金藥堂恢復了從前的模樣,繡春也更加忙碌了。 亡羊補牢。繡春除了再次吸取教訓,加強管理,制定出賞罰分明的制度外,心里也清楚,再嚴密的管理措施,也防不住居心叵測者在暗中的蓄意破壞,更何況,這世上也不存在所謂的“萬無一失”。倒是經過這次的事,讓繡春見識到了眾人齊心協力的力量。短短不過半個月的時間,藥廠數百員工夜以繼日,就把這樣一筆數量不小的訂單圓滿完成了,憑的,就是他們對金藥堂的歸屬感。 倘若,能讓他們真正成為金藥堂的一份子,無論是對人員穩定性還是調動積極性,甚至“防內賊”,都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而對于金藥堂來說,不過是分股,讓些“利”出來而已。而錢這個東西,永遠是賺不完的。 繡春有了這個念頭,立刻便與祖父商議。以她對陳振的了解,他不會舍不得讓出那部分“利”的。 這樣的經營方式,對于陳振來說,陌生而新奇。在詳細了解并仔細思考過后,他不得不承認,自家孫女腦瓜里的有些東西,確實是自己望塵莫及的。他這一輩子,雖被人認為孤僻、嚴厲,但從來不是個吝嗇鉆錢眼的東家,不僅厚待員工,時常也周濟外頭育嬰堂之類的地方?,F在孫女提出的這個想法,分明是舍小利獲大利,他又怎么會不點頭,當即拍板,召了賬房和各大管事過來商議。最后決定拿出一定比例的股份,凡是藥廠及藥堂員工,只要做事三年以上,就可以入股,份額以從事年數為準,資歷越老的員工,可認的份額便越大,年底從盈利里分紅。 消息下去后,人人興高采烈,無不踴躍參加。對于大小姐說的那一句“自此以后,人人都是金藥堂的東家”深感與有榮焉。無不暗中下定決心,往后這一輩子,便是趕也趕不走自己了。金藥堂好,自己就好。 除了這件大事,繡春還對藥堂門面員工的薪資制度也做了些調整。除了原來的固定死月錢外,另設“日錢”,每天從售賣總額中提出一部分,多勞多得。先在上京的兩家藥堂里試行,等完善后,再逐步推廣下去。這項措施也是大受歡迎。自此,藥堂門面里的人,做事愈發賣力。連迎送顧客都挖空心思力求與別家不同,好吸引更多的回頭客。 繡春一言九鼎,賞罰分明。藥堂欣欣向榮。很快,在堂內外,威信隱然便有趕超老祖父的意思了。陳振樂見其成,安心養病,如今唯一的心事,就是這個孫女的婚事了。幾次旁敲側推地打聽,都被她或打太極,或一本正經地糊弄過去,忍不住愈發疑心起來。 制度上的事基本定下來了,只需管事的執行下去就行。繡春的心思便又回到了麻醉方劑和凱旋丸黑霸王貼這幾種新藥的完善上頭來。正忙得渾然忘我之際,這天,林奇上門來訪。 林奇雖是當世大醫,在太醫院里也身居高位,但并不因了身份而高高在上。自從認可了繡春在醫道上的獨到之處后,若逢疑難之癥,時常會過來尋她商討。繡春也從他那里學到了不少自己從前并不大了解的實用醫術。比如,縫合傷口可用浸過麻油的桑白皮尖茸為線等等。這些技巧,對于她來說算是陌生,但在現在的條件之下,卻十分實用。 她聽下人來傳話,說他今日來了,以為和往常一樣,是過來尋自己探討雜癥的,便從藥房里出來,稍稍整理了下儀容后過去見客。剛跨進屋,看見不止他,邊上還有御藥房的一個管事。見他皺著眉頭,神色里滿帶憂慮,心中咯噔一跳。 “繡春,出大事了!” 林奇見她來了,顧不得寒暄,張口便是這一句。 “怎么了?宮中……” 她直覺地以為又是御藥房那邊出了問題,剛問了半句,便見他搖頭。 “朝廷里剛得到消息,西北的大軍出了疫情?!?/br> 繡春大驚。 這些天,她一心撲在自己的事上,對靈州便沒怎么多關注??赡苁且蛄松洗文莻€大捷的消息,總讓她覺得他勝利班師回朝只是早晚問題。