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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黃昏,扶著胸口的尚書令顫抖著腿步下白玉階,是給人扶著走向回府馬車的。 劉協雖然面對楊彪的時候,只管拋炸|彈,但私下同信臣商討之時,卻是非常慎重嚴謹的。 “當初中原大亂,三輔之地與南陽郡的民眾離鄉避禍,其中有數萬戶流入益州,為劉焉收編,名為‘東州兵’。究其根本,益州士族也未曾真正接納劉焉與劉璋。當初劉焉能在益州站穩腳跟,這東州兵的作用不可小覷。而劉璋如今在益州,底牌就是這批東州兵。他無法左右當地士族,因此越發不安,又不能調度張魯,甚至疑心張魯要反過來勾連士族反叛于他,這才殺了張魯的母親與弟弟,正是慌亂中犯了錯?!眲f細細將益州形勢剖析開來,對底下的蘇危溫和道:“這是你第一次離開子脩,自己帶兵,獨領一面,有些緊張是在所難免。但只要你了解到的信息足夠周全,就一定可以做出最優的選擇?!?/br> 蘇危便是蘇氏塢堡少主,跟隨劉協已有近三年來,一直常伴曹昂身邊作為副手,也經歷過幾場大戰。 “陛下,益州諸事,曹大人昨夜已親口教導于臣?!碧K危冷靜中不乏少年銳意,“臣此去,必平定益州,以報皇恩!” 曹昂看著比從前略瘦了些,精神卻還康健,聞言低聲道:“陛下既召見你,便是還有別的話要交待,你且安心聽下去?!?/br> 劉協微微一笑,撫著蘇危緊繃的肩頭,道:“益州百姓都是好的,壞的只是那么幾族人。朕雖然要你總轄二十萬大軍,但更多的是要把這些養了兩年的兵拉出去練練,可不能總是種地種廢了。你到了益州,自然有人接應你?!?/br> 蘇危一愣,沒想到朝廷在益州竟然也有內應,“是何人?” 他緊繃的肩頭稍微放松下來。 劉協遙望殿外暮色沉沉的天空,低聲道:“益州別駕荀公達(荀攸字)?!?/br> 在他還未親政前,曾與荀攸有過一夜長談,而后才送荀攸入益州為別駕。 一時蘇危退下,曹昂稍作沉吟,輕聲道:“蘇危首次為主將,便領二十萬大軍,是否……” “待來日歸途滅漢中,你便知道朕為何要用他了?!眲f淡然道,手放到腰間,愣一愣,將荷包中的物什都倒在案幾上,卻見是十幾枚大小不一的新鮮花生。 劉協示意曹昂自來取用,自己捏了一個,笑吟吟剝殼送入口中兩粒,一嚼之下滿口香甜,“這是朕菜圃中種出來的,深秋還余兩三株,統共得了幾十粒,給皇姐與大長公主處送過后,便只剩這些了?!?/br> 曹昂也捻了一枚在指尖,學著皇帝的樣子,送了一粒在口中,咀嚼之間,只覺香甜鮮嫩,忍不住眉毛眼睛一起彎起來,露出了十余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123 22:50:19~20201126 10:55: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靜里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髭切、靜里、least、監工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咸顏 60瓶;Utopia 20瓶;君司夜 7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34章 “兒子來向您辭行!” 蘇氏塢堡大堂內, 蘇危跪在父親蘇國面前。 蘇國冷臉坐在上首,沒有說話。 塢堡中的族叔見狀忙來扶蘇危起身,笑道:“你如今是朝廷的大將軍, 你父親心里不知道多高興呢?!?/br> 蘇危微一遲疑, 抬眸見父親臉色冷硬, 知別無話說, 便順勢起身, 手按佩劍, 要轉身離開。 蘇國這才冷笑道:“他就算做了天王老子,我也沒什么可高興的?!?/br> 蘇危腳步一頓,隱下眸中怒色,仍向外走去。 “你站??!”蘇國拍案,冷聲道:“我且問你,你一個毛頭小子, 無尺寸之功,憑什么作得這大將軍?莫不是在宮中諂媚于陛下,攬下這樁要命的差事來?你仔細答來, 若有半句謊話,我這便打折了你的腿!你也不必帶兵去益州, 做什么大將軍了?!?/br> 蘇危冷笑道:“憑什么?自然是憑諂媚于陛下?!?/br> 蘇國大怒, 起身便要拔刀。 左右忙解勸。 蘇國卻又強自按捺住, 道:“好好好, 你不用來氣我。等你領兵而出, 你且看帳中副官、左右將軍哪個肯聽你調度!到時候指揮不力, 延誤戰機,壞了朝廷大事,死你一個便罷了。我只擔心你這孽畜要害了我們蘇氏全族!” 眾族叔忙都解勸, 有的拉著蘇危,道:“少主千萬別惱,堡主也是擔心你,只是嘴上說的狠些,卻都是一片拳拳愛子之心?!庇械纳先ダK國,道:“堡主這話說得不吉,少主出行在即,專程回來向您辭行,正是要為蘇氏光宗耀祖的心。您平素是最寬和善心的,唯獨對少主太嚴苛了些,有道是關門教子。少主如今已是朝廷的大將軍,堡主既擔憂他不能服人,又怎么倒要落了他的面子?”于是便張羅著要擺宴席送行。 蘇危哪里還要留下來看父親的冷臉,早拔腳而去,只拋下一句,“若我此戰不勝,愿不入祖墳,塟于益州!” 這話說得很重了。 蘇國既怒且憂,手臂一揚,分開眾人,指著蘇危遠去的背影,喝道:“混賬東西!讓他去!讓他去!” 蘇危自蘇氏塢堡中怒氣沖沖打馬下山,被迎面的冷風一吹,方才滿腹的激憤漸漸消散,一種更深切的憂慮涌了心頭。他自幼便被父親嚴格管束,從來不管多么竭力去做的事情,都不能得父親一個“好”字。他這次來辭行,明知父親不會有好臉色,卻還是被深深激怒,未必沒有被父親說中心事的緣故。