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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和藹,倒將洪謙嚇得后跳一步,蘇先生老羞成怒:你跳個甚!跳個甚!這般不穩重,也就比褚夢麟那個牲口好一點兒!洪謙忍不住大笑道:我總還是個人。蘇正道:你總要好好做人才好!褚夢麟又叫彈了,你知道不知道? 洪謙道:縱妾行兇?不是已判了?難道還有旁的?蘇正冷笑道:嫡庶不分,亂了倫常。洪謙想了一想道:御史還彈他?他家亂政又不是一年兩年了,怎地現在又有人提起來了?蘇正道:往年他鬧,只是風流罪過,今年卻越發不像話了。 洪謙一想便明,這褚夢麟有些個本事,有些個事上還要用著他,他好個色,只消大節不虧,朝廷便也睜一眼、閉一眼,只要他養得起、睡得起,不是qiáng搶民女,睡幾個女人全由他,也不是犯法。這一回卻是挑戰禮法,御史再不能容他。 又一而再、再而三掃了李長澤的臉面,李長澤往年不好動手,也是為著女兒,也是為著臉面?,F在褚夢麟那頭先出事,當朝掃了李長澤的臉,李長澤做官的年載比褚夢麟的歲數都長,門生故舊滿天下,如何不為李相公出氣? 又是鐵御史出馬,這混淆嫡庶的罪名,比前番縱妾行兇還要狠。官員當以身作則、言傳身教,為百姓守禮守法之表率,褚夢麟此舉,實是德行不配為官。 洪謙笑道:也是他活該了。心內實驚蘇正消息之靈通,轉憶起蘇正原掌御史臺,御史臺的消息靈些,也是就有之義。只不知前番自己被參,是huáng燦下手太快,還是蘇正離京太遠。 蘇正道:那就是個牲口!洪謙笑而又笑,卻又問于蘇正:我也聽著郢侯家事了,只消郢侯孫兒順嘴兒管那婢子叫一聲外祖母,褚夢麟登時要丟官兒。然李相女兒與孫外還是褚家人,又當如何了結?蘇正道:此事自有公論。洪謙一點頭,不再過問此事,轉問起朱玨來,又說朱玨與蘇五姐婚事。 朱玨是蘇正孫女婿,蘇正豈有不盡心教導之理?又說洪謙:休要甚樣好人都往太學、國子監里丟。洪謙道:他是勛貴出身,也該jiāo些個朋友才是。否則兩邊兒都討不著好。 蘇正道:做人哪能面面俱到?兩頭都想要,便兩頭都得不著好。不若勤懇踏實,一條道兒往下走。他在勛貴里算個甚?洪謙見蘇正是真心為朱玨打算,心道玨哥實不是個呆木老實之人,心思也是靈活的,若蘇半仙兒真個打的是這個主意,卻要提點玨哥一二,叫他不該耍聰明時休要亂動才是。 又陪蘇正說些閑話,卻抽身尋朱玨,如此這般囑咐一番。 洪謙回到京里次日,朝會上鐵御史果然參了褚夢麟,官家無奈道:審罷。褚夢麟是個官兒,又涉吏部,他家中事京中已是街知巷聞,各有證據。判來當是免官、發還原籍,褚晉的太學生是自家考的,留京,褚夢麟諸妾之子以不敬嫡母反以婢妾與嫡母同,革功名。 李長澤以病為由,要留女兒于京。褚夢麟倒有幾個肝膽相照的好朋友,也有為他說話的,卻拗不過朝廷公議。 那頭溫馳更絕,親來接這褚大姐兒,且說將那庶子要去子留母,只問岳父大人:我該做的便做了,您女兒叫我兒子以婢妾為外祖母,小婿家中父母心實不喜,不知又要給個何等樣說法?他自以受氣,又年輕氣盛,竟是bī著褚夢麟,褚夢麟家中如何處置,他便依樣畫葫蘆。 褚夢麟恨令女兒和離,褚大姐兒也硬氣,真個要和離,溫馳便要褚大姐所出之子。褚大姐不與他,他又將褚氏父女一狀告與京兆,京兆自將孩兒判與溫馳。褚夢麟待不服時,李長澤卻病好了,揚言要李五姐與褚夢麟和離,且將褚晉勾來李家過活。 褚夢麟登時傻眼,李五姐一生溫良恭儉讓,他實舍不得。左右為難之下,只得允了溫馳將他外孫抱走。李長澤將褚晉喚至跟前囑咐道:好生照看你這外甥,他有甚為難的時候,只管將他抱來養活兩日。褚晉面上似悲似喜,哽咽應了。 事qíng至此,也算完結,不想這褚夢麟家大業大,離京非止攜帶許多行李,尚有不少人口。時間又倉促,便轉將一些個下人或贈或賣,也是為了結個善緣兒,也是為了減些省事兒。 洪謙與他先頭雖有些兒不快,這褚夢麟卻看得準,東宮數年內便要登基,太子夫婦qíng深意篤,太子妃又有長子傍身,洪謙是未來國丈,又得太子看重。好生襄著他,待太子登基,許還有東山再起之時。且褚夢麟極擅庶務,又嘗安撫流民、蠻夷,總有朝廷諸臣辦不了的事要用著他。是以臨行前,竟送了一班女樂與洪謙。 洪謙尚未如何,秀英聽了,險些叫人去掐死這褚夢麟。 第106章 男裝 褚夢麟拖家帶口兒地走了,自己走得并不快意,留下的也盡是些個麻煩。秀英一個婦人,婦道人家看重的無非三樣:父、夫、子。眼下兒子年幼、女兒出嫁、娘家只有個不頂用的老娘,三者皆系于洪謙一身,秀英最憂心的無過于洪謙富貴之后不與她一心。 