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錦紋見攔不住她,便笑盈盈的喊:“快些回來,我等你看戲吶?!?/br> 云央快步的走著,這戲臺搭在國公府內院和外院連接處,便是她和阿年經常要走的那條路,跟外院就隔了條月亮門,為了便于那些戲子換裝方便,也免于內院女子的尷尬。 先是朝壽安院跑去,云央卻在半路遠遠看見國公夫人還有徐嬤嬤走了過來,應該是更完衣回去聽戲,云央糊涂了多年的腦子在此刻突然變得清晰無比。 阿年一定是出事了,不然早就該回去了,況且國公夫人后頭也沒有跟著阿年啊。 徐嬤嬤遠遠就看到云央轉身就跑,‘嘖’了一聲:“這丫頭忒不懂規矩了,見了夫人不見禮,還轉身就跑做什么?” 國公夫人壓根沒瞧見,只淡淡掃了一眼,也并未看到人影,便也不當回事。 云央又跑到了月亮門邊,今日萬里無云,是個極好的日子,年后這般好天氣,正是該熱熱鬧鬧的。 日光極是耀眼,樹影婆娑,枝葉搖晃,陽光依舊透過層層枝葉斑駁照在地面,云央眼尖,那一點金色閃過,她立刻看到了。 是阿年今日戴的麗水紫磨金步搖,她親手幫阿年插在發間,還贊了一句,“阿年,你越發的美了?!?/br> 阿年也定是察覺不對勁了,不然這根步搖,絕不會出現在這,難怪不要她跟著,若是她跟來,必定先處理的就是她,到時候,阿年誰來救? 云央只覺自己從未有這般冷靜清楚的時候,心頭思量不停,立刻轉頭拉了個過路的丫頭,吩咐下去:“去找世子過來,就說阿年出事了?!?/br> 小丫頭連連答應,云央捏著步搖沖出了月亮門。 …… 周玄清接到消息的時候,腦中微微一震,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世子,您身邊的侍妾,阿年的丫頭云央,把國公爺給打了?!?/br> 德喜嚇得蹦了起來:“什么?云央把國公爺給打了?” …… 周季深近幾日在府中過的十分苦悶,國公夫人日日烏眼雞一般盯著他,他如今也沒臉出門,索性便窩在府里,還好錦紋這丫頭還算懂事。 自知道戲班子要來唱戲,錦紋便與他說了,那戲班子的小旦角,長得和天仙一般。 他雖對天仙一般的人兒沒什么太大感觸,可錦紋說她都安排好了,他也心癢難耐,葉婉那里如今去了也是爭吵不休,索性重新找個乖巧的也好。 可惜他一進來,就被人一棒子敲在了頭上,雖不至于昏迷,卻也血流不止,頭腦昏沉。 看衣飾,明顯是國公府里的丫頭,周季深氣的大吼,有氣無力:“賤婢,你做什么?” 那丫頭似是也怔住了,嚇得手里的木棒都掉了,沒一會,屋里就沖進來不少人。 看著國公爺滿頭滿臉的血,先是急急忙忙請大夫,又立刻將這大膽找死的丫頭綁了起來。 …… 云央被壓著跪在屋中,在有心人的煽動下,不過一樁區區小事也變成了大事,大戶人家有這種刁奴,早就打死發賣了事,不過今日恐怕不會那么容易完。 如今弄的如三堂會審一般,國公夫人國公爺端坐在上頭,國公爺頭上包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看著頗為滑稽。 國公夫人看的心頭舒爽不已,面上卻也端肅,看著跪在地上的云央依舊一臉疑惑,也很是好奇:“說吧,為什么打國公爺?” 云央眼神慌亂,良久才揪著手囁喏道:“奴婢,奴婢以為是有歹人,所以,所以……” 周季深聞言怒氣沖沖,猛地拍桌:“放屁,放屁,你躲在門后,我一推門你一棒子就打下來了,分明是早有預謀?!?/br> 說完心里還是氣不過,桌子拍的‘砰砰’響,指著云央道:“不必說了,發賣了,如今還在年節里,我大人有打量,要是在往日,早將你打死了事?!?/br> 云央嚇得趕緊砰砰磕頭:“夫人饒命,國公爺饒命,婢子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國公夫人看著包的頭都大了好幾圈的國公爺,抱著頭喊疼,按捺住心頭的笑意,又隱隱有些不屑。 老東西年紀越大越不像樣子,從前好歹還知道挑嘴,現在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入口,跑到戲子這一處,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嘛? 