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周玄清在一邊看著兩人這模樣,明明知道沒什么,心口依舊堵的慌,恨不得上前將阿年搶回來,囚起來,再不讓他人看半點。 “夫人,您近些日子,可是用了什么方子?”大夫把脈良久,才開口問了一句,眉頭皺的很緊。 鄒若言聞言睜開眼,細細思索了一會:“并無什么特別的,不過一些安神湯藥,都是身邊的嬤嬤管著的,這兩日嬤嬤身子不好,便沒跟來?!?/br> 大夫點點頭:“夫人,那方子,恐怕要停下了,您之前情況便有些不對吧?” 鄒若言點頭,上次吐了一口血,大夫說她因禍得福,她還很是高興,一掃往日陰郁。 “那就對得上了?!贝蠓蚵犃撕?,捋了下胡子,“夫人,您不該用補藥,所謂虛不受補,您這些日子,是不是總是渾身發虛,精神亢奮?” 鄒若言閉目回想了一番,最近好像確實有些不對勁,只是近些日子事情多,情緒刺激大,倒也看不出來,“是有些發虛,不過我感覺并無問題?!?/br> “夫人,小人冒犯,您啟唇讓我看看舌苔?!贝蠓蚣氈虑屏艘粫?,點了點頭。 周玄清不懂醫術,只是有些擔心:“大夫,可是有什么問題?!?/br> 大夫欲言又止,最后嘆了口氣:“夫人,您的方子大概是有人換過、或是身邊的人有什么問題?按理說那日吐了血,不該吃那些補藥的,應以少量湯藥,伴以食補才為最佳,那些補身湯藥,便是那揚湯止沸的湯,好不得一時,便要出大問題?!?/br> 這么一番話,家中的大夫可從未說過,這里頭,又是誰呢? 鄒若言此刻只覺心累,乍然聽聞這么一番話,竟然也不奇怪。 須臾竟是淡笑起來:“呵呵呵……報應來了,大概,是報應來了?!彼@一生從未有什么違心的事兒,只有這情愛一途,跟頭栽的太多,實在叫人心灰意冷。 “母親?!敝苄辶⒖掏熳×怂氖?,今日他方知母親心內苦痛若此,他其實不過略微勸了勸,母親便就過來了。 “您別擔心,如今發現了,便好好養著,這些事您莫要再管,兒子回去便會查明的?!?/br> 鄒若言神態哀戚,可有可無的點頭,似又想起什么,朝大夫道:“里頭的……那位,大夫,您進去看看吧,她現在還有多少日子?” 葉繁星也站了起來,一甩前擺朝鄒若言跪下:“今日多謝嬸嬸過來看望,繁星感恩不盡?!?/br> 鄒若言看著葉繁星,眸中平靜無波,整個人瞧著,比方才進府時蒼老了許多,即便是濃妝艷抹,也蓋不住那滿身的滄桑疲憊。 她凝眸看著葉繁星,這個她也曾真心疼愛過的孩子,卻還是無語凝噎,半晌才冷聲道:“你不必謝我,是葉婉與我有舊罷了,如今她的遺愿便是你能盡快成婚,她快不行了,你早做準備吧?!?/br> 雖說她厭惡葉婉,可那女人死前,估計也就這么點希望了,她一樣是母親,心里都明白。 葉繁星聞言雙手一緊,頭趕緊低下:“多謝嬸嬸關心,繁星知道?!?/br> 鄒若言再不看他一眼,等大夫施完針,一時困倦不已。 今日已是晚了,可鄒若言不愿留在葉家,周玄清只能著人護送她去了陳府,國公府看來也不算安全,不如去周玄寧那,照顧的也能精細,還有阿蘊逗她開心。 等一切安排好,周玄清便想回來找阿年說說話,卻見葉繁星和阿年站在小池邊說話。 “阿年,我知道我對不住你,這次,真的就拜托你了?!比~繁星很是鄭重,雙手作揖,朝阿年鞠躬。 阿年連忙扶住他:“葉大哥,別這樣?!?/br> 葉繁星苦笑不已,一邊搖頭一邊道:“阿年,是我配不上你,如今還要你這般倉促嫁進葉家……” 第59章 抬頭的第二十九天 阿年拉著葉繁星的手, 盡力安慰,嗓音柔和:“葉大哥, 當時若不是你肯幫我,我不知會如何慌亂,你我本就有婚約,不過是提前一些罷了?!?/br> 她知道葉繁星為難,如今周玄清那邊情況不明,左右是要經歷的,提前一些也沒什么。 葉繁星正想回話, 卻聽到暗處一道踩斷枯枝的聲音,轉頭看去,卻并未見到有什么。 和阿年又商量了一些細節,阿年便也下去休息了, 今夜都太晚了, 反正阿年常來, 住一晚也不打緊。 