事實上,不止她這么認為,上京里所有人也都是這樣認為的。萬萬沒想到,現在風云突變,竟然出了這樣一樁意外。 “到底怎么回事?知不道什么原因引起的?” 繡春立刻追問。 林奇神色凝重:“據信,感染疫情者,發高熱而苦寒、體有斑瘀,據此推測應是傷寒。二十年前,裴老將軍曾帶兵去平西南叛軍,眼見就要勝利,不想軍中爆發疫情,士兵死過半數,他自己也染了病,險些沒熬過去,最后敗退了回來。事關重大,明日太醫院里數人就要趕赴過去。我過來,是要向你家緊急征調急用藥物。但凡涉及傷寒瘟疫,全部都要,多多益善!”說罷遞過來一張御藥房的單子。 “我馬上吩咐下去!” 繡春立刻起身,忽然停了下來,小心地問道,“可有魏王殿下的消息?他有沒有感染?” 林奇道:“昨日所收的快報里并未提及。想來應該無妨?!?/br> 繡春壓住心臟的一陣狂跳,像風一樣飛奔而出,大聲叫人:“快去成藥庫,清點傷寒瘟疫門的藥品,靈砂丹、沖和丹、寸金丹、清瘟解毒丸……全部出庫急用!” 林奇道了聲謝后,行色匆匆地離去。 一個下午,繡春都在安排成藥庫里所有相關藥品連同飲片的清點出庫,最后緊急裝車,外面用防雨油氈布包裹數層,萬無一失后,派人運往待發地點。忙完所有的事,目送最后一輛車離去后,她轉身,緩緩回了房。 這一夜,她翻來覆去,徹底失眠。 那個人寫來的那封相思信,她現在幾乎已經能倒背如流了。 原本一直以為,自己只要照他的話那樣,在家里乖乖地等著他回來就行了。沒想到現在,忽然卻出了這樣的變故。 從靈州到上京,消息即便由鋪兵日夜兼程快馬傳遞,最快也要十來天。也就是說,那封信的消息,已經是十幾天前的事了。在軍隊這樣人口密度大的地方,一旦爆發大規模的疫情,倘若控制不力,傳染速度非??膳?。十幾天的時間里,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倘若他也…… 她一陣心驚膽戰,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從床上坐起了身,穿好衣服,開了門,便往祖父那邊去。敲開了門,在燈火之下,對著驚疑不定的陳振跪了下去,開口便道:“爺爺,我過來,是想請求你,讓我明天也隨他們一道,去往靈州?!?/br> 陳振吃驚不已,立刻搖頭:“不行!前次是上頭有話,你不得不去。這次不用你去,你為何自己過去?不說你是個女孩,便是因了疫情兇險,我也不會同意放你去的!” “我一定要去的!”繡春道,“我是醫生?,F在那里急需醫生。我不去,誰去?” 陳振驀地提高音量,“太醫院不是有人去嗎?靈州那邊還有軍醫!” 他看了眼繡春,聲音終于放緩了些,搖頭道,“春兒,咱們家是做藥的。朝廷用到藥,別管什么,只要拿得出來,哪怕就是白送,你爺爺我也絕不會皺一下眉。只你不一樣,那種危險地方,我怎么放心再讓你去?少了你一人,不見得那邊就會出大事。咱們陳家,卻萬萬不能沒有你。你就體諒體諒你爺爺,咱們別趕這趟渾水了,行不?” 他說著,忽然注意到對面跪在地上的孫女眼睛里似隱隱有淚光浮動,一下怔住了,遲疑了片刻,終于問道:“春兒,你怎么了?” 繡春吸了口氣,把眼中忽然涌出來的那股淚意生生逼了回去,抬頭對上陳振的目光道:“爺爺,我必須要去,不去的話,我心里不安。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好好地回來的。求你了!” 陳振看出了她說話時,隱隱帶出來的決然之色,明白自己是無法阻攔她的決定了。沉默了片刻,忽然心中一動,猛地看向她,開口問道:“春兒,你老實跟我說,為什么一定要去?