便也微微點頭:“行了,那就發賣了吧?!?/br> 這丫頭膽子大,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兒,可國公府有國公府的規矩和臉面,不容這些奴才婢女踐踏,往日以她的性子,連話都不會讓奴才說的,今日她心情好,多問了幾句。 “母親,這丫頭怎么了?”周玄清匆匆而來,云央跪在地上卻連看都不看他。 國公夫人略微將事情說了,周玄清道:“莫不是哪里出了錯?這丫頭是我院里的,母親將她交給我吧?” 國公爺臉都漲紅了,本來這事就很是滑稽,如今兒子又來摻和,心頭又惱又氣,怒氣瞬間就沖至頂峰:“不行,這丫頭我不打死她已經是法外開恩,必須發賣?!?/br> 國公夫人這時才細看過去,心頭猛的一跳,這確實是阿年身邊的丫頭。 “不錯,速速拖去賣了?!眹蛉瞬徽f二話,寬袖一甩,立刻有人沖進來拖走了云央。 兒子院子里的人,接二連三的爬老子的床,出了一例也就罷了,不過是對付別人的手段,可又出一個,難免叫人笑話。 若是傳了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國公府盛行扒-灰,那還要臉面不要?瞬息之間,國公夫人心里已經是想的清清楚楚。 云央被拖出去的時候,絲毫未再分辨一句,卻斜睨了眼周玄清,并未向他求救,反而眼神里滿是不信任、又帶著惱怒。 周玄清看著,不知為何,心口微微有些慌亂。 他立在那,面色極難看,卻也沒有再說話,怕再說一句,云央連命都沒了。 這些后宅齷隅他一清二楚,看著云央被拖走的凄涼背影,他只怕阿年傷心。 是了,阿年呢? 周玄清心頭一跳,她們倆往日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阿年呢? 第30章 低頭的最后一天 隨著云央被拖走, 國公夫人不想這事太多人知曉,只吩咐人都散去, 不許再談論。 不過是發賣一個丫頭罷了,也不值得當個事兒來討論,況且夫人發了話,大家也就都走了。 只有徐嬤嬤往屋中看了好幾眼,滿眼的疑惑。 事情處理的極快,錦紋趕來的時候,事情都已經結束了, 看到姑姑對她輕輕搖頭,她只能不甘心的跟著回了內院。 又過了許久,這排排戲服后頭一個不起眼的大箱子里爬出一個人,渾身凌亂不堪, 發絲散亂, 滿臉的眼淚鼻涕, 拄著一邊的衣架子, 很是艱難的站了起來。 阿年渾身癱軟,卻止不住涕零如雨, 嘴里輕聲喚著:“云央,云央……” 云央是為了不暴露她才一句話都不分辨的,云央那般愛說話的人,為了她, 卻忍著委屈一句都不為自己辯解。 是她太笨, 即便警惕之心再重, 也難抵擋那些害人之心,她被誆了過來,那張讓她昏迷的帕子上不知涂抹了什么東西, 讓她渾身無力,最開始的時候,只有一雙眼珠能動。 她知道是中了圈套,那人將她丟在這里,必定是為了圖謀什么,可她有什么能圖的?她唯一有點用的,便是世子侍妾的身份。 滿心絕望,她期盼著世子能救她,期盼云央能明白她的意思,找世子來救她,期盼著他們能快一些,能在這些圖謀之人之前趕來救她。 一切都只是期盼,窗子被推開的時候,阿年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 她無意為周玄清守節,可這般不明不白的被辱,實在叫她難以接受。 萬幸,進來的是云央。 “阿年,你怎么了,阿年?” 云央扶起她,卻發現她渾身如爛泥般癱軟,滿臉通紅,云央不是傻子,見狀便憤恨咒罵起來,“那天殺的,一定是錦紋那個賤人?!?/br> “阿年你別怕,我已經叫人去通知世子了,世子一定會來接你的,走,咱們先出去,這仇咱們以后再報?!?/br> 誰料外頭起了腳步聲,明顯是沖著這里來,聽腳步聲不像是世子,云央扛著實在不便見人的阿年,情急之下,將她拖到了后頭。 