他打算再去看看葉婉, 葉婉如今的狀況,怕是真的撐不了多久, 今日幸好國公夫人來了,也算了了一樁心事,方才大夫走的時候還說,莫要再受刺激, 或許能撐上半月一月之久的。 剛剛轉身, 就見周玄清面色陰鷙的從暗處走了出來, 兩人怔怔的看了好一會。 “你,都聽到了?” 葉繁星剛想解釋,就被周玄清打斷了, 冷淡的面色配著慘白的月,倒像是要上來打人的樣子。 “你要娶阿年?”一字一句,像是擠出牙縫般。 “是,”葉繁星見他這般氣惱,忽然斷了想解釋的心,“阿年是個好姑娘,你也看到了,她當家做主母,并無什么問題,值得我八抬大轎娶回來?!?/br> 周玄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吁了一口濁氣,夏日夜間,呼進去的空氣依舊有些燥熱,順著喉管向下,入了肺腑,叫人燥熱難耐,拳頭發癢:“若是我不許呢?” “你不許?”葉繁星眼眸微瞇,竟然勾了勾唇:“怎么?你還想打我?” 周玄清身側的拳頭松了又松,又緩緩吐了口氣,抬頭望向天上明月,以期能冷靜一下:“不,這個時候打你,豈不是叫阿年為難?我只是想給她遮擋風雨,并不想給她帶來風風雨雨?!?/br> 這句話,像是說給葉繁星聽的,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周玄清說完,一字一句的,反倒覺得靈臺清明,心口一片坦蕩,他終于確定了自己的心。 他不愿意重蹈上一輩覆轍,要顧慮的實在頗多,他不比葉繁星一介白身,只能徐徐圖之,阿年如今已是和葉繁星定親,不管是不是被利用,他都不允許阿年進葉家的門。 至于其他的風雨,他都愿一力承擔,賭上余生所有的歲月,期盼阿年回來伴著他。 這個時候若是和葉繁星打架,肯定能激起不少議論,葉家下人定是守不住口,若是真叫有心人知道,他在昭文館雖不會被波及,可阿年的名節定會受損。 昔日舊主與今日情郎斗毆,情敵還是異父異母的兄弟?這些消息他可不想再從國公府傳出去,國公府的八卦軼事,實在是太多了。 阿年如今對葉繁星印象頗好,周玄清不想叫葉繁星再被阿年可憐,獲得更多憐愛。 葉繁星看著周玄清面色變幻不定,拳頭終于是松開了,他不禁嗤笑了一聲:“呵,情愛真可笑,想想你從前那個樣子,好像恍若隔世一般?!?/br> 從前的周玄清,如高山冰雪,冷淡疏離,仰望不可及,其實現在再看,也不過是少年老成,裝的像模像樣的一個毛頭小伙子罷了。 又上上下下的打量周玄清一番,微微搖頭,“看來阿年看的那些話本子說的不錯,你真正愛的,自己便會找各種理由去愛;不愛的,任你想盡了千頭萬緒,也不會施舍一個眼神?!?/br> 許是想到了傷心事,眼中微澀,喉頭發堵,葉繁星不再理會周玄清,自顧自的進去了。 周玄清立在那看了許久,夜色蒼茫,更深露重,遠山霧罩處,隱隱露出一線魚肚白。 他就是這種,容易鉆牛角尖,可只要想通了,整個人就會鎮定下來,抬步間,冷定如神。 不久便要上值了,周玄清懶得再休息,從葉家打馬徑直回了長寧院。 “世子?您怎么才回來?”云央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給周玄清收拾。 周玄清見她神志不清的樣子,拍開她的手:“行了,去把德喜叫起來?!?/br> 自己換了身衣裳,又稍微洗漱了一番,這時,德喜和云央兩人也徹底收拾好了。 德喜望著世子滿臉端肅,心內有些揣揣:“世子,是出了什么事兒?” 周玄清想了想,叫德喜和云央湊耳過來,吩咐了一通,便準備去壽安院。 誰料這時鶯歌來了,她面色有些凝重,略略屈膝:“世子,老夫人說,她這一生并不是無辜的,行差踏錯的事兒也頗多,所以今日的事兒,咱們緩著點,不要鬧出人命?!?/br> 周玄清沉思了一瞬便點頭,此時壽安院里一片寧靜,因著夫人不在,天色還尚早,小丫頭們都未起。 守門的婆子正頭一點一點的,見世子過來了,連忙上前行禮:“世子,夫人出去還未歸來,您不必這么早來請安的?!?/br> 周玄清背著手立在門前,神色淡淡,眼里沒什么波動,瞧的婆子有些惶恐,周玄清須臾收回目光,嗓音輕描淡寫:“將所有人都喚起來,另外,你將后院里的姨娘都叫過來?!?