這本來完全不關你的事!” 繡春微微咬唇,垂下了眼皮。 這些天,在陳振心里翻來覆去思量過的那個想法忽然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來。 他盯著還跪在自己跟前一語不發的孫女,眼前浮現出年初時,那次壽筵里發生的事,猛地睜大眼,顫著聲脫口而出道:“難道……你竟和那個魏王殿下私底下有了什么事不成?” ☆、第 70 章 第 70 章 陳振這話脫口而出,說完之后,見孫女抬臉望著自己,仍是默不作聲。雖沒承認,但不作聲,也就等同于不否認了。雖然先前也曾疑心過,但總覺得只是自己多心而已。沒想到竟然是真的。整個人頓時驚呆了。 怪不得,自己過個壽,貴為監國親王的魏王竟紆尊降貴不請自來,還給自己寫字祝壽。 怪不得,觀月樓里出事后,他及時趕到,懲戒自己的外甥,力挺陳家。 怪不得,前回自家孫女去城外金藥園,遇鹿群狂奔遭遇危險時,他怎么就那么巧地現身在那里,及時出手救了她。 又怪不得,數月前靈州傳來他舊病復發的消息,非要自家孫女過去,這次她回來,聽她口風,這個魏王卻似乎并沒犯什么舊病…… 原來,是他一早就打自家孫女兒的主意,先前種種,不過是利用她涉世未深單純無知,煞費苦心地想要把她哄到手而已! 看孫女現在的樣子,竟似已經被得手了!否則,不過一趟靈州之行,她回來怎么就忽然改了主意,不肯招贅表哥入門了? 陳振忽覺一陣心慌,便似自己的心肝寶貝要被人橫插一腳搶走了一般,呼地站了起來,眼睛睜得滾圓,“傻丫頭!你……你難道已經被他……” 他說不下去了,急得臉色大變,忽然一陣胸悶,俯身下去便咳嗽了起來。 繡春嚇了一跳,沒想到祖父反應這么大,慌忙從地上起來,扶著他坐了回去,一邊替他揉胸背,一邊急忙澄清:“沒!爺爺你別亂猜!” 陳振聽她說沒,這才稍稍放下了心,再咳幾聲,等喘得有些平了,越想越氣,拍了下桌面道:“好啊,我原來一直以為這個魏王是個謙謙君子,對他沒半點防備,沒想到他竟這樣厚顏無恥!”忽然又想起前些時日鋪兵送來的那封信,頓時恍然,“那封信也是他寫給你的吧?是不是他又在攛掇你去靈州?氣死我了!” 繡春哭笑不得,“信是他來的。但沒你說的那種事!” “那他大老遠地來信說什么?” 繡春見他不依不饒,頓了下腳,“爺爺!” 陳振看她一眼。見孫女臉頰通紅,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正又羞又惱地望著自己,這才勉強壓下心中惱火,哼了聲:“你不說我也知道,一定是甜言蜜語在哄你!春兒,天下男子一般黑,起頭都這樣的!你年紀小,什么都不懂,千萬別相信!更不要被他給騙了!” 繡春定了定心神,替魏王殿下說起了好話:“爺爺,你錯怪他了!他沒騙我。上次去靈州,不是他叫人假傳消息,是別人瞞著他的。他見了我,才知道我過去了,還兇我,說我不該去那種地方。我回來,也是他的意思。還有,當時我遇到險情,被黑勒人追的時候,是他一箭射死了壞人,救下了我的……”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急忙閉口,只已經遲了。 “什么?你竟還遇到過這樣的險情?”陳振眼睛瞪得更大,忽地又站了起來,幾乎是在咆哮了,“說來說去,全是他不好!你要是沒被騙去那里,又怎么會遇險!反正這次,無論如何,我不準你過去!” 繡春臉漲得通紅,一語不發,瞪大了眼與他對視。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片刻,老頭子終于敵不過孫女,先氣癟了下來,擺手道:“好,好,就算我剛才有些話是說過了,那個魏王殿下可能沒我說的那么不堪。