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燈光幽暗,阿年伺候周玄清洗漱,熱氣蒸騰,鋪面而來,那紅腫的左臉頓時如有針刺,阿年輕輕‘嘶’了一聲。 周玄清朝她瞥了一眼,又很快轉過頭。 穿好衣裳,阿年屈膝:“世子早些歇息,阿年先回去了?!?/br> 周玄清又‘唔’了一聲,良久才將德喜喚了進去。 從前還未有過這種事,阿年也不知如何應對,云央在一邊不停的攛掇:“世子心情不好,你還不快去安慰,這時機正好……” 阿年咬唇,若是往日倒也可以,只是自己的臉,這樣往上湊,跟開口告狀有何區別…… “世子許是因為公事,我去了反倒打攪了思緒,明日再去吧?!卑⒛険嶂约旱哪?,喃喃道,“明日應該就好了?!?/br> * 阿年連夜又敷了會冰,手指凍的通紅才罷休。 第二日醒的極早,一照鏡子,紅腫消退了不少,不過好像冰敷過頭了,臉色有些慘白。 扶著梳妝臺,阿年覺得頭有些暈暈乎乎的,云央在院子里拿了根棍子,正在‘梆梆梆’的敲被子,聽到動靜,連忙跑進去。 “阿年,你臉色怎么這么差?”云央一進來就發現阿年臉色不對勁,探手一試,“哎呀,好燙?!?/br> 又將阿年按了回去:“阿年,你發燒了,別起來好好躺著,我去跟德喜說一聲,得請個大夫?!?/br> 阿年聞言也躺了回去,身體是自己的,有病就得治。 德喜正準備跟著世子出去,聽云央說完,先是朝世子看了兩眼,又跟云央道:“放心,你回去好好照顧阿年,大夫很快就到?!?/br> 云央這才放心,連忙‘咚咚咚’的跑回去。 “世子,那阿年……” 話還沒說完,周玄清就淡淡的打斷了:“走吧,遲了可不好?!?/br> 大夫確實來的極快,一摸脈搏,捋捋胡子就說:“是因為受了涼才發熱,無甚大事,姑娘底子好,好好喝兩劑藥,出出汗也就好了?!?/br> 云央跟前跟后的跑,總算送走了大夫。 又坐在床頭,朝阿年嘮叨:“好了吧?這大冬天的,還拿冰,現在染了風寒,還不知道要多久才好,世子肯定都不會來了?!?/br> 阿年一聲不吭,任由她說,直到小廚房的藥送過來,云央才停下來。 “來,喝藥吧?!痹蒲霚蕚浞鏊饋?,喂給她喝。 阿年哭笑不得:“從前我發燒,你可沒這么精細的照顧我?!闭f著就要端藥自己來喝。 “哎,你躺好?!痹蒲氩唤o,又吹了吹還有些燙的藥,湯匙攪了攪,“是啊,從前命賤嘛,現在你可不一樣了,得好好養著?!?/br> 阿年悶悶的任由她喂,只張嘴去接:“現在也一樣?!?/br> 喝了藥,出了一身汗,阿年直睡到了午飯時分,云央在她額頭探了下:“嗯,好多了,要不要吃些東西?” 阿年搖頭,她沒胃口。 半夢半醒的,感覺又被灌了一碗藥,等再次醒來,天都快黑了。 阿年只覺渾身黏膩,喊著云央:“云央,耳房熱水備好了么?我想沐浴?!?/br> 依舊有些頭重腳輕,身上實在不舒服,阿年便自己爬了起來。 掀開被子起身,屋里就進來個人,隔著屏風,阿年以為是云央終于來了,埋頭披衣裳,沒有回頭:“云央,又去哪兒偷懶了,我都這樣了你還亂跑,實在沒良心……” 接著就聽到院子里有聲音,“哎呀,你手腳輕點,笨手笨腳的?!?/br> 隔著窗牖,阿年已經聽出了,是云央的聲音,那屋里的是? “世子,您怎么來了?”