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陌生而家常，令沈妄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

    顧笙笙把衣服換好，米粥也熬好了。她打開鍋蓋，大米粥熬得粒粒將化未化，雪白香滑。顧笙笙舀了一碗，用勺子攪著，一口一口地吹涼喂給沈妄吃。

    這小燉鍋是顧笙笙用來煮暖身湯的，大米是跟酒店廚房要的，不是什么好米，佐粥的也只有一包榨菜。

    可素來挑剔的沈妄卻一口接一口一口，喝得眉眼舒展，胃里暖足。小小一鍋粥，不過兩三碗份量，沈妄一個人全喝完了，還有些意猶未盡。

    顧笙笙就把桌上的小盒子拿過來，里頭是精致漂亮的曲奇餅，都是她愛吃的口味。她拿起一個杏仁曲奇，很違心地送到沈妄唇邊：“你要不要吃餅干？”

    沈妄聽著她虛偽的語氣，眉梢一挑，張嘴咬了口。

    “嚶！”顧笙笙委屈地把手指從沈妄嘴里拔出來，手指上有淺淺的紅牙痕：“你怎么咬人呀！”

    沈妄舔了舔唇：“看不見，咬錯了。你再給我一塊?！?/br>
    顧笙笙很生氣地把餅干塞進自己嘴里，再也不要跟沈妄分享了。這一小盒曲奇餅做得小巧，一共八片。顧笙笙吃完就跟沈妄告狀：“怎么才一點點，我都沒吃飽?！?/br>
    誰知沈妄淡定道：“照著你的食量做的，你吃的甜食太多了?！?/br>
    顧笙笙不依：“我還想吃?！?/br>
    “想吃就回家吃?！鄙蛲判陨ひ敉钢M惑，“家里新請了個法國甜點師，做布丁和杏仁餅一絕?！?/br>
    “……”顧笙笙吞了口口水，“等我回家吃的！”

    沈妄抬手，摸了下顧笙笙唇角，摸到細細的糖粒，十分嫌棄地替她抹掉：“嗯，給你留著?！?/br>
    顧笙笙下意識舔了下唇角，柔軟小舌卷去糖粒，甜蜜地融化在舌尖，似乎還碰到了什么。

    顧笙笙也沒注意，端著一杯溫開水喂沈妄喝兩口，再給他擦擦嘴：“你要再睡一覺嗎？”

    沈妄喉結吞咽，半天才嗯了聲。顧笙笙扶著沈妄躺下，替他蓋好被子，沈妄也不說話。

    顧笙笙又趴在被子上道：“你今天不回去吧？”

    軟乎乎沉甸甸一團壓在身上，實在是甜蜜的負擔。沈妄嗓音沙啞，“想我留下？”

    顧笙笙忙道：“這邊有溫泉呢，如果你留下，我傍晚收工就帶你去?！?/br>
    顧笙笙甜甜軟軟的嗓音里透著期待，叫人舍不得說出拒絕的話。沈妄思索片刻，勉為其難道：“可以?！?/br>
    等顧笙笙歡天喜地出門去了，沈妄才掀開被子，長嘆了口氣。他額上是細密的汗水，烏黑額發泛起潮意。

    沈妄抬手，指尖上仿佛還殘留著那一點濕潤，柔軟的觸感。

    他遲疑良久，將指尖覆上唇瓣。

    第46章 謠言   沈妄就是這樣，可惡又矛盾。

    大雪從昨夜開始下, 扯棉搓絮般紛紛揚揚落下，沒過了小腿。顧笙笙穿著厚厚的小皮靴，嘎吱嘎吱踩在瑩白雪地里, 費勁地走到劇組的拍攝場地。

    泡泡一見顧笙笙，就緊張道：“笙笙姐，我晚上睡覺關機了, 今天早上才看見你給我打電話，你那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嗎？”

    顧笙笙啊了聲, 才想起昨晚害怕的時候給泡泡打過電話，她搖搖頭：“沒什么事的?！?/br>
    泡泡松口氣, 拿著刷子給顧笙笙仔細上妝。顧笙笙的皮膚水潤剔透，半點瑕疵也無, 五官更是臻近完美，泡泡總擔心自己的妝容會損壞顧笙笙的美貌。

    顧笙笙挽起長發, 靈巧地挽成發髻，露出雪白纖細的天鵝頸。她肌膚白膩得發光, 后頸有幾點桃花似的紅痕，往下沒入衣服里。

    “！”泡泡手里的化妝盤差點打翻。

    顧笙笙從鏡子里看她：“你沒事吧？怎么了？”

    泡泡才要開口，安荷和席雪兒匆匆跑進來, 卷進一股風雪寒氣：“冷死我了，還好趕上了！差一點……”