塞進箱子前還連聲囑咐:“我去看看是誰來了,阿年,你別怕,你千萬不要出聲,千萬不要,不能讓人知道你到過這里,世子就在路上了,那些害咱們的人,一個都跑不掉的,不管發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聲,知道嗎?” 阿年滿心惶恐,她很想出聲,想阻止云央,可她沒力氣,嗓子像是軟棉花,發不出一絲的聲音。 她明白云央的意思,若是兩人都躲起來,到時候若是有人來搜這間屋子,阿年定是躲不過去。 接下來的事兒,阿年看不見,全都是聽的。 她聽到了男子吼叫聲,之后許多人的腳步聲,推門聲,隨后國公爺國公夫人就都來了。 最后,才是世子…… 隱隱約約遠遠還聽到小旦角唱了一句,“情到濃時情轉薄”,聲調起的極高,像是要斷氣般,極是凄涼蕭瑟。 阿年靠著墻低聲痛哭起來,她暫時還走不動,可云央在等她,她恨得不住的捶著腿。 想到云央,阿年掙扎著,將自己收拾了一番,身上滿是灰塵蛛網沙土,雖還是臟污的很,可比之前看著要好多了。 此時金烏西墜,云霞萬丈,夕陽下的國公府,靜謐和煦,又有誰知道,那云層后的紅光,其實都是一道道血光。 阿年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還未到,就碰到了周玄寧帶著陳曦蘊散步,阿年心頭一松。 她們母子近來關系十分好,陳曦蘊不耐煩聽戲,周玄寧便帶他出去玩兒了,才回來不久,壓根不知道府里發生了何事。 見云央這個樣子,周玄寧嚇了一跳,陳曦蘊也拉著阿年的手直叫:“阿年,阿年,你怎么了?” “大,大小姐,求您救救云央,求您……”阿年上牙磕著下牙,‘撲通’就往地上一跪,不住的磕頭。 “快起來,阿年,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周玄寧拉著阿年起身,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阿年這幅樣子,就像是被人…… 本想扶著她去長寧院,阿年卻搖頭,她不能。 方才那間屋子里的話她聽的分明,心里十分清楚,世子是保不下云央的,倘若強行開口求情,相反還會害的云央送命。 “大小姐,求您,救救云央……”阿年簡短的將事情解釋個清楚,滿臉是淚,說著說著,又跪了下去,只有大小姐暗中幫忙,或許事情有轉圜。 周玄寧轉瞬也明白了,這些后宅的齷齪事兒,她從小就看多了,她只是可惜,阿年竟是這般通透,看著阿年的眼神也帶了絲同情。 “大小姐,世子,世子他不能開口,大小姐,求您了,阿年求您……” 到了如今,阿年覺得周玄清壓根不適合牽連進來,若是叫他知道自己就在那間屋子里,還不定會怎樣猜疑呢,她那副樣子,任誰看了都會猜忌。 況且國公夫人也不允許自己的兒子這樣偏愛一個侍妾,若是真的將這些事都捅開,害人的人不一定會有懲罰,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有心人污蔑一句扒=灰或是故意勾引,那時候阿年的命,即便世子想保,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周玄寧聽完,也是滿臉為難。 阿年此時所有的希望都在周玄寧身上,見她一臉為難,心里明白,她身份太輕,云央也不過一個奴婢,而丟臉的,是她的親爹,國公府如今的當家人。 “大小姐,求您了,救救云央好么?”阿年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額頭早就已經腫了,“我跟云央從來都是老老實實的呆在長寧院,是有人想害我們……” 周玄寧眼里滿是同情之色:“阿年,你們沒有證據?!?/br> 阿年胡亂磕頭:“有的有的,我可以指認,是那個丫頭,還有背后的人……” 話音未落,阿年就明白了,她不能,她沒有證據,云央說過,不能讓人知道她在那間屋子里出現過。 她若是站出來,必定會落人口柄,到時候,國公府會遭人恥笑的,世子也會抬不起頭,她這般輕賤之人,哪里值當主子為她做這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