阿年扶著床柱,有些虛弱的屈膝,又有些躲閃,“可別過了病氣給您?!?/br> 周玄清繞過屏風,見她側臉面色依舊有些蒼白,唇瓣干涸起了皮,頭發也亂糟糟的,滿身都是弱無可依的樣子。 “唔?!秉c點頭便出去了。 這時云央才進來,見阿年起身了,連忙過來扶:“哎呀,你怎么起來了?喊一聲就行,再不行就等一下嘛?!?/br> 阿年有些暈乎,被云央拖去了耳房,直到泡在熱水里,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院子里周玄清看著丫頭掌燈擺飯,回頭看了看,又面色沉靜的出去了。 德喜還在二進院子那候著,見世子出來,連忙稟報:“世子,夫人方才派人過來,讓您去正院用飯?!?/br> 壽安院里燈火輝煌,正是晚飯的時候,丫頭們秩序井然,手中漆盤里擺滿珍饈,一樣一樣的端上桌。 周玄清立在院中,從窗牖中看到父母還有周玄寧已經落座,沒有猶豫,抬步走了進去。 第17章 低頭的第十七天 “父親,母親,jiejie?!敝苄宥Y數周全,然后落座。 “清兒,快坐下,我做了你最愛吃的雞汁脆筍?!眹蛉擞H手夾了些筍到周玄清碗里,“這些筍,是才挖回來的冬筍,你嘗嘗?!?/br> 周玄清挾起筍吃下:“多謝母親?!?/br> “母親實在偏心,我也喜歡吃筍,怎的不給我夾?”周玄寧笑盈盈的指著雞汁脆筍。 國公夫人聞言便笑:“好,也給你夾?!?/br> 三人倒也和樂,除了主位上一臉嚴肅的國公爺,與國公夫人年紀差不多,近五十的人,看著像是四十,鬢邊無一絲白發,面如冠玉,衣著筆挺整潔。 周季深眼見著母子三人和樂融融,面色越發陰沉。 國公夫人最后還是看不下去,放下筷子慢條斯理的捏著帕子擦嘴,揮手讓下人退下:“若是不愿見我們娘仨,那就別回來,整日做這么一副樣子給誰看?” 姐弟倆都在自顧吃著,絲毫不理會。 饒是周季深脾氣好,此刻也有些忍不住,將筷子往桌上一拍:“怎么?我家,我怎么就不能回來了?” 國公夫人冷笑:“你還知道這是你的家……” “父親,聽說徐姨娘鬧的厲害,您可寬慰好了?”周玄寧見母親也面色鐵青,像是又要發怒,連忙開口。 周季深有些尷尬:“這事與你無關,你難得回來,好好陪你母親就是了?!?/br> 周玄寧奇道:“怎會與我無關,我馬上就會有個弟弟或是meimei了,雖說不是一母同胞,可關心一下總不過分吧?” 餐桌上一時有些冷場,周季深深吸兩口氣才對著國公夫人道:“錦紋都動了胎氣,我只是問一下緣由,你何必沖我發這么大的脾氣?!?/br> “為了一個奴才你就來質問我?!眹蛉擞行┡?,卻又忍下,“我當年生玄清難產,也不見你關心一下?!?/br> 眼見著就要吵起來,不過也是司空見慣了。 “父親,你房里的事,沒人想管?!敝苄宸畔驴曜?,“只是你房里的人,若是管教不好,連累的,可是國公府?!?/br> 周季深聞言想說什么,只是唇上下碰了幾回,卻依舊一個字沒說。 倒是國公夫人冷笑連連:“早就已經連累了,國公府如今,還有什么聲名……” 這句話一出,周玄寧立刻抓著母親的手,眼里露出勸誡之意,國公夫人這才偃旗息鼓。 周季深也徹底待不下去,重重的‘哼’了一聲,腳步沉沉的出去了。 這種場面,周玄清也吃不下去,便起身告辭:“母親,jiejie,我吃好了,你們慢吃?!?