/br> 婆子正小雞啄米般的點頭,卻見世子眸色一沉,語似堅冰一般:“一個,都不許少,可聽明白了?” 婆子渾身一抖,直覺有些不好,瞌睡也瞬間不見了,一溜煙的繞到后罩房喚人,一時壽安院熱鬧了起來,叫起床的、洗漱的、磕頭的、撞到的,亂七八糟。 最后還是里頭的徐嬤嬤醒了,出來怒吼一聲:“一個個都做什么呢?平日教你們的都忘干凈了?糊涂東西?!?/br> 又見周玄清立在院子里頭,連忙走了過來:“世子?您不是帶著夫人去了葉家么?您回來了?夫人呢?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玄清看著這個從小到大都慈祥和善的嬤嬤,此刻滿臉的擔憂,嘆了口氣:“嬤嬤,您放心,母親去了阿姐那,有人照顧,您身子不好,好好將養著吧?!?/br> 畢竟是伺候母親一輩子的老人,他不能太過分,還記得幼時,徐嬤嬤也曾抱著他,哄他安心入眠。 國公府里的奴才,到底是經過人牙子磋磨的,進了府也是要狠狠的教管一段日子,此時做事倒也快的很。 周玄清站在院子里,瞧著這些丫頭跑來跑去的,還有兩個年紀小的丫頭拉著手,不由想到了阿年。 那時候,阿年是不是就是這樣在國公府后院受著婆子們的管制?還記得阿年說過,她是挨過不少巴掌的,那時候她戰戰兢兢的到了長寧院,直到后來,他不過沖她笑了一次,她就說‘世子最是和善’。 可惜,幼時他不曾注意過她,白白丟了那么多年。 周玄清想到這,又覺得自己在冒傻氣,兩人若是都不曾經歷這些,今日如何能找到自己心內真正的歸屬? 可如今心里有了一個人,才真正明白,想擁有一個人,不管是未來,還是現在,甚至連她的從前,他都想了解的明明白白。 周玄清越想越多,腦中只要想到阿年就思緒紛飛,不禁搖頭嘆氣。 哎,情愛惑人,可他卻甘之如飴。 等徐嬤嬤喊他的時候,周玄清才回神。 “世子,人都到齊了,難道是夫人出了什么事?”徐嬤嬤滿臉緊張,關懷備至,“夫人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哎……” 周玄清沒再理會她,只是看著這些匆匆趕來的姨娘,足有二十來個,這些都是周季深一個一個寵幸過的,有好幾個還是府里的丫頭,至今都沒有名分。 其中,就有錦紋,她是最后一個,她因著懷過身孕,又有徐嬤嬤的緣故,成了徐姨娘。 周玄清只是眼神一掃而過,沒有看到錦紋失落的表情。 “今日叫你們過來,是有事問詢你們?!?/br> 周玄清一貫冰冷,今日找周季深的女人,實在是這府里已經有人觸到了他的底線,他往日便知府里亂,卻沒想過,這些混亂中,竟然有人敢往主子面前伸手。 “世子?可是出了什么事兒?”錦紋自認在周玄清面前有點臉面,趕緊走上前,“世子盡管問,我們一定知無不言的?!?/br> 其他人也趕緊點頭,一個個都滿臉關懷,哪里看的出是內心人是鬼。 周玄清看著她,又瞥開了眼,其實不過是一件拙劣的事情,可近些日子府里亂七八糟,竟是叫人得逞了。 “并無什么大事,只是想問問各位姨娘,若是有了放妾書,你們可愿出府?” 一時間院子里沸反盈天,她們都是匆匆趕來壽安院的,腦子都還未清醒,此刻一來,便聽到這么一句話。 “世子,這是國公爺說的話么?” “是啊,是國公爺要放我們走么?即便您是世子,也管不到國公爺面前來吧?” “世子,到底出了何事?為何要趕我們走?” …… 女人一多,嘰嘰喳喳的就吵的很,周玄清懶得理會,只耐心等著,沒一會德喜就來了。 手里捏了一沓紙,隨后湊到周玄清耳邊說了幾句話。 周玄清了然點頭:“如今,我父親母親身體都不適,此間事情,我與他們都商議過了,若是你們不愿意,也可好好說說?!?/br> 周玄清將手里的紙隨意看了兩眼,寫的有些潦草,顯見書寫之人心緒不寧,只是他到底下筆了,周玄清心內一嘆,國公府終究是要寧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