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頁
“你當初的想法,看似是解決了問題,可實際上既委屈了自己人,還為日后埋下禍根?!眲f語重心長道:“朕看你行事也有此風,旁人都是奉獻精神不足,你卻是奉獻有余,委屈了自己?!?/br> 這是在對“他愛”與“自愛”之間沒有做好平衡,太過犧牲自己,滿足他人。 “臣還需修煉吧?!辈馨罕换实埸c破,沒有否認,也沒有認為這樣是高尚的、更好的,只是平和得接受了皇帝略帶責備的關愛之情。 聽到“修煉”二字,劉協想到了什么,仿佛是自己忘記了,忽然就見夜空大亮,照得馬車之內也亮如白晝。 那光只一剎那,卻威力無窮。 車隊立時停住,淳于陽低聲道:“臣已派人去探?!?/br> 一時前頭的郎官快馬過來,回稟道:“前面有人攔路,是個獨眼道士帶著個童子?!?/br> 劉協扶額,他終于想起自己忘記的是什么了——還有跟左慈的事兒沒結呢。 “請道長上車說話?!眲f與曹昂對視一眼,搖頭而笑。 左慈上得馬車來,這真是面如嚴霜。 當初皇帝話說的好聽,只要他能救回曹昂來,便會奉金丹道教為國教。后來皇帝又說要先研習道家典籍,加以了解?,F在倒好,他救回來的曹昂就好端端坐在一旁,皇帝卻要趁夜“潛逃”了! 劉協笑得和煦,一點也沒有“潛逃被捉”的心虛感,親手斟茶,推給左慈,仿佛完全看不懂對方獨眼中射出來的寒光,笑道:“道長請用茶——荊州最好的茶了?!?/br> 左慈也不管它,一手接了,仰頭就灌下肚中,絲毫不品其中滋味,真如牛嚼牡丹。 劉協也不惱,笑道:“道長渴了?!庇钟H手給他斟了一杯。 左慈又是仰頭灌下。 如是三杯,左慈只覺口齒之間充滿了新茶的清香,這清香又作用于他的身心,讓他的怒火不知不覺中就消散了。況且皇帝始終含笑,親手斟了這三杯茶,也是給足了他臉面了。 左慈問道:“陛下何以不告而辭?” 劉協訝然道:“道長這話從何說起?”他笑瞇瞇道:“朕聽說得道仙長,能未卜先知,你瞧,你這不是已經在朕馬車上了嗎?朕又何必多此一舉,去請道長——果真去請了,倒像是看不起道長的神通了?!?/br> 左慈一噎。 曹昂低下頭去,摸了摸鼻子,忍笑。 左慈徐徐吐出一口氣來,道:“陛下大約以為老道只會雕蟲小技,于國家大事無益。這六十年來,民間造訪稱帝之人,有名有姓的就有十四人之多。而豪強大族之內,暗中策劃要以己方劉氏,替換當時皇帝的,更是不下幾十起,雖然成功者甚少……”他這是要表示,自己于國家大事不但懂,而且很懂,懂得很深入,深入的領域很隱秘。 劉協聽他這么一說,自然明白他的用意——老道連國家大事都了如指掌,皇帝你還有什么借口不兌現當初的承諾呢? 曹昂聽得分明,此時岔開話題,道:“道長救了在下性命,我還一直未有機會,面謝道長?!?/br> 左慈只淡淡一點頭,又道:“從前各地教派,零散不一……”他并不接曹昂的茬。 劉協截口道:“朕看了道長的三部著作,倒是有些問題?!?/br> “什么問題?”左慈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他費盡心血寫出的三部經書,自然關心皇帝的讀后感,此時的注意力變化,大概就是——你要是聊這個,那我可就不困了。 左慈睜大了他那一只獨眼,目光鎖定在皇帝臉上,暫且中斷了他關于國家大事的長篇大論。 劉協道:“朕前幾日試著靜坐,倒像是摸著了呼吸法門,人雖然還在屋子里,但神思卻飛到了萬里之遙,看到了異國景色。這是不是就是道家所說的‘禪定’?” 左慈又是嘴角一抽,“禪定是佛家的事兒……我們道家是打坐?!?/br> 劉協打個哈哈,“差不太多,差不太多?!彼荒樧匀?,“誰叫許多佛經都是你們道家弟子翻譯的呢?要不怎么叫得道高僧呢?” 這在一個道士聽來,簡直是胡攪蠻纏,但偏偏還反駁不得——因為最早傳來的許多佛經,的確是由道家弟子翻譯過來的。 左慈以指節頂住發脹的額角,開始感到頭疼,無奈開口,把越來越歪的話題拉回來,道:“陛下所說的這種狀態,在我們道家叫做入靜。普通人初學道法,若要入靜,總也需嘗試幾百次,陛下一試就成,可見是有慧根的?!彼麤]有忘記自己的使命,緊跟著就感嘆道:“陛下如此慧根,正是元君所定,合該是我道門中人?!?/br> 劉協點一點頭。 左慈一喜,曹昂一憂,都以為皇帝是贊同了。 誰知劉協這頭點下去,充滿求知欲的目光又落在了左慈面上,懇切問道:“這慧根的說法,是屬于佛教,還是道家呢?” 第205章 面對皇帝這種不正面作解, 只管顧左右而言他的行徑,左慈閉上了獨眼,默念清心法訣, 壓住升起來的火氣。 劉協笑道:“看來道長是不知道了吧?來,朕為道長解答?!?/br> 左慈剛念清心法訣壓下去的火氣, “噌”的一下子又冒出來, 才睜開的獨眼又閉上了。 劉協只作不見, 仍是笑瞇瞇的,道:“這慧根自然是原有的詞,挪到了佛家里用。這二十二根之一,五根之一, 觀達真理,就是‘慧’——等會兒朕給你詳細講一講什么叫二十二根, 什么又是五根。這智慧啊,能照破一切, 生至善之法最終成就功德。有慧根的人吶, 就很適合修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