/br> “去吧?!敝苄廃c頭。 周玄清轉身欲走,身后傳來周玄寧的勸慰聲:“母親,您何必如此?” 國公夫人再也撐不下去,跟女兒哭訴:“我不是為了這個傷心,我也早就看透了這個男人,薄情寡義,膽小懦弱……” 不想再聽,周玄清大步出了門,冷風撲面,陡然回想起昨夜阿年‘嘶’了一聲,方才還躲躲閃閃的側著臉。 看到院前候著的德喜:“昨夜讓你打聽,可有什么結果?!?/br> 德喜搖頭:“世子,昨日府里確實發生了不少事,不過后院的事情,我打聽了半天才知道是錦紋動了胎氣,好像是與人起了爭端,聽說差點撞的……” “行了,我知道了?!?/br> 德喜訕訕的住了嘴,不知道世子打聽這些做什么,從前對后院的事兒,是一概不理的。 阿年好好泡了個澡,只覺神清氣爽,雖還有些頭重腳輕,不過胃口倒是回來了不少。 “嗯,今夜是你吩咐了小廚房么?”阿年又夾了一筷子辣子雞丁,“怎的都是這么辣的菜?” 云央在一邊給她倒茶水:“不是我,是世子說想吃這些?!?/br> 阿年嘴巴塞的滿滿的,只覺一個人吃飯好自在,聞言又睜大了眼:“世子?” “嗯,是世子?!痹蒲胗种貜土艘槐?。 看著面前紅彤彤的菜式,阿年心跳的極快,印象里,世子從來不吃辣。 嘴里辣的不行,額頭也全是汗,許久不吃辣,今晚倒是吃了個痛快,連鼻子都通氣了,阿年吃出了滿身的汗。 剛剛放下碗,周玄清就回來了,阿年連忙迎了上去,低聲問道:“世子,可吃飽了?”也是習慣了,每次世子去正院吃飯,都要回來再吃一點。 “照例吧?!敝苄逵行┣謇涞纳ひ魝鱽?。 好像不太高興呢,阿年替他抻了下衣領,仰起頭討好的笑:“那我去小廚房看看,可有什么清淡些的端上來?!?/br> 周玄清看她笑靨如花,唇瓣因著吃了辣嬌艷無比,暈生雙頰,燈下的她,眼中仿若是琉璃在閃,倒映著的,一如既往全是自己,絲毫看不出有什么委屈。 兀的心情一下就好了些,遂點點頭:“嗯,你去看看?!?/br> 自顧在方才阿年的位置坐下,就著阿年還未收走的碗筷吃了起來,不過實在太辣,吃了兩口周玄清就放棄了。 阿年在廚房端了三個菜出來,就看到周玄清在吃辣,往日白皙如玉的面上此刻泛起了紅,一看便知道他是辣著了。 只是剛才那些茶水都被自己喝了,大概是云央見他沒什么反應,還以為他挺能吃辣,而周玄清一貫如此,此時應該是強忍著。 阿年連忙擺好了菜,又倒了一杯涼蜜水:“這個解辣,世子快喝一些?!?/br> 周玄清沒有拒絕,一飲而盡,面色總算好了些。 “你昨日撞到錦紋了?”周玄清單刀直入,看父親那樣子,像是挺嚴重,可見母親那反應,倒像是更煩錦紋。 阿年一愣,轉頭像是去看云央,云央也愣住了,連忙搖頭擺手,示意不是她說出去的。 “是,也不是?!卑⒛杲o他挾了一筷子筍,“我去和夫人請安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錦紋身邊的丫頭,不過也沒發生什么大事?!?/br> “唔?!敝苄妩c頭,夾起阿年布的菜,吃了起來。 阿年松了口氣,不追究就好,錦紋如今她惹不起,從前也是借了外力才將她趕出去,現在若是再惹她,實在太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