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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位道人的指揮下,園林果真在兩天之內便建造完成。曲水回廊、峰巒溪澗,無一處不是水鄉風采,景致堪稱一絕。 可就在眾人為之驚艷的時候,程初華卻發現了一件令他后背隱隱發涼的事——和他同時進來的那批人,現在出現在他面前只剩三分之一不到。不僅如此,所有從園林里出來的人加起來都沒有與他一起進園的這批人多,但在他們之前,王府至少招了六批一千余人。 剩下的人去哪兒了? 程初華只覺細思恐極,悄悄走近一個與自己比較熟悉的老大哥,若無其事地問:“大哥,你覺沒覺得人少了很多?咱進來的時候這里怎么也有一兩千人,怎么現在就剩幾百了?” 老大哥正在數發下來的工錢,聽到這話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嗨,可能是忙完了先回去了,也有可能被派去別的地方幫忙,有什么好奇怪的?!?/br> 真的是這樣嗎? 程初華半信半疑,不過看這老哥被銅錢蒙住雙眼,無心交談的樣子,他也沒有過去討嫌。 忽有涼風吹起,拂過周遭的金桂樹枝搖葉動,在初夏時節生生吹出程初華一身的冷汗。 領了工錢和額外的賞銀,程初華沒敢停留,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昭王府,還花錢坐牛車趕路。 乘在牛車上,他的心臟急促跳動著,行至半道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見那座恢宏壯麗的王府分明籠在陽光下,卻似抹上一層灰黑的陰霾,死氣沉沉。 在更遠的天上,一片陰云正悄悄地靠近。 不是什么可怖的景象,程初華卻看得手腳冰涼。 他回去之后,專門留意附近那些到過昭王府幫工的人的去向,可驚訝地發現超過三分之二的人有去無回,整座西城都空了小半。 但其他人就像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一樣,即使程初華故意問起,這些人的鄰居親眷也只輕描淡寫地說一句他們出門干活兒了,然而他們從昭王府建成的那天起就再沒回來過。 程初華大感不妙,只在西城住了小半個月就包袱一卷準備再次搬家。 在他搬走的那天,京都下了一場暴雨,打了一場驚天動地的雷電。 昭王府在雷霆中轟然坍塌,國師及其三位弟子在家中遭雷擊暴斃。 次日,官府派當時受任京城知府的張房去查看昭王府的情況,在廢墟中撅出了上千具枯骨。這些枯骨所在的位置,都是程初華種過的金桂和搬過的石料的位置。 這一樁本該震動朝野的大案最終被強壓了下去,除去西城的人之外,京都其他地方的百姓對此一無所知。而西城人對這件事緘默如深,仿佛從未發生過,也不曾對那些原本是他們的親人朋友的枯骨露出一點悲傷難過。 得知如此,程初華毛骨悚然。 現在的西城人真的還是以前西城的百姓嗎? 那位道人究竟用了什么辦法在兩天之內建成園林? 這些枯骨又是因何而來? 之前不敢深入思索的問題此時幾乎成為程初華的夢魘,除了慶幸自己僥幸逃出生天,他心里更多的是恐懼。 恐懼人心莫測,也恐懼天道公平。 “在那之后,我不敢再踏入西城一步,而且直到衛朝滅亡這件事也沒有從西城傳出去半句?!背坛跞A喝掉杯子里已經涼透了的水,指尖微微發顫,“當時我覺得自己運氣好,現在想想,應該是我的特殊能力發揮了作用?!?/br> “‘無’嗎?”張房喃喃應了一句,似乎也因這個故事怔住了,許久才輕嘆一聲,“沒想到史評光輝無限的衛朝,居然也有這樣不為人知的奇詭秘事?!?/br> 程初華長吐一口氣,微微笑道:“衛朝的奇詭秘事遠比你想象的多,以后有機會我再挑幾件跟你好好說說?!?/br> “所以,這個故事里擊倒昭王府,劈死國師和他的三位弟子的雷電便是雷劫?”張房輕聲問道,問完了也不等程初華回答,又自顧自地說:“是了,除了雷劫,還有什么東西能夠如此精準地懲戒罪魁禍首?!?/br> 程初華點點頭:“雷劫是天道運行中規定的劫數,只會用以懲罰罪大惡極的人事物。這樣看來,楚淮市分部應也做了什么觸怒天道的事,讓沉寂的天道再次運行,對你們施以懲罰?!?/br> 他的話說得很不客氣,卻是一次必要的試探。 張房挑了挑眉,似乎有些驚訝,垂頭沉思一會兒,然后露出一抹淺笑:“雷劫并沒有懲罰‘我們’,確切地說,它應該只懲罰了一個人?!?/br> 那位重傷昏迷的部長。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張房拎起水壺給程初華的紙杯添水,一邊倒一邊慢條斯理地說:“作為對程先生坦誠的回報,我也告訴你一件事——你可以完全信任我,因為我和你有相同的目的?!?/br> 程初華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地道:“張部長說笑了,我可不知道我來這里有什么目的?!?/br> “我算是書羅的堂兄,也是他最信任的兩個人之一?!睆埛繙睾托Φ?,“他死之前給我寄了一封信?!?/br> 太過驚訝,程初華不小心碰倒了水杯。 第24章 圍爐夜話(二) 天黑了。 陰云散去的夜幕高廣遼闊,點點星光稀疏地綴于四方,站在特部大樓的廢墟上看異常明亮,如同就掛在枝頭的一盞盞燈籠。 從帳篷里出來,程初華揉揉灌下好幾杯溫開水的肚子,讓狴犴暫時呆在帳篷旁邊等著,然后跑去上了趟廁所?;貋頃r,他還沒說什么,就看見狴犴盯著自己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