    安荷抬頭, 看見泡泡也在，立刻捅了席雪兒一下，兩人私自脫離劇組的事絕不能傳出去。席雪兒立刻改口：“都怪我睡過頭了, 笙笙你也是，不喊我們一聲?！?/br>
    顧笙笙接收到安荷的眼神，也浮夸道：“誰讓你們晚上鬧那么晚, 不睡覺的?！?/br>
    安荷和席雪兒顧不得說其他的，趕忙去更衣室換戲服了。時間不早，兩人還要做發型上妝，沒有一個遲到的人能從張導手里活下來。

    昨晚笙笙姐是跟席雪兒和安荷一起睡的，這些痕跡……泡泡被自己的猜想嚇得一抖，用力甩甩頭，試圖把那些奇怪的畫面甩出去。

    顧笙笙疑惑地看著泡泡：“你怎么了？”

    “我……我沒事?！迸菖菁t著臉搖頭，在心里譴責自己，笙笙姐對你這么好，你怎么能這樣想！

    泡泡調了些遮瑕膏，替顧笙笙把脖頸后的紅痕遮掩了過去，再披上毛領披風，就什么也看不見了。

    顧笙笙很適合穿紅色，《朝歌》的戲裝又尤其精致華麗，襯得顧笙笙越發明艷照人。楚明芙的家族居住在雪山下，她出場時穿著冬裝，身披貂裘。

    許多女演員都不愿意做冬裝造型，很容易顯胖。顧笙笙卻不然，她穿著厚實的毛毛領冬裝，身型卻絲毫不顯臃腫，打戲更是輕盈曼妙。

    今天拍的鏡頭比較輕松，楚明芙與魏無雙感情漸篤，兩人在雪山中追逐打鬧，楚明芙向魏無雙演示家傳劍法，一起烤rou，兩小無猜的氛圍甜得膩人。

    魏無雙已經被楚家收養，換了世家公子裝束，意氣風發，對著楚明芙時卻仍是那個衣衫襤褸的窮小子，他跟楚明芙再親昵，再快樂時，眼神里仍帶著藏不住的卑微和渴盼。

    顧笙笙接不住謝子卿的戲。她的眼神太剔透，演不出楚明芙惡毒又嬌滴的復雜勁兒。導演只好為她講戲：“你就透過魏無雙，去想你喜歡的人，你此時此刻最想見到的人?！?/br>
    顧笙笙杏眸閃動，盯著謝子卿的臉看，他無疑是很英俊的，可惜輪廓稍顯稚嫩，喜怒都形于色。

    她眼前浮現出另一張臉來，英俊，成熟，冷漠。他不會像魏無雙這樣笑得肆意又燦爛，他只會微微勾起唇角，透著一點嘲弄和傲慢。

    可他也會在深夜，不辭風雪地趕來陪她。在她哭泣時，也會把她抱進懷里，哄一哄。沈妄就是這樣，可惡又矛盾。

    顧笙笙小臉一陣陣發紅，情緒高漲，看著魏無雙的眼眸閃閃發亮，甜得演魏無雙的謝子卿都有些招架不住，耳根發紅，這組鏡頭一拍完，就說要喝水，逃也似的跑遠了。

    導演擊節稱贊：“演得太有層次感了！把楚明芙不得不對窮小子假以辭色，心里的不甘糾結全演出來了！”

    顧笙笙哪里知道導演腦補了那么多。結束了中午的拍攝，她已經饑腸轆轆，腳步輕快地向餐車走去。

    吃飯時間，配角和群演們裹著羽絨服，捧著盒飯湊在一塊兒。滴水成冰的天氣，眾人卻聊得熱火朝天，眾星捧月的自然是顧云煙。

    “別說了，她來了！”有人小聲提醒，眾人頓時收了聲。

    顧云煙笑著跟顧笙笙打招呼：“笙笙姐，來這邊坐吧?！?/br>
    顧云煙穿著寧歌的裝束，妝容也畫得明艷凌厲，與她本人溫柔恬淡的氣質十分違和。顧笙笙也穿紅衣，冶艷逼人，連個眼風也沒賞給她，徑自走過去拿飯盒。

    有個小配角凌靈存心討好顧云煙，揚聲笑道：“笙笙姐，看你胃口好氣色好的，昨天肯定睡得不錯吧？”

    顧笙笙奇怪地反問：“你睡得不好嗎？”

    “哎，我們孤枕難眠，跟你怎么能比?！绷桁`得意地跟旁人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顧笙笙不明白她們在笑什么，可那種來自群體的惡意與排斥感，她敏銳地感受到了。

    顧笙笙慢吞吞點頭：“看出來了，你眼袋好重?！?/br>
    有人噗嗤笑出聲來。

    “……”凌靈臉色難看得像吞了只蒼蠅，眼神惡狠狠瞪著顧笙笙的臉。

    那是一張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臉。顧笙笙的小臉剔透得像剝了殼的荔枝，眼尾泛著一線粉色，端地是面若桃花，一副被滋潤透的模樣。