只是春兒……”他嘆了口氣,看想了她,“你這么聰明,齊大非偶這道理應該知道。他那樣的身份,咱們這樣的門第,兩家如何相配?寧為雞頭,不做鳳尾!春兒你便如我的眼珠子一般,即便他是天家門第,我也絕不愿讓你委屈去做他的??!” 繡春低聲嗯哼了下,“爺爺,你說的話我都想過。他并沒讓我做小的意思……” “他說娶你為王妃?”陳振驚訝了下,隨即哼了聲,搖搖頭,“春兒,莫說一個王妃,就是天上的王母,爺爺瞧你也當得來!只是這地上的男人,有幾個會像你爹那樣的?尤其是皇家中人,實在不能信靠??!他現在一心想得你,便把好聽的話在你跟前說盡,等以后冷了心腸,那會兒咱們怎么辦?春兒,你聽爺爺的,千萬不要和他再糾纏下去。爺爺不想看到你往后傷心難過……” 祖父的話,雖然現在聽起來有些拗耳,只也全都是繡春自己從前思量過無數回的,自然理解他的重重顧慮,更知道他這是真的為了自己在考慮——換做一般的家長,聽說了這樣的事,恐怕恨不得立刻把她打包了送魏王的床上才好呢。只是知道現在跟他多說不但無用,說不定反更惹他厭煩蕭瑯,便點點頭,正色道:“爺爺,我曉得你是一心為了我好。我答應你,我一定會仔細再想這事的。只是這一回,靈州我一定要去。那邊出了疫情,有我好多熟人。不沖著魏王,就算為了普通的將士,我也應該去的!” 陳振瞪著她,她絲毫不加退讓,與他對視。 陳振雖看出了她目光里的堅定和固執,終還是不死心,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你真非去不可?” “是!”繡春斬釘截鐵,“除非您把我用繩子捆了!” “好……好……你如今眼里心里只有個外人了!要去,隨你便就是!”陳振扭過了頭,氣哼哼地揮手,“趕緊走!不要再在我跟前晃!看了心煩!” 繡春笑盈盈道:“是,我明早就走,不會再在你跟前晃了惹您心煩!”見他氣結,忙上去扶他再次坐下,這才鄭重道,“爺爺您放心!那邊事完了,我立馬就回來!沒您點頭,我絕不和他好。這樣您總放心了吧?” 陳振本是滿心不痛快,覺得她就要被人拐跑了一樣。被她這樣又哄又勸的,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些,坐著發呆了片刻,終于嘆了口氣,“去吧去吧。既然要上路,趕緊去收拾東西。爺爺明早親自送你……”話說著,聲音慢慢低了下去。 繡春心里也涌出了一絲難過,嗯了聲,轉身去了。 ~~ 這一次,考慮到靈州那邊的情況,繡春收拾了許多備用的東西出來,力求沒有遺漏。打裝好后,次日五更,被陳振送了,早早地去了林奇宅邸,把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林奇大是感動,當即帶了她與被派去的幾個御醫匯合,連同準備的藥材一道,在特派的一行羽林衛護送之下,再次踏上了去往西北的路。 陳振目送繡春坐的馬車疾馳而去,直到最后,影子縮得看不見了,這才滿腹心事地歸了家。到了正堂,在邊上家人不解的目光注視之下,背手立在高懸著的那副壽裱跟前,歪著腦袋看了半晌,最后甕聲甕氣道:“給我把這個摘下來!” 家人莫名其妙,卻也不敢不遵。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摘了,問道:“老太爺,是要換地方掛嗎?” 陳振氣哼哼道:“還掛什么掛?給我收起來,不要再讓我瞧見!”說罷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