秀英于江州時,也頗有些兒自傲,到得京城,一憂年紀漸老、再憂子嗣不豐,一顆心七上八心,最怕哪里冒出個妖jīng來攪得家宅不寧。二、三年來,洪謙倒是不近女色,君子得很。褚夢麟這個雜種將自家弄敗落了又要來禍害旁人家!秀英說這話時,端的是咬牙切齒。 李mama一旁陪侍著,如何不知秀英的心事?開解道:官人又不曾說要留。秀英道:他不說,我更不能輕易打發這些個人了。李mama道:娘子掌家,如何打發不了?女樂行里原就不講究,那個亂窠子里出來的一班女樂,更是亂上加亂,哪個好人家能收留?不怕將家攪亂?哥兒也一年大似一年了,不消三、四年,十二、三歲的小郎,最難管教。 秀英一聽事涉金哥,比之洪謙可能三心二意還要難忍,當即道:送走送走!一個也不留她們!我也不作踐她們,mama去尋處清靜庵堂,與那里頭庵主錢百貫,送她們去修行,想出家便出家。那褚夢麟若得回京時,她們愿回舊主人家,也由她們。 李mama道:娘子是善心人。秀英道:也沒多好哩,總是人不犯我,我也不去害人。夏天到了,江州來的好團扇屏風,我分作幾份,mama帶人往各處送一送罷。也不是罷好物兒,勝在新鮮野趣。李mama笑應了,道:娘子只管放心,保管該送的一個兒也不落下。秀英聽了便笑,她送團扇屏風是假,借李mama之口說這女樂事是真。 待李mama親領著人往各家將江州繡品,往見了各家女主人,又將物什奉上,便輪著各家問候秀英。李mama便說:懷相極好的,只是天又熱,不敢出來,家中又有事。便有人因問何事,李mama便將說與秀英之語再說一回。實是這褚夢麟名氣太大,眾女一聽是他家內出來的女樂,便不好覺著是秀英妒忌了。 更有人如霽南侯太夫人一想褚夢麟做下的臟事,便疑心這班女樂內有無他收用過的,又,褚夢麟的兒子里也頗有幾個長成了的,若與乃父一般德行,這女樂恐也不能幸免。一旦不幸有身,這女樂又入了北鄉侯府,生下來的孩子算是誰的?洪謙固可不認,然他是清流出身,沾上這等事,聽著也不好聽! 太夫人思及此,忙說:我這里還有新鮮果子,酸甜,最合孕婦的口兒,你且回,我使人送到府上去。果遣心腹人往北鄉侯府里去,先贊秀英想的周到,又將她所憂之事一并說了。言下之意,便是催促送走也要盡早。 洪謙原是有些個與褚夢麟做個君子之jiāo的意思,因褚夢麟往日行事固不合常理,卻每每令人意想不到,有奇效,好以他做個奇兵,不定甚個時候兒有用。他在江州時便能與三教九流混做一處,開賭坊設局的都認他做大哥,于細節上實不甚計較。只因讀書入了仕,又有這一家子要照看,才要做個好人樣兒。 經近來之事,洪謙方發覺,褚夢麟往日做下的事qíng無人管并非旁人不計較了,乃是彼時報復有些個jī肋。日積月累,已是忍無可忍,到了眼下卻是要開始算總賬了??磋F御史之彈章,一本還比一本狠。日后還不定有甚事!洪謙當機立斷,將這女樂送走,便依秀英之議,尋個清靜庵堂,要有個嚴厲師傅,管束這一gān女樂。 秀英了了自己一樁心事,卻又以己推人,擔心起玉姐來:官人這樣,已有人送女樂來,九哥做了太子,這上趕著的人還能少了?!此事卻是可與洪謙商議的。洪謙聽了道:休要瞎擔心,太子不是沒有分寸的人。你只管安心養胎。 秀英道:我怎能安得下心來?百姓人家,哪家嫁出個女兒平日不得見面兒的?我也不知道她是胖了瘦了,是渴了餓了,心里惦記哩。她平日里是個有成算的,畢竟還年輕,夫妻口角時,在外頭,還有親戚做轉圜,那里頭的人,不落井下石就算慈悲了。 洪謙道:你也不想些好事!想著女兒女婿口角!真個擔心,江州不是有繡屏來?送一架進去,順捎兒就傳了叮囑了。 秀英拍掌道:我怎沒想到這個哩?忙去打點。 玉姐這些個事qíng上頭,還真個不消父母擔心,收了繡屏,便喚這押送之人進來。押送的乃是李mama,玉姐自幼是她帶大,qíng份非比尋常,見了面兒,玉姐眼圈兒一紅,李mama眼淚掉了下來,趴在地上磕頭:終見著娘娘了。朵兒忙上來將她扶起,玉姐道:攙mama去那jiāo椅上坐了。 先問家中可好,李mama道:好,好著哩。大哥讀書也好,官人都夸哩,家里也沒有淘氣的人了。二哥開始學認字了,娘子懷相也好。玉姐因知褚夢麟與林皓事,便問家中可受了牽累。李mama便忍不住,一五一十說將出來,末了神神秘上前,附耳道:娘子恐姐兒在宮里也遇著一般的事qíng,官人便叫老身往這里來,與姐兒說一聲兒,凡做事,休先掛了臉兒 李mama口中熱氣噴到玉姐耳朵上,原就癢,及聽了這話兒,玉姐便忍不住直笑,又揉耳朵道:我都醒得。聽了囑咐,笑吟吟發了賞錢。又說小茶兒:你有甚要捎帶的,都jiāo與mama捎回去。還叫朵兒與李mama多說說話兒。自引碧桃、青柳去看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