    反觀凌靈，年紀不大，應酬交際甚多，掛著個眼袋，打了厚厚的粉底也掩不住憔悴。

    顧笙笙說罷，也不再理會眾人的臉色，捧了份盒飯就跑到化妝室去了。她滿心期待今天的戲快點拍完，可以早點跟沈妄去泡溫泉呢。

    等顧笙笙的背影遠去，顧云煙才勸道：“笙笙姐性子就是這樣的，我代她向你道歉，你不要生她的氣?！?/br>
    旁人也道：“是啊是啊，人家現在可是導演欽點的楚明芙，連謝子卿都對她特別關照呢。性子再大又怎么樣，你惹不起的?！?/br>
    這一番話看似勸解，實則火上澆油。劇組里人盡皆知，凌靈百般討好謝子卿，可謝子卿對她絲毫不假以辭色。倒是昨天，有人親眼看見謝子卿用顧笙笙的保溫杯喝湯。

    不提則已，一提這個凌靈眼睛都燒紅了，口不擇言道凌靈一時間怒火翻滾，口不擇言道：“呵，她擺出那副高貴樣子騙誰呢？打量從前的黑料沒人記得？白天勾搭著謝子卿，晚上還有金主來酒店滋潤著……”

    謝子卿穿著戲服走過來，正將凌靈最后一句話聽進耳中。他皺起眉，凌厲干凈的臉上透出不加掩飾的厭惡：“長舌婦?！?/br>
    一句話冷冰冰砸下來，砸得凌靈臉色煞白，眾人更是噤若寒蟬。謝子卿邁開長腿，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下午拍攝時，顧笙笙就發現謝子卿心不在焉，一拍完戲就糾結地看著自己，好像有話要說。

    顧笙笙也沒功夫理會，皺眉想著溫泉的事。她不知道泡溫泉應該準備什么，而且沈妄又特別挑剔，一定得把攻略做好……

    顧笙笙擰著眉頭，一臉苦悶。謝子卿深吸口氣，終于硬邦邦吐出一句話：“清者自清，沒必要為了謠言困擾自己?！?/br>
    顧笙笙回過神來：“??？什么謠言？”

    謝子卿抬眼打量她，似乎在評估她是不是在裝傻：“她們說，說昨晚有人去你房間，你門口還有保鏢守著?！?/br>
    謝子卿斟酌用詞，干巴巴地說完這句話，自己先別開臉去。

    顧笙笙恍然大悟，終于明白凌靈在陰陽怪氣什么了。

    劇組的演員們都住在同一樓層，昨夜沈妄來找她時動靜頗大，肯定有人看見了，加上今早還守在門口的保鏢，也難怪令人生出些桃色香艷的遐想來。

    如果自己紅一點，今天微博頭條就是“神秘金主夜探顧笙笙香閨”了。

    顧笙笙收回漫無邊際的思緒，對謝子卿道：“謝謝你相信我?！?/br>
    謝子卿立刻撇清：“不用謝我，我只是不喜歡她們造謠毀女孩子名聲，換成別人也一樣?！?/br>
    顧笙笙更苦惱了，她好像辜負了謝子卿的信任?。骸安皇?，其實我……”

    謝子卿打斷她：“也不用跟我解釋，我們只是同事罷了，你的事與我無關?！?/br>
    “……好?！鳖欝象弦荒樐?。

    連謝子卿都聽說的謠言，其他人更不可能不知道。謠言長了腳，在劇組里傳了一圈，傍晚收工時席雪兒興沖沖跑來告訴顧笙笙：“聽說我和安荷和你，昨晚一起陪神秘金主睡了！”

    顧笙笙一口茶全噴在她身上。

    席雪兒尖叫著跳起來：“我的衣服??！”

    顧笙笙嗆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剛才說……說什么？”

    席雪兒哭喪著臉，扯了許多紙巾擦拭戲服。安荷表情古怪地解釋道：“我從來沒想過，第一次跟大佬傳緋聞，居是在這種劇情里?！?/br>
    三人素來是一起住的，席雪兒和安荷昨晚偷偷離開劇組的事，除了顧笙笙沒有人知道。神秘大佬夜訪309，眾人自然就把席雪兒和安荷也算進去了。

    顧笙笙完全失去表情管理，又氣又笑道：“胡說八道！”

    安荷也忍不住笑了：“這個猜想太離譜，也沒人信啦。但是沈妄真的來了？”

    “嗯?！鳖欝象弦贿呅秺y一邊道：“今晚你們不用陪我睡了，我要跟沈妄去泡溫泉?！?/br>
    席雪兒擦干凈衣服，酸溜溜道：“嘖嘖嘖嘖嘖。顧笙笙你重色輕友人設不倒啊，當初你瞎了眼迷上沈霆琛的時候，也沒拋下我們不理過?！?/br>
    顧笙笙提著小包，出門前甩下一句：“沈霆琛配跟沈妄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